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先秦正史）渡鸦》夜渔人

4、同行

　　清玄的话明里暗里皆是威胁，这意思是“我已经坦诚完了，若是不答应我的要求就要你的命！”
　　墨鸦没有说话，并指按住竹剑，他勾起嘴角，眼侧的暗纹显得格外妖娆，他的声音中带着丝薄凉，像是幽鬼在耳畔轻语：“清玄道长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忍心让道长的爱剑粘上血腥呢，道家的，还是修身养性为好。”
　　任是谁被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心情都不会好。
　　“我的命虽然不值钱，自己却金贵得很，也不想刚捡回来又给扔了。”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墨鸦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片黑色的羽毛不知何时到了墨鸦的指尖，他暧昧地将这片羽毛放在清玄脖颈附近。
　　清玄依然巍然不动，她似乎是没有把这威胁放在眼里，她重复道：“汝可愿同行？”
　　墨鸦的目光晦涩不明，若不是清玄之前那番坦白太过真实动人，他都要怀疑这个“道士”是有人特地派过来，专门拦截他的。
　　“清玄道长说了半天话，我怎么不明白道长究竟意欲为何呢？”墨鸦说道，“道长既然邀我同行，我却不知道道长的方向。”
　　“是余疏忽了。”清玄说。
　　“天下大势你明几分？”清玄放下剑，似是有意缓和气氛，墨鸦却不愿就这么跟随清玄的节奏，他的羽毛依旧停在清玄的要害处。
　　清玄似乎也不在意，但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自信，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她有自信躲过墨鸦的威胁。
　　“诸侯争霸，七雄问鼎，倒也是知道几分，不过，”墨鸦话锋一转，“这与我何干？或者说，与你我之间的谈话又有和联系？”
　　“我欲往秦！”清玄言道。
　　“你想让我随你去秦国？”墨鸦挑眉，他这是该怀疑这个清玄道长是秦国的说客吗了。
　　“不错，你当同我往秦。”清玄的话语中全然是义不容辞的坚决。
　　“秦国？”墨鸦轻笑，他提高声音，“秦国狼子野心，欲灭韩国，道长怎么看？”
　　“秦王扫六合，乃天定之势！”清玄拂尘轻扫，语气浅淡，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道长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莫不是道家又做了什么神神叨叨的事？道家不是向来不问世俗的吗？这世俗的事，如何发展，与道长何干？”墨鸦神色阴沉，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本不该在意那么多，但是这位道长的态度实在是遭人憎恶呀，“何况，道长是否忽视了一件事？”
　　“什么事？”清玄似是疑惑，薄凉的语气中带了丝惊诧。
　　“我是一个韩国人。”即使不喜那个国家的掌权者，他也是一个韩国人。
　　“你这是不愿吗？”清玄问道，“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是又如何？”墨鸦反问一句。
　　“虽然我不会杀你，但是结果仍然不会改变，只是性质变了。”清玄冷漠地说道，“变数不当存在。”
　　“真是死板呢！”墨鸦假意叹道，话锋一转，他又问，“道长这又是何苦呢？我身上又有何处值得道长这般执着？莫不是这‘复生者’的身份？”墨鸦的眉头已经皱起，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不够用了，死而复生的他万分不想沾上这些，天空如此美好，他何必再去束缚自己的双翼呢？他虽有意去投靠一人，但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去享受这难得的自由。
　　秦国？那可又是一个牢笼，那顶笼子恐怕比韩国的那顶更加坚固。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清玄说道。
　　“道长是何意？”墨鸦挑眉。
　　“万事万物的发展都有其规律，这个规律是不容置疑的，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秦统一六国，这就是历史的规律。”
　　“道长这般说是为了安慰我吗，告诉我韩国灭亡是‘必然’。”墨鸦问道。
