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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一切都好像是在乱麻中一样,他找不出任何头绪。思前想后,他越发的觉得心里如同一块大石堵着,长气不得舒展,抑郁难受。
      见他面如菜色,一脸苦闷,高王心里知道他是心有郁结,不免一阵心疼。
      只见他抚上苏一的头,嘴里念道:“铭儿……”
      这一声,喊得苏一打了个冷颤。
      铭儿,这个名儿,是他刚落出生时,自己父亲取的乳名,而“苏一”这个名字却是自己在满了周岁之后,才有的姓。这其中的因由,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自己这“铭儿”的乳名,这个人……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怎么能够这样的叫自己……
      紧攥着拳头,苏一瞪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高王楞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这么能够唤出那个名字?在苏一的追问下,他一向原本淡定自若的脸上浮现出迥异的神色。见他面色窘迫,嘴上也并回答自己的话,苏一似乎觉得自己抓住了某个契机,开始逼迫性的追问:“你知道的吧!?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却是偏偏让我来到这泉州!!!”
      在他的逼问下,高王开始不安的紧紧攥着桌面的锦布,他开始步步后退,一个不留神竟然将锦布扯下,将桌面上的酒菜如数的弄翻在地。听得里面叮咛哐啷一阵乱响,门猛的被人撞开,冲进来的是桥本。
      看见高王脸色发白,桥本猛的揪起苏一的衣襟,喝道:“小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一用力的掰着他的手,恨恨的回道:“你把我当猴耍,很开心是么!?”
      听他话里的愤恨,桥本突然又松开了他,然后瞅了他半天,才从嘴里喃喃的道:“你不应该这样说他……他是……”
      眼看他要将那后首的话说出来,高王猛的大喝一声:“桥本!住嘴!”
      桥本住了嘴,看着他,半晌之后抓过他的手将他拖走,留着苏一人在那温柔乡为那只说到一半的话思绪烦乱。
      离开青楼,高王说不想回住处,桥本又带着他去了一家酒肆,两个人在里面叫了不少酒,直喝得后半夜都未有离开的意思,店小二原是想跟他二人说,店里早过了打烊的时间,却被高王给呛了回去,直接扔了一锭金子给他,说是有钱给你赚你就别废话。
      桥本原是酒量了得,也是喝得有些上了头,瞧着那捧着酒壶一个劲儿灌的男人,他又觉得有些担心,于是把酒给拿开了。喝得正高兴,被人给打断,高王显得十分的不高兴,他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道:“给我!”
      “别喝了。”桥本劝他,“你瞧瞧你现在,都喝成什么德行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高王大笑着说道。
      “真能解忧?”桥本疑惑的看着他,“我瞧着你可不像解忧了,倒更像是愁上加愁了。”
      高王趴在桌上,用手指转着空酒杯,还是不住的念叨:“我要酒,给我酒。”
      叹了口气,桥本还是拗不过他,只有把酒给他斟满,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三年五年?十年?”高王把着酒杯笑着,“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我不记得了。
      忽然,他又像是像是自责一般的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死的人不是我!?。”
      桥本看着他,有些无奈:“苏青……你……”
      “苏青?”高王苦笑着,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嚼碎了一般的表情,“苏青早死了啊!三十年前就死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明明是个在沙场上能够横扫千军,力挽狂澜的男人,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桥本这样想着,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喝吧,我陪着你,醉死了我背你回去。”
      “好!”高王大笑,抓着酒壶就又是一阵痛饮,似是醉酒手抖,竟撒了不少出来,一时间,桥本也摸不清他脸上那飞溅着的到底是酒还是泪了。
      两人直喝到第二日清早店小二来开门才离开,回到下榻处,苏一早已起床去了泉州水司衙门。
      对于父亲的事,苏一虽然从小听过很多的,但是那却不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东西,一些关于细节方面的东西,没人清楚。他曾经听母亲提过,父亲过世得早,又是个罪臣,当初家里的那种情况,仆人们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也不过几个老仆,算起来如今还在的就只有苏全一人,然而在家中,苏全很少提及父亲的事,问他也大多以记不清楚为由而推脱了。至于那些曾经在龙江水司衙门的旧属们,他更不可能去过问,他总觉得自己一旦去打听什么,都会被人监视着,而所问的问题旁人也都不会再回答。
      龙江水司衙门和龙江船厂,以及在苏府,有时候真是让他觉得像是一个被封住了大球,他就被困在里面,谈听不到任何这之外的消息。
      泉州,所以那个人才会提到泉州。
      再问问那个水司提督,或许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事情吧?
