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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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隽良一脸正气的起床，当然对于于烟那点小九九一无所知，一把把他的鸡窝头从被子里拎了出来，“嘿，潸然泪下都是骗人的吧，睡得还真香啊你。”
后者则心虚的慌，东瞅瞅西望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车先生很自然的感觉出不对来，平日大呼小叫的小孩子，今天居然难道不吭声不顶撞，凑近了看看，叹气，“哎，哭的眼睛跟个桃核似的，连眼缝缝也找不见了。”终于招来于烟一记狠狠的无影神掌。
尽管淹死的时间很蹊跷，于烟还哭得这么伤心，车先生也不好说什么，意外贴心的和他说些冷笑话解闷，逗着逗着，也觉出好玩来，一是因为于烟今天不知怎么了，就算是被他言语上占了便宜也只是无尽委屈的白他一眼，二是于烟的脸不知道怎么哭过自然带妆，红扑扑的气色绝佳，映衬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十二分好看。
当天的任务多且杂，主要是要带着于烟去局里认尸，处理一些后事，打点打点家事，他直系的亲人全不在身边，走的还是平日里没心没肝的叔叔，悼念的没多少，讨债的人估计还跟在屁股后面一堆，车先生发挥着自己慈善事业爱好人士的特长，问东问西，替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孩出出主意，于烟大部分并不知情，房子啦，财产啦，小部分抹开来讲，诸如狐朋狗友左邻右舍倒能对上一些。
彼此沉默了一会，车隽良极为煞风景的问，“那你有想过，未来要去投奔个谁吗？”
末了，于烟先是愣住，呆了半晌，之后恢复冷静，淡淡道，反正亲戚再多也没人敢收我了，我妈妈那年回来谁也不央，只是认了王佐利，我那个时候小，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各种杂七杂八难听的话都往她身上堵，放我我也一走了之。他若无其事的把冰凉的手送到口袋里面，把脸扭向车窗外面，早上偷偷的那个吻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遥远又陌生，那不是我，他想，炎炎酷暑站在院子外面的人也不是我。
“是嘛。”那种怜悯情绪竟然又开始义无反顾的冒头，他狠狠的掐了一把方向盘提醒自己冷静，这种小孩子，脑门上除了失足少年的标签就是麻烦二字，认个叔还行啊，种在家里万万不行，“嘛，你等会见了赵警官，好好回忆自己家庭情况哟，不一定有个家境优越的远房亲戚就来接你了。”
诶哟，多谢大叔关心，我能自力更生就不错了，才不敢做那种青天白日梦。少年笑道。
“寒假作业啊，可以来我家里做，兰兰她们可以帮衬帮衬。”车先生言不由衷道，于烟那种自暴自弃的口吻让他有点难过，但事已至此，在怎么安慰都显得这份诚意支离破碎的，但看于烟情绪平静，深感自己捏把汗把问题问出来果然是对的。
两个人就像是倏地碰在一起的线，错过了又加速分离，至于于烟见到王佐利是什么表情，办丧礼是什么表情，一个人沉默了多久，他都记得不太清楚。居丧之后一天，于烟就借口家里人挂念，告别了潮音的房客们搭上车隽良的便车回他镇上的家。
于烟的小破楼杵在一条不起眼小弄里，阳光即不充分更不必要，这栋两层的小平方和他的小伙伴们紧紧挨在一起，满脸愁容，小弄堂里很自然也容不得车，两个人就转动着裹着厚厚冬衣的身躯一言不发的前行，车隽良无视了于烟婉言谢绝，坚持给于烟买好了很多天的蔬菜和肉和水果干粮，屁颠颠的跟着于烟后面，蹩进他屋，进门一个小客厅摆了个破又烂的枣红色沙发，后面一张小餐桌，塑料面儿，细脚伶仃的不甚平整牢靠，后面是厨房，厨房边上一个小楼梯上二楼。
于烟放好东西，然后在一片昏暗中挨近了车先生，拿过他拎了半天的大袋储备粮，低头笑笑，“最后一次谢谢大叔了，我家冰箱不好，不知道能挨到什么时候。”
巡视了一圈于烟的居住环境，车先生震惊程度不亚于看到车祸惨烈现场的车隽良，赶忙一把捞过塑料袋，一阵翻找之后，拿出了一把青菜，一盒草莓，然后晃悠悠的拎着余下的进了厨房，房间里面甜又腻难以描述的味道太呛，他看到厨房有窗赶紧去摇窗，窗子的掰扣上又黑又油的一层，直把窗糊住，废了老大的劲才打开，打开之后背后还是一堵近在咫尺的墙。
流动了光和新鲜空气的厨房也没比一开始好上多少，水斗里的碗筷还干着，烧泡面的锅子上粘了一层红色的油垢。
“我说……俩个大老爷们把日子过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车先生嫌弃的捏着鼻子说，一边麻利的推开锅碗，把草莓洗了洗，然后转身要去差发小朋友，不料于烟早就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无措的看着他。
