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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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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了,要是在家,现在妈妈会煮好元宵,全家团聚甜甜美美的。可是,欧阳薇丧气地走下写字楼的台阶,现在,只有自己。顾海东在门口苦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拖住张敏谈心去了。平时偶而一起出去玩的几个同事,也是回家的回家,拍拖的拍拖。她想起中学时的一篇课文里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深刻理解了这词汇的杀伤力。
心里正在唏嘘不已,一个女人从一辆出租车里冲出来,奔过来一把扯住她。定睛一看,翻一下白眼,是王兰霞。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啊?我和戴旭伟,已、经、吹、了!”
“可是他要跟我分手,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这是你们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事,我退出,我投降。”她挣开自己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那他还说要上你们家去求婚?!”
“王小姐!”欧阳忍无可忍,站住直盯着她:“我已经命令我的家人不收他任何东西,不回任何消息!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了放弃他,现在和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们了!至于他要怎么对待你,绝对不是我的主意!我为什么出这种主意?我现在,和他、和你,没有关系!你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了!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自己想办法管住他,不要再来找我了!”欧阳偏过头叹息一声,右手比划一下想加强自己的说服力,眼角余光瞥见林晖下了台阶,放慢脚步,在不远处站住。
第六感说他在看着她们。
“你以为戴旭伟魅力无边,是人都会迷上他吗?我不爱他,我不会爱一个骗子!你爱是你的事。”见王兰霞开始啜泣,真的有点可怜,又真的烦人。欧阳把语调放缓:“我不知道咱俩谁大,我觉得你大,叫你一声王姐。我放手了,真的!他不是我要找的人,尽管我也有过痴迷的时候,可他真的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这你应该很清楚。”
王兰霞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真是被她打败了,世上竟然有如此执迷不悟的女人!
“不行,我的男朋友在等我,他才是我要找的人。这是拜戴旭伟所赐,否则我会像你一样迷在他的英俊和财富里。王姐,好自为之吧。”欧阳转过身,朝林晖走去。
而他,就把公文包交到左手,右手向她伸开。
“她是——”
小声地开腔,林晖笑一下制止:“我和她更没关系,不是吗?”拉着她的手走开:“元宵节,找个地方吃元宵?”
“你不能吃,那个东西难消化。”看看他的脸,“今天不加班,是累了吗?”
“过年的最后一天,如果还加班,岂不是整个节日都在加班,太亏待自己了吧?!”
“那——”欧阳犹豫着要不要放开他的手:“刚才谢谢你配合我。最后一天,是亲人团聚的时间,你回家吧,不耽误你了。”
“是不是我太严肃,或者太无趣,和我,呃,在一起,很无聊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整天都加班,没有时间陪女朋友,呃——,或者你太太。所以”她耸一下肩膀。
“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太太。”
欧阳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起张敏的话。
“可你跟同事们说——”
“是说过,不那样说,甚至会有人托王总来说媒。我希望经常进出我办公室的是工程师,不是媒婆。”他的笑容里有无奈。
那瞳孔的深处,不知为什么,欧阳觉得是一片辽阔的寂寞,让他的笑总是像风吹过时水面上的涟漪,轻轻的,淡淡的,令人无名地惆怅。
“静水流深”,她脱口而出。
“什么?”
“我说你呢,静水流深。”
他的手动一下,握紧她:“你好象也没有男朋友,那么,我们一起过节吧。先吃饭,九点钟大广场上有焰火晚会,老夫聊发少年狂,带你看焰火去!或许,还会给你买一支糖葫芦。”如此一般像钟情少年的笑容,她是第一次看到,心如撞鹿之下,只是点头。
烟花升起,千朵万朵,绚烂已极的时候反倒没有什么词语来形容。顾海东看看并肩而立的人,每一朵礼花炸开,她都会小小的欢呼一声,投入地欣赏着,好象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为什么这样?他还记得去年、前年、大前年他们一起过年的情形,这么多年的寻寻觅觅,终于找到这个心仪的女孩的时候,他一连七天晚上都睡不好,她的倩影把梦境分割成片片段段。从来热爱睡懒觉的人开始每天天不亮就盼望着去上班,上了班就找各种借口往工程部跑,包括林晖在内的工程部的人都能看出他像中了头等大奖一般。三年多了,一心一意地憧憬着和她共同生活的那一天,现在,终于好日子将近,她的态度却有了前所未见的转变,为什么?!
