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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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本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教室，于烟站在门口好一阵踟蹰，教室里安静一片，好像是在做卷子，他偷瞄到讲台上是英语顾老师，所以是英语小测试吗，他抓了抓头，突然闯进去似乎怎么都有点突兀。他于是蹲下来，把新书放在一边，靠着走廊的墙壁坐在地上，想要等下了课再进去。
放在手边的书本散发出油印的清香，天空蓝澄澄的一片，远处传来体育场上教练带着节拍的吹哨声，于烟把身子蜷起来，抱住膝盖，才想到，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比起酒吧里翻天覆地的喧嚷，下课铃没打响之前的学校是如此安静，安静的让人心安理得，似乎能静下心翻开一本习题册，一道一道的往下解，如果有英文卷子，能动用起脑细胞选个ABCD的，似乎就能解答整个人生的困惑了。
寒假作业……他不安的想起了造成两人旷日持久嫌隙的那本沾染了血迹的本子，似乎还放在家里的茶几上面，作文也没有写，谁叫自己当时便没打算再回来过，但是开学这么久了，也许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呢。他胡乱想着的时候，下课铃大作，吓了他一大跳，教室里传来，老师收卷，和学生们的哗然声。
他迈进教室后门的时候，内心几乎的忐忑的，“一个脸上常常带着伤，也不说话也不交朋友打篮球的怪人”大概对班上其他人而言，自己就是个那样的存在了，所以即使是碰到了几个好奇的投过来的目光，于烟也还是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穿过去，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还空着，他心下略安，径自走了过去，放下满怀的书，卸下包，这才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还没等他想起来该问谁要一个课程表抄一抄，后面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诶哟！哥们！你可回来啦！”邻桌那个不熟的男孩子哈拉了一句。
于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像是炸了个雷，把刚刚因为交了卷子蔫吧的整个班级点着了。
“于哥回来了！”“老春的数学课又有救了哈哈。”“老乐可想死你了。”
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世界上真正的漆黑在于闭锁或是抽离了空气，当你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见，才是真正的黑暗，而当你决定打开自己，就算身边没有灯，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总能看到几颗为你闪耀的星星。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慢慢亮起来。
明明迈开腿进来的时候，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车隽良那句好好上课，怀着赴死的心踏进雷区的，似乎也不是太坏。
“啊，是呢，回来了。”于烟下意识把背挺直得笔直，抿起嘴笑了笑，“谢谢大家关心。”
他满眼的温柔和自然，靠的近些的学生都忍不住看得呼吸一滞，原来只知道于烟清秀，这会儿笑起来，给人种风轻云淡的潇洒，还待八卦些什么，上课铃又不合时宜当当当的响起来，胖胖的科学老师踩着一串炮仗一般的高跟鞋脚步声匆匆而来，扶了扶眼镜，“同学们，上课上课！”
终于晕乎乎的上完一天的课，免不了有任课老师过来拍拍肩，嘘寒问暖关怀一番的，不过也难过，于烟消失了快要两个月，这对于一个要下半学期的初三生而言，确实是让人捏了把汗，再过两个月又是保送考试，下周就是第一次年级组的排名考试，他一路心事重重的走，以至于和校门口等着他的苏可差一步就擦肩而过，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的学业，以往，如何躲开自己叔叔，或是下了课撒丫子去潮音墙外偷偷驻足一会，如何逃避现实才是心心念念的。
“于烟~”
今天太多人都这么叫他，于烟只是匆匆的回了个头，颇带礼仪形制的微笑着点点头，又径自往前走，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扫描一遍。
“于烟！”那个人又叫住他，并和他并肩走，身量有点压迫感，于烟好奇，便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正无奈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想起自己来。
奈何于烟今天一天实在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除了印象深刻的夏威夷装打扮的车隽良，他不记得任何人了，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开了口：“您好，请问我们同路吗？”
苏可翻了个白眼：“是，同路。苏……那个，早上车里见过，你是桔子家的新房客吧。”
