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 ...
-
正如高王所说的那样，苏一在离开酒楼之后，径直前往了泉州船厂，而这是他到泉州来第四次拜访这里的水司提督。每次来的时候，那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男人对他都是异常的热情，对于他的提问也是据实以答，并且把所有的资料和船厂日志都搬出来一一翻给他看，只是，在这个男人的热情背后，他察觉到有些地方很莫名，但是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
看了一眼桌子上垒得如山高的账本日志，他觉得有些头痛。平日里他出入宝船厂也是颇多，但是真的谈及这个账目收支，却不是他的强项。捏了捏眉间，想到这个是唯一的打开宝船厂木料问题的出口，他开始继续振作。
仔细的翻看着进账目录，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泉州船厂的水司提督前来看望过他三次，他都未有察觉。
“苏公子，喝口茶歇歇吧，你已经连续看了好几个时辰了。”第四次进来的时候，水司提督将手中的香茗搁到了苏一的面前。
闻得他言，苏一方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原来已到了日落十分了。思及船厂在日落之后不得留宿旁人，而自己终究也不是这泉州船厂的，所以他客套的将茶端了过来饮了几口，然后起身告辞。
见他有走的意思，水司提督自然是笑脸相送，亲自将其送至船厂大门处。
苏一拱手作揖道：“提督大人留步，苏一还会在泉州停留数日，恐日后还会有叨扰的时候。”
“苏公子此言差矣。泉州船厂多年来多亏了金陵船厂的相助，才有现今的规模，更何况苏大人也曾在泉州船厂任职，这相助一事原本也是应当。”
这水司提督回答得倒是没有半分不妥，苏一只得再次拱手作揖，而后转身上了马车。水司提督吩咐着赶车的马夫，眼看着那马车行了一段路程，水司提督正觉松口气的时候，却没有想到马车又突然折返了。
苏一从马车跳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道：“提督大人可有见过这个？”
水司提督接过他手里的锦囊，掂了掂，有点沉，打开来看，是一块椭圆形铜质牌。仔细看了一会，他正欲说点什么，苏一却又先于他发话：“提督大人，晚生见这块牌子与大人腰间的牌子似有些相似……故而……”
水司提督尴尬的摸了摸腰间的牙牌，笑了笑，道：“苏公子眼力真是好。鄙人腰间的这块虽说是象牙制的牙牌，但是花纹倒是和这上面的相似。说起来，现在已经是永乐年号，从大内到外臣，牙牌均已换了象牙制，这种铜制的，已经很少见了，如果说要问鄙人这铜制牙牌，苏公子倒是不如回去看看令尊大人留下的那块。”
苏一心里咯噔一下，道：“我父亲！？”
“是啊。说起来，令尊大人手里那块的铜制牙牌倒是更像这一块，无论从质地和做工上都十分相似。”这水司提督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手中的牌子，又反复看了起来，嘴里倒是续叨着道，“真是奇怪了，这牌子怎么越看越像是令尊大人那一块？”
苏一听他说着，眉头越发的皱得紧了，嘴里道：“这块是我父亲的？”
“十分的相似啊……”水司提督摸着下巴狐疑的道，“当年，令尊大人和鄙人及其他数位大臣在这船厂里曾有过一次把酒言欢，期间令尊大人喝得兴起，竟将腰间的牌子掉落火堆中，待到拔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有一块被融掉了。你看着，便是这个地方。”说着，这水司提督将上面某一角塌陷之处指给了他看。
看着那块被塌陷之处，苏一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水司提督见他面色有异，继续道：“不过这些年，鄙人的记忆说不定也会有偏差，所以也当不得真。令尊大人的遗物，令堂大人一定是保管甚好，又怎么会磨损到此等地步。”
“我母亲，她也认得这个东西么？”
“苏公子说笑了，这东西，我们都是不离身的，令堂与令尊乃结发夫妻，不能不曾见过，更不要提及，当年令堂也曾经随令尊过泉州几次，所以，这东西她一定会是认得的。”
想了一阵，苏一接过那铜牌，拱手道：“不管是不是，晚生依旧要谢过水司提督大人。有劳了。” 说着，他便上了马车。
“苏公子慢走。”水司提督拱手相送，待到那马车不见了影儿方才折身回船厂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马车行进泉州城，到了下榻的住处，刚刚下车，苏一便瞧见那个和父亲长得甚为相似的人早就在店里坐着了，而且还瞅着他一阵儿的笑，只笑得他头皮发麻，只想立马转身走人。
捂了捂胸口，他摸到了在衣襟里的那块牌子，忽又忆起自己之所以会突然想问那位水司提督大人那些事，也正是拜了眼前这人所赐。当然更别提，他在离开金陵之时，将母亲放在锦盒里的，原本是属于狄青的牌子给带走了，只是因为这个人说，想要的答案都在泉州船厂。
这个人虽是这样说，自己也信了……但是总觉得……比起泉州船厂来，这个人似乎知道得更为透彻一些……
咳嗽了两声，他终于决定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坐到了对方的身边。
高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换莫名，笑得更加的灿烂，他亲手替苏一斟了一杯酒，道：“喝两杯如何？”