　　“是又不是。”清玄答。
　　“那么劳烦道长将话说明白。”墨鸦似是不耐。
　　“你认为‘死者复生’如何？”不等墨鸦回话，清玄又自顾自地说道，“死者复生，是从天道中截取一线生机，是天道的疏漏，也是规律的打破。”
　　“道长这是要做那维护规律的人吗？”黑色的羽毛看似柔软却划破了清玄的脖颈，一丝血痕显现，在那白玉般的脖子上显得格外刺目。
　　“余……余不知。”不知是问到了何处，这位一露面就显得格外坚定的道长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一身气质也突然沾了凡尘，有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神情。
　　修道者求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那她为何要苦苦维护这天道？
　　清玄突有明悟，她的师父曾言她道心通彻，是天生的道者，所以那迷茫的神情在她脸上出现了不过一瞬，很快又归附沉静。
　　“是又不是。”清玄又是那句话。
　　接着，她又说：
　　“你我皆是‘复生者’，皆是打破规律之人，清玄不会做那等自杀的傻事。死者复生，乃变数，逆转阴阳，实有可能扭转这天下大势，如此必然乱像丛生，余不愿多生祸患，所以步步紧逼。此外，秦统一之路，必然惊心动魄，乃不可错过之事，你我既然有同样的遭遇，何不向那大势所趋？
　　清玄真心相邀，愿汝同余往秦，见证这一段历史！
　　之前清玄言语失敬，望容之。”
　　言罢，她竟不顾脖颈旁暗藏杀机的羽毛，对着墨鸦的方向俯首，一头青丝滑过肩头，散落在青色的草地上。
　　墨鸦看着眼前的少女，若有所思，他忽然笑起来，却是言他物：“道长，这焦糊之味，可有嗅见？”他放下羽毛，一指那火上烤鱼。
　　道士的神色依旧如附寒霜，却多了几分柔色，她也不顾那烤焦的鱼，轻声说道：“今日所做的决定，你不会后悔的。”
　　烤焦的鱼被扔到一旁，清玄打算在去弄一条，这一次她显然不打算钓鱼了，这个身着道家长袍的少女，将裙裾挽起，随手拾起一根本来用作柴禾的长枝，然后脱下鞋袜直接涉入水中，岸边的浅水没过了她的脚背，清玄再往深处走了几步，直至水没过她的小腿肚，便不再走，静立了一会儿，几条鱼游了过来，清玄眼疾手快，不过眨眼间，水面便漾起了血雾，随着水花摔落，一条银肚大鱼便被插起。
　　“道长倒是不拘俗礼，捕鱼的身姿甚是飒爽！”墨鸦调侃道，“你说我该打几分呢？从这个角度看去，可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他歪歪头，少女手中的鱼被衣衫遮挡住，可不就是水中伊人？
　　“这鱼你是吃还是不吃呢？”道长也有落入凡尘的时候，毕竟她还未得道成仙，于是也有了与墨鸦调侃的心情，只是板着脸吐出这一串字的清玄更像是逼问，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道长，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不知是该问还是不该问。”墨鸦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正巧，余也有一事想要问你。”清玄少女利索地处理好手中的鱼，将其串起放在烤架上，然后正襟危坐，十分认真地说道。
　　“道长是否有面僵之症？”墨鸦郑重地问道。
　　“是。”少女那双清亮的寒眸微垂，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的真诚，她的答案让人心生怜悯。
　　“这……”墨鸦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这道家少女生得绝美，又是天纵奇才之辈，却身患如此顽疾，从此失去了欢笑的能力，他忍不住问向他今后同行的伙伴，“可是复生后……？”若是因为死亡所带来的倒也可以理解，或许是这道家姑娘死去的时间有些久，脸部僵硬了。
　　“你可信？”清玄抬眸，眼中含着几分狡黠。
　　如此，墨鸦怎能反应不过来，他是被这看似不喜玩笑的道长骗了。
　　“如此，便换余提问了。”清玄说。
　　“请说。”墨鸦挑眉。
　　“余还未知晓汝之姓名。”清玄的神色十分认真，口中话语也丝毫不含玩笑的意味。
　　墨鸦沉默了须臾，问道：“道长好气量，可是玩笑？”
　　清玄缓缓摇头。
　　“……墨鸦。”墨鸦轻抚额头，“道长也是心宽，先前与我搭话，也不怕认错了人。”
　　“不会。”清玄认真地说道，“师傅说，见到一个乌鸦一般黑的人便是我要寻的人，没想到你真的叫‘墨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