恍然大悟的于烟狠狠一拍脑袋：“学长！”他略惭愧的记得，自从早上和车先生不正确的讨论了关于可爱的话题之后，就恼怒的把苏可的记忆全盘删掉了，有点像潜意识中开启的自我防护机制，“我记起来了，今天第一天上课，有点懵呢~可以一起回家太好了。”他凭借偶像剧里学来的微薄经验，开始扮演起乖巧小学弟的角色。
对方大大方方一笑，“早上没说几句话呢，怪不得你，我初中也在那里上的，今天又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跑到你们学校门口你看看你放学了没，没和你说又怪不了你。”
“嗯。”于烟心想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这么大度，只是桔子称赞了一句，自己就会难过半天，不禁脸上黄黄的不甚快乐。
“你也喜欢桔子把。”
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于烟混乱起来，“哪里有。”
“喜欢这种事情在神的角度看起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绿豆芝麻之类的小事呢。”苏可望了望于烟瞬间烧起来的耳根，略有所思了一会，“我因为喜欢桔子，所以才一直住在他家了，学校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一个年纪近的。不过桔子似乎很讨厌小孩子的，能勉为其难的让你住进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尽管内心对于苏可直白的说出诸如“喜欢桔子”“没有朋友”话来表示相当的震惊和抵触，于烟还是按捺住了不愉快，阿Q一般的恶毒想，自己好歹是一个告过白的，比起你这种只知道在小伙伴嘴炮的脾气，实干许多，一边想，一边竟得意的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苏可奇了一下，“你笑什么？”
“一开始就想和你说了，可你一直在那里唧唧唧的，我说，这情敌我是当定了。”于烟说罢把胸挺了挺，想显得自己矮了对方一个头的个子可以看起来威武有气势一点。
苏可一时无语，本想立个下马威挫挫小鲜肉志气的，不料反被无厘头坑了一道，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小屁孩，我在桔子家都快待了两年了，你刚过来，这样就把肉给叼走了，不合适吧。”
“什么肉？”于烟邪魅的看了看了他一眼，“那我问你，你一定还没有给桔子说过你喜欢他吧。”
“怎么？”苏可心虚的皱起眉毛，“难不成你有？”
这一问，于烟愈发得意起来，如果有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慢慢道：“那是，只不过一开始他不理我，后来就找我来了，今天早上还到我家来接我呢。我可没叼你的肉，是肉自己跑来找我的，桔子安慰人的本事还是蛮不错的，估计是在哪里练过的吧。”
小孩子的聊天逻辑往往是言者即是，而不用考虑逻辑和真实性，于烟差点就脚不点地的一路瞎掰，知道听见一个沉沉的男低音似笑非笑的接茬，“小同学瞎掰的本事也不差，是在哪里练过的吧。”
车先生推着自行车，车上装着大大小小袋子装着蔬菜，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于烟脸一红，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脸，大叔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呢，不厚道啊。
苏可见状知道刚才不过是小孩子使诈，于是心宽，凑到于烟耳边低声道：“你也算是桔子同好会成员了，下次具体说说是怎么告白的呗。”说罢知趣的退开，一边看着这个满身是刺的小孩子怎么给自己收场。
于烟倒好，既然无法收场，只能讪讪的低头笑笑。
车隽良倒是不介怀，笑着冲苏可道：“苏可，远离这家伙一点，搞不好瞎扯淡的毛病会传染。”
原来是车隽良见小于第一天从学校回来会迷路，所以一半是买菜一半顺道过来看看，不想苏可接着弟弟走在路上。车先生笑的一脸慈父，要真是有这样两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是自己小孩子，倒也不错，虽然小的那只性格过于恶劣，好好管教也许还罢了。
刚好电话“呱呱呱”的叫起来，车隽良看了看手机，五点半准时，是韩老师，一脸无奈的接起来，接着就是“是、是、是”“好好好”的对话，最后以一句“我到家啦，刚刚买菜呢，恩，好，保准明天8点之前发您过目”好歹是挂了电话，长长的叹了口气。
于烟瞅瞅欲言又止的苏可，忍不住打哈哈：“大叔的业务还很繁忙嘛。”
苏可轻轻道：“入夏还没到放假这段时间生意不好，桔子就会接点小活儿，晚上都熬的好晚。”
果然到了饭点，饭桌上还是陆老师和荣婆婆加上苏可和黄阿姨，两个老人见到小于来了自是欢喜 ，于烟不比优等生的苏可只是安静的用餐，他嘴巴甜见人说人话，从老家厨房的蛇皮壳说到了学校女老师的八卦，热热闹闹的打了个开场白。
饭后，车隽良就窝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客厅里就静悄悄的了，于烟想到了苏可说的话，也就乖乖的上楼，东西已经放妥了，床上铺好了席子和蚊帐，摆饰还是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从窗口往院子里看，泳池还是清凌凌的，映着月光，悠悠的晃啊晃，如此的安静，仿佛久远成过去的模样，可明明也不过是两个月的光景。