      再次踏入泉州水司衙门的大门的时候,苏一在心里是这样想的。
      孙提督依旧是很热情的接待他,以为他今天又要来查船志,一早就把所有的东西被备齐了。得知苏一今天不是为着这事来的,他倒是有些惊讶。
      “今日只是为了一些私事,我想问问关于我父亲的一些事。”苏一如是说。
      “不知苏公子想问些什么,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次,我听大人您说过曾经和我的父亲把酒言欢,所以我想你们的关系一定是非常不错的。您也知道,我自幼丧父,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如今见着父亲的旧交,您和我父亲年纪差不了多少,眼下又对我这般照顾,我这心中不免有些难过,所以想听一些关于父亲的过往,以慰心境。”
      “原来如此。”孙提督叹了口气道,“说起您的父亲,我的确是和他有过些许交情,不过说起来,并不算得深交,那些陈年旧事,恐怕也算不得什么,若是公子不弃,我便说说。”
      孙提督说第一次见苏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朝廷正在组织一次对倭寇的进攻,苏白是和他的父亲苏皖一起来的,那一年苏皖因为前几年新造船舰击退水匪有功而升任工部尚书,刚刚举家迁往南京,前往泉州督察迎击倭寇的船舰的建造。
      这件事,苏一记得母亲说过,那一年也正好是父亲和母亲完婚的一年,父亲刚刚参加完秋试,中了头名,被分到工部尚书的祖父手下当差。
      “那个时候的苏大人,当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容貌和人才真是没得说,又娶了工部尚书的女儿,正是前途无量呢。”时隔多年,孙提督说起这件事,言语中依然透露出些许艳羡来,“那个时候,我还只是这提督府里的一个主簿而已,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那么大的官。”
      “当时来了很多人么?”
      “嗯,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当年不光是工部,连同兵部也来了不少人,场面非常壮观。”
      “那么……高王府呢?我听说那个时候高王府也是分管水司战船,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不出面吧”
      “高王府么?”提督皱起了眉,陷入沉思,良久才道,“印象中,当时高王府也没有派什么人来。听说那个时候高王已经不大出面管事,所以好像当时听说就是高王全权委托了你祖父督造战船,他当年就是替高王出面来的泉州。”
      得知这一消息,苏一觉得有点失望。
      “不过。比起那些大官来,让我觉得难忘的则是苏大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在船厂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呢?”见他没有说话,孙提督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哎?”苏一有些感觉到意外,他一直认为父亲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母亲也一直提到过父亲体弱的毛病,却没想到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苏大人那个时候时常出入船厂,和船厂工人一起吃住,有时候还会一起干活儿,我记得当时我还让他别去,因为船厂很多木料堆积,很怕他因此出什么意外,可是他每次都是笑着说不会有事儿。”孙提督继续说道,“不过当时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苏大人虽然说跟船工们打得火热,可是每次他从金陵回来,有时候感觉就会变一个人似的。”
      “变一个人?”苏一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
      “唔,就是一种感觉吧,不过我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孙提督笑了笑,“这事儿我没有跟别人提过,看到你,大概是又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觉得有些不吐不快,你可不要把我当个怪人。”
      “不,哪里的话,我未曾见过父亲,也很少听别人提过父亲的事,听到这些,我很高兴。我倒是希望您说得更多一些,不过又担心耽误您办别的事。”
      “我倒是怕你听我说这些觉得枯燥呢。”孙提督笑着说,“这么多年,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那些陈年旧事了,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会特别的念旧,最近我也时常想起以前苏大人还在船厂的日子,正愁找不到人说呢。”
      “我父亲,除了在船厂监督造船之外,平时还做些什么呢?”