“小敏,你到底怎么了?”他大她五岁,把这个漂亮的女孩当作自己的小宝贝。
“什么?”她还是盯着天空,又有几朵烟花炸开,是香芋色的,陨灭时泛起金色的余光,很美。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不要再跟我绕圈子了,直说不行吗?”他大声地说。
“你喊什么啊!我走了。”
她收回视线,竟然转身离开,顾海东紧跟在旁边,跟赏烟花的人们说着:“对不起,借过”,为她开道。
“是我有什么事做错了吗?还是——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你也没做错什么。就是,我心里烦。”
“为什么烦?不能告诉我吗?我可以为你分担啊。”
“分担?”她瞅他一眼:“你顾好你自己吧!三十几的人了,你干点正事出来我看看好吧?!”
“我怎么没干正事儿?我天天卖力的干活儿,不都是为了我们将来生活的好?老板都说我工作很努力了,你怎么就不满意呢?何况,我以前也是一样的,我们一直很好啊!”
“拜托,你不要眼光总是向下看行不行?男人应该有点上进心!”
见顾海东有点发急,她走到路边,坐在仿欧式的景观石条椅上。
“我问问你,你每天几点上床睡觉,早上几点起床上班?”
顾海东刚想为自己辩解,听这话愣了一下。
“每天?不定啊,早上九点上班,七八点起床吧,大家都一样。”
“一样?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你知不知道,林晖十年如一日是夜里一两点才休息的,节假日我们都想着上哪玩儿去,下了班你们男人大多都找地儿泡吧K歌上网去了,对了,这点你比那些男人还强点儿,你找地儿打球。可是他在加班!我也是工程部的,工程部不能一年三百多天都这样忙吧,人家肯定是另外有自己的事儿!像他这样的金领,我们只看见人家风光露脸了,只看见他的效率是我们多少倍了,谁肯像他一样勤奋?!男人,有事业才有基础,有能力才有魅力!”
“你——”,顾海东一时语塞,脑子嗡嗡乱响,不知该说什么。
“我怎么了?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呢!我不要求你像他一样优秀,我只要求你有一点他的勤奋!你打球,一破篮球有什么好打的?你还能打进NBA是怎么地?!”
“我——,好,好,你这么说,是看不上我喽?”
“看不上我干嘛跟你好?只是三年多了,你现在跟三年前有什么区别?除了年龄大了,有什么长进?!”
“哎,张敏,你想找事儿啊?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业务上我不比哪个同事差,现在我揽了这份老是出差的活儿,为谁?还不是为了让你将来过得好一点儿?!”他气恼的掏出烟卷,点着猛抽一口。
“当初你怎么就不能忍下一口气?陈部长那人搁谁跟前儿他不狂啊?大家都能忍,就你不能?你挺爽的,走人了,你就气住人家了?!现在人家也跳槽了,指定攀高枝儿去了,你呢?白浪费了你的名牌大学,现在设计部倒是那个老宋在那儿作威作福!到事务所也行啊,你们那间事务所也算是不错的了,你就干技术就行了,干嘛总是往外跑?事务所凭的是技术,又不是篮球队,靠拼体力。多挣那点钱,耽误你的前途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咳——”心里一急,一口烟呛住,咳了半天。张敏先还无动于衷,后来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这些你是现在才想起来,还是早就这么想?”止住呛咳,他把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
“早就这么想。”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听吗?再说了,那时我还没想有一天咱俩真会扯到要结婚。”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跟我谈恋爱,但是你不愿意嫁给我,——因为,和林晖相比,我没出息,是吗?”
