《流星》斯人如菊

24、24

　　睁开眼，有点头晕，半天才看清手表上的指针，七点，看来生物钟很准，每天早上这时候就会醒。想不起来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呢？
　　有点儿费力地撑起身子，心里眼里就都是一片热热的感动。欧阳薇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可怜兮兮地蜷坐在床脚的地板上，头枕着胳膊搭在床边上睡过去，头发拱得乱烘烘的披在肩上身上。
　　他的动作惊醒了她，揉揉眼，才要伸个懒腰，看到他，动作僵在那儿。
　　“被我看到这样的形象，吓住了？”
　　她一咕碌爬起来：“我的形象怎么了？总比你强，一看就是东亚病夫。”
　　笑起来还会有点痛。“你真行，以前没发现，你是这么好笑的人。”
　　“顾海东也这样说，还说如果早点认识我，会因此爱上我呢！”她叉着腰，挺神气的说道。
　　“你就这样睡了一夜？——会感冒的。”他拍一下床：“我要起床了，你睡吧。”
　　欧阳用腕上的皮筋束好头发，一面不屑地撇下嘴：“我每天都养尊处优，少睡一天有什么关系？！”上前摸一下他的额头：“嗯，还行。夜里有点发烧，幸亏外面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和超市，我发现自己还不像我妈说的那么没用！”
　　她似乎很得意，开心地跑出去：“我先洗脸，然后给你做饭！”
　　幸福来的太快时让人不知所措，甚至会有点忧伤的感觉，这话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用来形容林晖此刻的心情却很恰当。
　　这丫头看来不经常下厨，洗菜切菜下面等等，有些手忙脚乱，瞥见他在看她时，更是明显慌了神儿。林晖冲她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悠闲地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早间新闻听得片片断断，昨天这个时候，离开家时，他还什么都不敢去想，可是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就拥有了超乎奢望的一切。生活改变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意料，难怪一个美国客户会说：“上帝创造奇迹只在闪电之间”，他老人家变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来吃饭吧，”她把一碗面放在餐桌上：“我太笨了，不会做饭，只会煮面。小时候生病了妈妈就会煮酸汤面给我，好吃啊！结果只学会了这一手。”
　　见他尝一口，欧阳瞪着眼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能吃吗？难吃的话你直接吐出来就行了，不要勉强。”
　　“好吃，真的。”这话是发自真心，带着醋香葱香的龙须面让他有了些胃口。
　　狐疑地尝一下锅里的汤，嗯，还行。
　　“你老是拿冰箱里那些垃圾对付自己，不生病才是怪事呢！我宣布，你的流浪汉生涯结束了！以后，你就是本姑娘的人了，”她一拍手：“我今天就去买本菜谱，争取当个合格的饲养员。”
　　“那我就只有争取当一只合格的猪了。”
　　欧阳大笑，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林晖，我——爱你。”
　　他拍拍她的手：“收到。”
　　刷过碗，走到书房门口，就见他双臂相抱站在阳台边凭栏远眺，朝阳洒落，他的侧影像一幅画。欧阳着迷地看着，这个儒雅的男人，遇春风就平和宁静，临夏日便内敛清远，披秋霜则苍茫深邃，映冬雪即温和安详。——得遇良人如此，想必自己三生积福，代代行善哪！正在思绪纷乱目光迷离不知所云，他转过头：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呃——，没有什么。我想，昨晚我说的，——呃，你同意吗？”她低下头，看着脚尖在地板上磨蹭。
　　他走过来，四目相对片刻，轻叹一声：“上午我必须把一个案子赶完，时间应该够。你先不要做什么决定，下午——我告诉你一件事，之后，你再考虑——我们的——关系。”
　　他神情冷峻，让欧阳顿有陌生之感，不由得全身一紧：“好吧，”她点点头：“我出去买点东西总可以吧？”
　　也感觉自己的语气硬了点儿，忙换上笑容：“当然，你是我的客人，又不是囚徒。”
　　见他真的就坐在书桌后面，打开电脑，摊开资料，欧阳薇有点担心：“你夜里还疼得直冒汗，现在就又——，真拿自己不当人哪？！”
　　“怎么不当人？我在做的是只有人这种高级动物才做得了的高级脑力劳动。没办法，这是跟客户签了合约的，今天必须完成。你不是要去购物吗？”他的视线已经转到资料上，思想也跟去了吧：“或者你睡觉吧，工作完了，我陪你去。”
　　接着就三点一线开动马达转起来，不再跟她说话。欧阳看着他，虽然偶而还会空出手抚一下右上腹部，但很明显，他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工作了。不得不承认，一个投入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可是，也让人陡生几分辛酸。
　　欧阳无奈地走过去，把那个小药瓶和一杯水放在案头，说一声“我出去购物”就走开了。
　　在超市里匆忙地穿行，不时停下来翻一下新买的菜谱，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今天午餐怎么办，有什么东西适合他吃等等。真奇怪，昨天之前，她还是嘛心不操的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单身小白领，现在就十足像一个心忧全家的老主妇了。手机在衣兜里震荡时，正顾虑蕃茄酱他吃了会不会返酸恶心，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顾海东响亮的声音让她手一抖，差点摔了瓶子。
　　“你这么大声干嘛？吓死我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别装淑女啦。”
　　“还淑女？我现在——”看一下面前盛食品的小推车：“淑女的生活已经跟我拜拜了！”
　　“有没有搞错啦？”他模仿着香港腔，笑了几声：“你夜不归宿，是不是和林晖，那个了？”
　　“去你的！就算是，我也不用通知你吧？！”
　　“真是的话，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哪！当然要通知我了，因为这样一来就说明，我老婆和你老公，基本上是没戏了，那我就——”
　　欧阳脸一红，忙打断他：“你真恶心，这话也说得出来！”
　　“唉，人家是苦中作乐，哪有你这么轻松啊？！”
　　“那你就别跟我这儿贫了，给你腾地方了，你不把握机会的话，我就不管了。说真的，谢谢你啊海东，你让我明白爱就要坚定执着，不去猜疑对方，只要付出自己应该付出的努力就行了。”
　　“不客气！祝你们幸福。你还回来住吗？”
　　“不知道，他还没给我个准信儿呢。”
　　“这个人！他以前就这样儿，让人说不清他是心重，还是为别人考虑太多。不过，他是好人。——我找我老婆去了，回见吧。”
　　“回见。”
　　为张敏感到可惜，糊涂的人啊，只是茫然他顾，却忽略掉身边非她莫属的幸福。

