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12、12

　　部长的手在桌上划过，看一下，一尘不染，窗台上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支马蹄莲，让他觉得满目清新。欧阳薇托着冒热气的咖啡进来，他由衷地向这个女孩笑一下：“谢谢你！”
　　欧阳有点吃惊，放下杯子，也回一个礼貌的笑：“不敢当，这是我的工作。”
　　“这些花也是工作？你昨天就上班了吧？”
　　“不算是上班，就是来看了一下，这个算是新年新气象吧，祝您新春快乐！我的工作有什么毛病，还请多教导。”她欠一下身，走出去，随手带上门。难得部长如此礼贤下士，心情大好，接下来让她去总经理办公室取资料时，她高兴地哼着小调就上去了。
　　“你是那个跟林晖跳舞的姑娘吧？”
　　连老总也认识自己了，欧阳薇有点窘。
　　“是的，我，跳得不好。让您见笑了。”
　　“谦虚了，跳得很好啊，你们下去可以练一下，大家都喜欢这个，回头可以考虑让工会专门组织一个小比赛，你们年轻人尽情玩嘛。”
　　这个老总蛮好说话的，桌上的免提通话中传出秘书甜美的声音：“林部长来了”，欧阳薇连忙致意一下往外走。
　　林晖推门而入时，她不由得心痛。他的气色比昨天差多了，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眉目间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憔悴，看到她时霎间凝眸露出的一抹笑意令欧阳顿时心乱如麻。
　　“林晖，坐，”王总指一下面前的沙发椅：“你病了吗？”
　　“没什么。您叫我来什么事？”
　　“呃，要不请几天假吧，年前你那儿事最多，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要是实在太累，——说实话，”王总站起来，绕着桌子踱了半圈，有点尴尬：“暂时我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最多给你一周的休假。”
　　林晖无力地笑笑，半夜时分开始发烧，加上时断时续的疼痛，确实没多余的力气强作欢颜，这次发作看来没那么容易熬过去。王总是他敬重的长者，也是搞技术出身，做事雷厉风行，用人唯才是举，心胸豁达气度宽宏。来到这家公司几年，林晖看他，亦师亦友。
　　“王总，这不像您的风格，没有办法的事不用讲。有什么麻烦吗？”
　　这个年轻人他非常欣赏，无论业务还是人格，无可挑剔。自己的儿子也学这行，他常会不禁地想，要是生子如林晖一般，夫复何求！
　　“不要强撑，节后刚上班，你坚持两天，后天开始休假，我会通知相关人员。”
　　林晖的眉头有节制地皱了一下，脸颊下部的肌肉收紧，看来真的是有什么很大的不适在忍耐。他略一沉吟，回到座位上：
　　“有这么件事，刚接的一项工程设计，对方项目负责人表示我们提供的方案各有千秋，但他们最欣赏的是宋元任那个，想要以他的为主，其他方案中可行之处融合一下，提一个综合的。”
　　“这没问题，老宋是资历最高经验最丰富的设计师，意料之中。我会安排按对方的要求办。”就这些？林晖看着王总：“这不必您亲自说吧？实际上，对方应该直接通知我。”
　　“他们要求由宋元任主持设计，作为我方项目负责人。”王总双手交握，坦率地看着他：“我侧面了解了一下，宋元任跟这位经理是大学同学，也曾经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所以——”
　　“明白。我会配合他。”
　　“林晖，这样一来，”他摊开一只手，点点头：“他们绕过你直接知会我，其中之意，你懂吗？”
　　“在这个项目上，以他为主，之后如果公司觉得可以，我无意兼顾两个部门。……休假还是算了，这时候离开，会以为是挑衅。”
　　深深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心生感叹：“你回去吧，能往后放的就放一下，不要太累。”
　　走出老总办公室，林晖不禁微微摇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职位的升迁之于他，过眼烟云而已。
　　她在楼梯旁边局促地摆弄着手里的文件，有路过的奇怪地看她，就公式化微笑。这个样子，林晖觉得是在等自己。
　　“还没下去？等我吗？”
　　“呃，不，——嗯，是——的。”欧阳薇一皱眉：“比昨天严重，你有没有去看病啊？”
　　“看也是这样了，”按一下电梯的键：“抱歉，昨天吃饭时冷落你了。”
　　电梯间里已经有几个人，不认识，可能是上面别的公司的员工。刚站定，林晖觉得她悄悄拉住自己右边衣袖，电梯启动时的加速让他有点气血上涌，身子一晃，那双手立刻扶住他，到了十一层，送他出来，才松开手，什么都没说，闪身进了楼梯通道，一溜地跑了，只听见她的鞋跟敲击地面，急促地渐远。
　　“小赵，今天的案子都拿进来。跟老宋说一会儿我去找他，不用他过来了。”
　　小赵答应一声，见他进了办公室，跟离得最近的小张交换一个眼神：“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张一耸肩：“你就说我的案子过年耽搁了，今天交不了，大不了他骂我一顿。我保证回头我一次过！”
　　“你跟他一样劳模，谁信哪？！”
　　“那你有别的法子吗？”他站起来拿笔戳一下隔壁的人：“刘哥，你的也别交了，陪哥们儿挨训？”
　　那人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脑袋一抬一低像鸡啄米，被他戳了才仰起脸，推一下眼镜：“凭什么？没事儿找骂，你有病啊！”
　　“你眼镜该换换了，没看头儿的脸色？咱也不是没挨过，再来一次有什么啊？”
　　“他咋得了？”
　　小张一拍脑门做个欲倒的姿势：“我晕！合着你今儿一来就没看他一眼？该你过堂你连察言观色都不准备一下，自信！牛人！”
　　小赵有点急：“你别逗了，说正事儿呢！刘哥，头儿肯定是病着呢，看这样儿他今天够戗。小张意思干脆你们都说自己的案子没完成，他不就弄不了了？只有歇着呗。”
　　“头儿，你的茶。”小赵犹豫一下：“那两个案子他们没弄完呢，让我跟你说一声。”
　　林晖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什么？”
　　小赵重复一遍，他难以置信地盯住她：“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完成？”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发虚，更像是商量，他不满意自己的状态，连小张都居然会没完成，看来节后第一天上班都有点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