草莓塞到了他手上，“先去吃一会儿，我……给你做顿饭吧。”一边抓抓头，“这里太乱，我整理估计要一些时间，你别急。”
被这个男人一句话赶出家门的回忆还记忆犹新的，以至于被这份突如其来善意击中之后一时难以消化，讷讷了半晌，然后笑道，“你没手，我喂你好了。”
房间虽乱，被赶着上架的草莓倒是挺无辜，干净利落的维持了两个人挺尴尬的距离，车先生红了一张老脸，咬下一个后，死命摇头，用沾满洗洁精的手把于烟了出去。后者则是一脸无辜的嗷嗷乱叫，趴在门口气鼓鼓的盯着他。
其实于烟除了煮泡面也会做饭，只是平时钱不多，吃的也大多水白菜，水花菜，煮南瓜，偶尔一顿馄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所以当他看到他本来定性为贵公子的车隽良旋转旋转，弄出三个挺精致又好吃的菜的时候那颗心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大叔真是好人，心地又好厨业更佳，如果我是妹子，早就嫁了。”
车先生，哦了一声，“如果我是好人，我会收养你，或者成为你的监护人，对吗，但我并没有。”他很坦陈，直直的看了一眼于烟的眼睛，“反正你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好了，你叔欠钱的话，我先来垫着，电话你也有，过年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他信誓旦旦的一连许了三个诺言，于烟的心却一点一点下沉，微笑着捡了一块牛肉到对方碗里面，谁叫在车家吃桌饭的时候，总没好意思过，“大叔，我有个朋友，他会帮我的，寒假去他那里挣些钱。你不要担心我，他人很好的。”你不用对我太好，我会没办法离开你。
车隽良看了看碗里的牛肉，浮夸的挑了挑眉，哦，笑道，原来你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那是，比起你孤寡老人一个，我可是很忙的。
那，具体是做什么的呢。车隽良不慌不忙发问，一边出其不意的飞速的夹了几块肉到于烟的碗了，然后端起自己的碗就往后倒，免得对方又要出什么馊主意。
于烟看罢，笑的差点弯到桌子底下，振振有词道，诶，我是主人家，主人家不是应该给客人夹菜吗，你夹给我干嘛。
这是我烧的菜，我自己知道什么味道，所以要给你多夹几筷怕你不吃啊。
“对哦，好像都没见过大叔做饭，这是赶上什么好运气了吗？”
“那是，深藏不露的往往是高人啊。小烟，应该也不差。我只是想给你烧顿肉，以后见的就少了，算是饯别礼。”
于烟努了努嘴，瞥了眼还没吃光的草莓和一大包零食，别呀，明明我去你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去，饯别礼反而这么多，都赶着要以身相许了。
只有听到这种玩笑话，车先生就不接了，顿了半分钟，说，别因为谁救过你，就喜欢谁，那种喜欢只不过是感恩的另一种形式罢了。又说，于烟这么喜欢大叔的话，就要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是大叔的人生格言，如果做得到，大叔就会很开心了。
一顿饭的时间，看着还有，聊两句就完，二十分钟过得飞快简直只有两三分钟光景。车先生收拾了碗筷，又自告奋勇要打扫卫生，清理出满地的包装袋，拉面盒和报纸，绿黄条的沙发上面占着黑色的污渍，擦了擦变红了，车先生还愣忡着，于烟跑过来推开他，“沙发能坐就好了，擦他干什么。”
“鼻血吗？”车先生摸摸自己的鼻尖。
对对对。于烟忙不迭的点头。
“你寒假作业做怎么样了。”车先生莫名奇妙来了一句。他看到了沙发底下一本占满灰尘的本子上面写了寒假作业四个字，封面上除了灰尘还有暗红色的痕迹，似乎是被主人遗忘在那个臭气熏天的角落了。那种不详的预感又开始蠢蠢欲动，沙发上的血迹不难和沙发底的寒假作业联系到一起，满屋子的混乱底下，似乎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往往当一个开始追，另一个只好逃离，光追逐的影子，影子永远拐过来藏在他的背面。
把车先生送回去之后，于烟把房间里的灯开到最亮，然后逼着自己去检视那座沙发，并在角落里发现了让车先生莫名沉默的原因，忍不住哭了出来。
——死者的头部有硬物砸伤的痕迹，有部分淤血，推测为撞在河岸水泥台阶上所致。——不难想象的是，如果真的是水泥台阶，一个落了水七晕八素的旱鸭子怎么会这么狠的撞上水泥墩子。——如果真的存在头部的致命一击，很有可能在别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然后他挣扎着站起来。把车先生留下的一大袋食物扎紧了，一手拎一件，从小屋里摇摇晃晃的出来，他已经回不去了，这里也好，那里也好，他冷冷的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