　　这个午饭虽然简单了点儿，代价可不小。为了蒸饭，买了电饭煲；为了炒菜，买了炒锅、铲子等等；为了好吃，原料扔掉大半——味道不好倒掉重做。好不容易才捣鼓出了蕃茄蛋（有点酸）、炒青菜（有点老）、烧蘑菇（有点咸）、紫菜汤（味道唯一还行的一个），已经是下午了，欧阳薇差点累趴下。太想念妈妈了，要是她在这里，虽然会一个劲儿的骂自己比猪还笨，可是必竟能保证让他吃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啊！
　　天哪！当个家庭主妇可真难哪！她吮着被烫红的手指，一面欲哭无泪，一面暗暗发誓要拿出高考的劲头学习做饭。正在嗟叹，林晖结束战斗离开战场，闻到人间烟火，心头一热，再一看，小厨师沮丧地躺在沙发上。
　　“怎么了？是你战胜厨房，还是它战胜你？”
　　“我战胜它，可是，胜的很失败！”
　　听她这一句，又是引人发笑。
　　“如果它把你变成一个哲学家，倒是意外之喜。”
　　过去看一下她的劳动成果。“还行啊，挺好的，你要求太高了。”林晖坐在餐桌边：“我可开吃了啊！”
　　欧阳忙跳起来跑过去：“先喝汤，这可是唯一让我满意的。”
　　饭后林晖坚持他刷碗，欧阳就站在一边看，正在花痴不已，他擦着手中的碗问了一句：“你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
　　对啊，可是他这么问，总要摆一下姿态吧：“那还不是看你可怜？本姑娘就发扬一下国际共产主义精神，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
　　以为他又会笑，但是没有。
　　“如果，”他停顿，收拾完毕，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我曾经，”他吸口气，像是很难说下去：“有过本应该很好的家庭，……是我的错，……毁了它……其实，我希望，……”他站起来，在她面前来回走着。
　　“你走吧！你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这些，不应该是你来承受。”
　　欧阳很想喊一句“什么？！”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声。
　　“有过这两天，我已经满足了。”
　　他面向窗外站定，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垂下头。
　　房子里一片沉寂，欧阳数着自己的心跳，到了一百八十下的时候，她大喊了一声：“我不满足！”跳起来奔到他身边，在背后一把搂住他。
　　“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你告诉我我就能接受！我不想走，走了就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样的人了。我本来就傻，再傻一点也无所谓。即使你告诉我你是钟楼怪人，是剧院魅影，是被巫婆诅咒的青蛙，我也不在乎。”
　　他的心跳急促而慌乱，她想数，可是数着数着就忘了，重新数，不久又忘了，脑袋里像塞了棉絮一样憋闷。他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欧阳想起那天在办公室跟他说起自己的家人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像满天繁星被吸进了宇宙黑洞一般。
　　“好吧，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