于烟回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房间，作业本摊开在桌上，突然想这个人原来一直如此，干净利落的衣服，打理的干干净净的院子，他桌子上分门别类的物件，甚至是说的每一句话，而自己似乎在一如既往的往人家的死穴上踩，脏，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仿佛是月光清辉的照拂，面上的血色都少了几分。
他希望车先生永远都不要知道，永远都不要问，能放心的让自己待在身边就足矣，一想到车先生厌恶的表情，于烟就从头到脚好似浇下一盆冷水，止不住的发抖，如果……他扫了一眼作业和笔记本，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主意，他一秒钟打包好了试卷和练习册，一溜小跑下楼，一分钟后就站在车先生的书房外面敲门了。
车先生无可奈何的开门，鼻梁上还架了眼睛，半边的头发已经抓的乱糟糟的了，他看到于烟站在外面，立马戒备的握紧了门把手，“现在很忙啊……”
“我我我，我不打扰你，就像借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做功课。”说罢，掂了掂手上的作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车先生自幼对摇尾巴大眼睛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也就不免犯了人类常常犯的心慈手软的错误。
人最后虽然是进来了，车先生不解的是，明明说看的是“功课”，怎么老觉得有股奇怪的视线往身上飘，真恨不得在桌上竖起一道墙把对方隔离在五米开外看不见才好。
于烟则在一边偷偷的乐，工作的车先生他固然不敢去摸须，远观倒也十分怡然，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做作业的热情倒也比先前想东想西的要高出许多，“先生，你要不要喝水啊，我给你去倒一杯来。”
“于烟，书中自由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目的性要明确，不要老是东看西看的，”车先生头埋在大大的电脑屏幕后面，一副家长口气，“作业不会可以去找苏可，年龄也差不多，苏可的脑袋瓜很好的，要多向人家学习。”
“是是是！先生，今天谢谢你帮我交学费，都没机会和你说。”
“记账上了。和房租一起清算。”车先生依然头也不抬、
“哦。——先生，你不好奇我在酒吧里面做些什么吗？”
“有，好奇为什么工作时间那么不合理还赚不到什么钱。”车先生咔哒咔哒的鼠标声顿了一顿，又恢复如常。
“都是些老头子或者大叔什么的，他们有的夸我可爱或者色眯眯的说些下流的话，还请我喝酒，有的还偷偷的摸我屁股。”
“……”鼠标声停住，车先生沉默的靠回椅子上，似乎在思考他的话，又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没和别人说这些事情，只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用尽力气发出光芒，微弱却毅然期待着远处传来回声。
“只是什么？”车先生的口气冷冷的，好像要把空调房间里面的气息冻成冰。
“先生会觉得很……恶心吧，”于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轻轻笑起来，“可是那个时候我却在想，这些人长这么丑啊，如果有及得上车先生一半的，能一起喝酒也不错啊。”
“还有我叔叔的事情，你一句都没有问过我。”也许喜欢这件事情总是一厢情愿的比较多，明明不闻不问更加正常，却自作多情的想要对方来问问看。
车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摘掉了眼睛，搓了搓自己的脸，“有时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界太不对。别纠结了，赶紧把作业做好，回去好好睡一觉。”仿佛从山巅上滚起的小雪球，经历了开始的小山丘，越滚越大，惊险的要落入悬崖，却被车先生一句话，软绵绵的化解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以示全文的连贯性，“我眼里的于烟哦，总是带着一张面具，有了这张面具，这个小孩子，老是说谎使诈心口不一，让人分不清面具后面是什么样的孩子，也许，这个孩子很温柔也未必呢。所以一点也不恶心，这点请你放心，硬要用一个词来总结的话，大概是辛苦吧。”
“辛苦……吗。”于烟呆呆的复述了一遍，为什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黑漆漆的世界帷幕好像被拉开了一个角落，一个崭新的世界要露出来。
沉默在房间里停驻了片刻，电脑屏幕发出冷冷的光，“辛苦的微笑，辛苦的去思考怎么能讨好别人，不靠别人的活下去，明明还那么小，却不知道跨过这一步其实不难，时间到了，自然就过去了。起码在这里，你只要安心的做一个小孩就好了，长大的事情，慢慢来。”
“哈，你这句话的意思很像，□□老大跟小弟说以后就我罩着你哦，这种感觉。”鼻子不争气的有点酸，口气上却不依不饶的扯开话题，“什么嘛，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啊。”
听到这句话的车先生一个激灵，哀叹一声“今天实在不及。你待会昨晚作业赶紧睡觉去。”一边赶紧捞救命稻草似得抓住鼠标点点点。
于烟莞尔，嘴角忍不住微微的上扬，轻轻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