      孙提督想了一会,说:“苏大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过他当时好像热别热衷做一些小木头零件。说起这个,我记得当年咱们泉州船厂也有一个做这种小木头零件的,那个人当时跟苏大人的交情很好,两人常一起吃住。”
      “哦!?”苏一挑了眉头,有些感兴趣的问道,“那个人什么样儿?”
      “太久远了,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唯一印象就是他好像特别喜欢摆弄木头,还做了很多船的模型,经常跟苏大人在一起讨论造船的问题。”
      “那个人叫什么您还记得么?”
      孙提督想了想,表情有些疑惑:“这个人我应该是记得他的姓的,却突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明明都到了嘴边了。”
      “那那个人还在泉州船厂么?”
      “应该是不在呢,船厂在那件事之后的,船工都换了不少,他也应该是跟着那一批人走了。”
      “那个人做的东西还在么?”苏一问道。
      “这个我得去找一找,不过我不能保证。”
      “那就劳您费心。”
      两人在提督府里又聊了一会,提督与苏一说了不少关于苏白的往事,提督后又留了他在府衙吃饭,并告知他自己会抽时候去船厂找一找那些模型,看看还在不在,并相约在苏一离开之前会给他一个回复。
      临出门的时候,苏一站在马车前问道:“大人,上次我母亲来信拜托的事……”
      “令堂来信拜托的事?”提督皱了眉头,“请问苏公子,可否告知令堂是何时来信,提及什么事?我印象中,令堂上一次来信应是一年前了,当时所提人员调配的问题,业已在半年前交付完毕了啊?”
      苏一心里沉了一下,却未及说旁的,只是回道:“想来是我记错了,大人请勿放在心上。”说罢,便匆匆告辞了。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苏一觉得自己心绪有些不宁。
      母亲她到底是一眼就瞧出那块腰牌是泉州船厂的,然而最开始却说没有见过。说是休书联系过泉州水司衙门,但是提督却说上一次联系是在一年以前。
      他曾经试想过万千种可能性,然而其中最不想面对和相信的就是母亲说谎这件事。
      他自幼是由母亲养大,在他的世界里,母亲就是一切的真理。母亲教会他做人的道理,为人的根本,母亲在他的心里甚至是超越了父亲的存在。
      他并不第一次听见外公要求母亲改嫁的事,然而母亲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母亲像采石矶底最坚韧的石头一般,独自抵御着外界对于苏家所有的诽谤和流言蜚语,捍卫着苏家最后的尊严。
      是爱情,还是责任,苏一是无法分清的,他甚至是觉得母亲自己都无法说清。
      记忆中,母亲也从未对自己说过谎话,食言而肥的事更是没有,从来也教导他立信乃为人的根本,这样的母亲为何在狄青出现之后,频频的做了违背自己准则的事?
      还有,那个不同于母亲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提督口中的父亲听上去仿佛像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个人?
      苏一盒赫然想起了那个神似父亲的男人。
      明明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容貌,确感觉像是完全不同的人,似乎这个人感觉更像是提督口里的“父亲”?
      不,自己怎么可能有这种可笑的念头?!
      苏一扶着额头唾弃自己这荒唐的念头,然而确在脑海里闪过一念来。
      莫不是那个男人真的跟父亲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自祖父从衢州搬到南京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嫌少和衢州的宗族联系,后来又出了那些事,就更加不曾往来,所以那个男人会是衢州本家的亲戚么?
      这样的事,大概只能回去问全叔了才能明了吧?
      转念一想,苏全平常口风甚紧,若是开口提起这事,怕是又问不出什么来,最好还是自己再回衢州问问才是。
      确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
      回了住处,苏一原本想要去瞧瞧那个青和阿桥有没有老实回来,但是又想到自己瞧着他俩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又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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