“我就是那么一说,像他一样的人才有几个?我是说,你有一点人家的劲头儿就行了,别整天就想着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儿。”
顾海东叹口气站起来,在她面前踱了几步:“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喜欢林晖是不是?”
咕咚一下,什么东西掉进心里,张敏没敢说话。
“他是有点天才,我承认。我比他小两岁,可是我上大学时,他已经是研究生了,我们这个同学关系,其实是校友,要不是打球,不可能认识。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很努力了,是高材生。我不可能是他那种人,观念不同,他活得太现实了。……,努力工作是为了生活的快乐,人活着不是仅仅为了工作。”
顾海东摇摇头:“我打听过,一个过去的校友,他说林晖结过婚了,十年都拐弯儿了,他出国留学走之前还参加过他的婚礼呢。至于现在他老婆在哪儿工作,孩子多大了,就不知道了。后来没再见过。他不是你可以想的人,张敏,——如果,你真的爱他……你走吧。”
说完,他转身快步地向前走开,没有回头。
他还真买了一支大大的糖葫芦给她,欧阳薇心满意足地大吃大嚼:“你不吃吗?”
“受不了这个,看一下就牙齿发酸!这个东西充分证明,女人在拈酸吃醋方面有天赋。”
她“扑”地笑出来,糖渣喷在他衣服上,脸红不已,忙伸手去掸。
一个暖融融的笑漫开来:“小丫头,看了焰火不过瘾,上我这儿放礼花来了?!别忙了,一会儿都放完,一起收拾吧。”
“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意外了。”见糖渣掸净,她继续吃自己的美食。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意外。噢,抱歉。”他连忙转换话题:“今天是团圆的节日呢,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吗?”
“啊,你不说我就忘了,”欧阳薇急忙掏出手机。
跟他道别后,蹦蹦跳跳的上了楼,要是妈妈看见,肯定会说:“这么大姑娘了,蹦啊蹦的,不稳重。”可是,管她呢,高兴就蹦,我得意的笑~~
打开门:“张敏,元宵节快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换了拖鞋,跑进卧室:“大糖葫芦,夹豆沙的——”
张敏兀自敲着键盘,阴沉的脸色让整个房间都乌云密布。
“你怎么了?工作很多吗?”
她点一下头,欧阳笑起来:“你们工程部的人真逗,先是你们头儿忙的命都不要,现在他居然肯闲下来,你又忙成这样。别用功了,咱又不想得诺贝尔,吃糖葫芦吧,糖化了不好吃了。他说,哈哈,打死你都想不到他说这个东西说明女人天生爱吃醋!给”。
张敏没理她,欧阳薇把头探到她面前,端详一会儿:“你哭了?——跟顾海东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分手了,我想是的。”
“啊?!为什么呀!你们可是恩爱夫妻,只羡鸳鸯不羡仙,大过年的玩点别的不好吗?!”
张敏转过头来:“欧阳,你说,爱你的和你爱的,到底应该选择哪个?!”
“先吃吧”,见张敏接过去,欧阳原地转了一圈,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倒在床上:“我觉得要看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只有你爱他,他对你不感冒,以我切身的惨痛经验而言,不好玩儿。最好是你爱的人也爱你。”她翻个身,舒服地拍一下枕头:“也许,那个人,本身就是值得爱的。”
她想起那个暖融融的笑,不禁也微笑。
“如果他——,当然,不要像那个姓戴的那样才行。”
“什么意思啊?张敏,你是说顾海东是爱你的,那你爱的是谁啊?不是他?——老天!”
把她拽起来,张敏正色道:“既然你这么明白戴旭伟是骗你的,也明白根本不能爱他,为什么提起来,你还要哭?”
“哭?为什么?我想想——”
思考片刻,欧阳松开发夹,放下长发,用手指揉着头皮。
“我哭我自己呢,哭自己傻,哭这个世界上有鲜花就非得有毒草,哭我白白浪费的信任爱情的正能量。”
“晕死了,你说的都什么啊?!我自己想想吧还是!”张敏啐一下,叨着糖葫芦又坐在电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