苏一扯了扯袖口：“无妨。”说罢，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将那酒饮尽，高王只浅抿一口，道：“这里喝酒终究少些情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里？”
高王浅笑：“自然是勾栏瓦肆了，难道还是会馆？”说罢，他大笑着拉起苏一就奔了那挂着大红灯笼，且是充斥着温香软语，袅袅莺歌的温柔乡。
老鸨一见二人那相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再看那通身的打扮和气度，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要进腰包，她脸上的笑容竟笑得心花绽放，竟比那菊花的花瓣还要来得舒展，不由得扭着腰肢上前逢迎着，并召唤着店里的姑娘侍奉着。
苏一原本是风流种，在金陵里也少不了去那窑子里喝花酒的时候，只是，眼下，他是当真没有这个心情。所以自一坐下来，他就无心和身边两个女人搭话，再看那个靑旌，和身边的女人倒是说笑自若，当下那心里更是一股怒火上来，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要往外走。
高王瞧他面上恼了，暗自一笑，掏了些散碎的银子打发姑娘们走了，方才拉他坐下，道：“好好的，怎么摆出这般脸色来？莫不是想那姓狄的小子在金陵也是这般的流连烟花之地，这心里……”说着，他伸手戳了戳苏一的胸口，却没想到正好戳到了他胸口里的那块牌子，那脸色突然从逗乐子变做了严肃。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父亲和狄青父亲的事！？”
高王扯了扯嘴角，不语。只是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了起来。
苏一觉得自己很看不惯他面上那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
那感觉就好像对方是在抄着双手看着自己和狄青如同每头苍蝇一般乱撞取乐。心里如此想着，他不由得怒火更甚，一把揪住高王的衣领，将其从凳子上拽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高王瞅着他，面上的笑意不减。
看着他脸上那一成不变的笑意，苏一心里越发的恼怒，不免提高嗓门喝道：“你早知道狄青手里那块牌子是我爹的吧！？”
高王挑了挑眉：“哦？你知道了？”那表情，似是对他今日的举动早已经心中有数。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苏一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的道：“那个水司提督……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人！？”
高王“呵”了一声，抓住他的手，用内劲迫使其松开自己，而后弹了弹被他揪得发皱的衣襟，漫不经心的道：“你说现在那位泉州船厂的提督大人吗？”
揉着自己的手腕，苏一回道：“难道我在泉州还能见别的提督大人吗！？”
“当年和他一起把酒言欢的人，有你父亲，有这位提督大人，十二分不凑巧的，也有我在其中。说起来，我倒也是没做什么，不过是嘱咐着他将泉州船厂所有的账目都如数的，没有隐瞒的给你看罢了。”
对方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越发的令苏一觉得面上难堪。他早就应该知晓这船厂的账目从来只有上一级的官员才能彻查，自己虽说是龙江船厂的未来继承人，但是说起来，是无有这个资格的，所以他才会觉得那位提督大人对自己那热情过度的态度有些怪异。
当时，他曾疑心是不是母亲特地休书一封来要求对方配合，但是有转念想起自己原本就是悄悄来着泉州，为的就是要查账目一个措手不及，母亲也是同意的，所以不可能休书来，提醒对方……左思右想，想不出所以然，却想不到原来是在身边跟着的这个人做了这样的手脚……
慢着！手脚！？
苏一猛的一惊！这个人知道自己来泉州的目的，又和那个提督大人是旧识，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的话，那账本！？岂不是有问题！？
像是看出他心里的那些想法，高王浅酌着杯中的美酒道：“让账本作假，对我和那位提督大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心思被对方看穿，令苏一气结，他反驳道。
高王端着酒杯，一双美目撇着他，意味深长的道：“难道你不相信你父亲吗？”
父亲……苏一猛的收了声。
父亲……父亲是金陵城里的一个传奇人物……
一代船王苏白，是被人誉为“船痴”。
这样的苏白，时年是被人交口称颂，世人莫不以与苏白结交为雅事，然而苏白这个却是才华出众，淡泊名利，做派清明，不是那正直高洁之士，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当然表里上是做得相敬如宾.
只是有那样的情态，能在旁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竟将腰牌落入火中而不自觉，必定，当日在场的，都是父亲的生死之交。
这个男人，是父亲认可的？
不，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