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梦馆》锦小一

33、第三十三章

　　入夜以后，安弥夜才走到房间里。
　　“怎么才来？”瑰拉瞪着安弥夜，他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女人的味道了。
　　“我在打听鬼魂的事情，”安弥夜说，“除了那个女仆，没有人再看到了。”
　　“也许是那个女仆为了接近你才撒了谎，”瑰拉酸溜溜地说，“鬼魂怎么会让人类看到呢，如果她看的到，那么她一出门就能看到一群鬼魂挤在一起，不会吓死她吗？”
　　“她发誓了。”安弥夜说。
　　“发誓算什么呀，□□能有多虔诚……”瑰拉不高兴地说。
　　安弥夜走到他身边，靠在桌沿上：“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瑰拉闷闷地说。
　　“克里斯蒂娜那里有什么消息吗？”安弥夜又问。
　　瑰拉回答：“她已经开始查了，在我找她之前，她就去查了，不过你知道，这里的人口流动性很大，资料都不完整，没人保证能查出点什么。”
　　安弥夜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瑰拉问：“我们现在去花园吗？”
　　“等会儿，现在还早呢，”安弥夜轻声说，“还有人在值班，仆人们也没有休息。”
　　“我们不用惊动他们，人类的眼睛能看多清楚呢，”瑰拉不屑地说，但是他没有站起来。
　　“再等等吧，”安弥夜柔声哄他。
　　“要看电视吗？”瑰拉问他。
　　安弥夜偏偏头，然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我想喝咖啡。”
　　“房间里只有速溶的，你要吗？”瑰拉站起里说。
　　“谢谢，”安弥夜说。
　　瑰拉认命地去厨房找咖啡，他记得在柜子里看到过速溶咖啡的袋子。
　　速溶咖啡的味道的确糟糕，怪不得那么多人会来喝丽芙的咖啡，瑰拉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喝了。
　　“对了，说说克里斯蒂娜的梦境吧，”安弥夜忽然说，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把腿舒适地交叠起来。
　　“啊，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情呢，”瑰拉放下咖啡杯说，“我们可以叫丽芙送点咖啡来，再来谈这个事情吗？”
　　“这是个好主意，”安弥夜看了茶几上的咖啡杯，将它往对面推了推。
　　三十分钟以后，他们换了丽芙的咖啡，丽芙还带着那个女孩，她真的很喜欢她。
　　等她们离开以后，瑰拉和安弥夜才说起克里斯蒂娜的梦境。
　　“我就直说吧，”瑰拉喝了一口咖啡说，“克里斯蒂娜梦到的那个海——我觉得就是意识界的荒谬之海。”
　　“她没有去过——”
　　“我知道，”瑰拉放下咖啡杯说，“可那就是荒谬之海，天空中有三个月亮——那是海洋的折射，那片海和现实的海洋不同，很多东西都是假的，比如三个月亮什么的，所以它被称为荒谬之海。”
　　“那么，这就是先知其实在联系她？”安弥夜沉默了一会问，“先知在荒谬之海？”
　　“我猜是的，”瑰拉点点头，“可是她不愿意回去。”
　　“克里斯蒂娜说她站在一块岩石上，也许是先知被困在那里，所以没办法离开，向克里斯蒂娜求救？”安弥夜猜测说。
　　“不，我想不是，”瑰拉想了一会，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我想，她大概不愿意回去。”
　　“那么灯塔呢？”
　　“我觉得那应该是我们在荒漠里看到的那座塔，”瑰拉想了想说，“你觉得那座塔——跟什么很像？”
　　“跟什么？”
　　“我觉得有点像塔罗牌里的那张塔牌，”瑰拉忽然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找了那么一个建筑来作为居所。”
　　“有什么意义吗？”
　　“塔罗牌中的塔牌通常画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塔，它代表灾难和信念崩溃，”瑰拉说，“我不知道这对先知来说代表什么，但是，我总觉得她离开是有原因的。”
　　“基拉也说了相同的话。”
　　瑰拉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
　　安弥夜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对方看起来有些沮丧又有些忧郁，他不太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于是安弥夜探过身去，亲吻他的唇。
　　瑰拉愣了愣，并没有反抗，能从那里获取力量，何乐不为呢？
　　只是安慰性质的吻，安弥夜很有自制地没有继续下去，虽然他很想干脆做到底，干嘛一直压抑着，但是——他轻抚他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听到了瑰拉和克里斯蒂娜在花园里说的话，他说他们不可能。
　　也许这件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没到最后一步，他不想用力量让他屈服。
　　“谢谢你的安慰，”瑰拉笑了笑，“我没事。”
　　安弥夜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对瑰拉伸出手：“我们该走了。”

　　×××
　　□□通常睡的很早，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就要开始做日祷课，尤其是在清真寺里，这更是一项明文的规定。
　　所以当安弥夜和瑰拉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外面的走廊里一片寂静。
　　“如果今天克里斯蒂娜又做了梦，然后冲进来怎么办？”瑰拉小声问。
　　安弥夜偏偏头：“她已经跟我保证很多次，再也不会了。”
　　“女人的话你相信吗？”
　　“不太相信，不过我把门锁住了。”安弥夜回过身来锁门，然后把钥匙放进上衣口袋，“走吧。”
　　他们轻巧地绕过柱廊，走过寂静无声却异常明亮的走廊，绕到了先知的花园。
　　夜晚的灯光无法照到这里，但是对于有夜视能力的两个人来说，这一点也不是问题。他们站在柱廊的阴影里，能清楚地看到风吹过来，压弯纤细柔韧的枝条，然后枝条也弹回原来的弧度。
　　“没有鬼魂，”瑰拉轻轻说。
　　“等会看看，”安弥夜并不着急。
　　“就算看到鬼魂也没有用，他们根本不会说话，”瑰拉小声说，把希望寄托在鬼魂身上是他一直不主张的。尤其鬼魂这种东西，自我主张太强，有时候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说也不行。
　　“嘘……”安弥夜发出轻轻的声音，然后在黑夜中的花园中，出现一抹黑色的影子。
　　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瑰拉和安弥夜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等脚步声消失的时候，他们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是仆人吗？”瑰拉问。
　　“不知道，”安弥夜打量着庭院，“不过现在似乎离开了。”
　　“你看那里……”瑰拉指着凉亭后面的假山，那里站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穿着白色的民族服装，眼神空洞和茫然，他的头颅呈现一种不太圆润的弧度，连脖子也是一种诡异的角度。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就像景致的一部分。

　　×××
　　艾米娜提着黯淡的马灯走进庭院假山里的秘密楼梯。
　　楼梯盘旋向下，并没有放置照明设备，这里幽深而隐秘。这是很多年前建成的一座避难所，在这种政局不稳定的国家，你很难过踏实日子。前一代的祭司长曾经在故去前告诉艾米娜，皇宫里有很多秘密通道和避难所，每个人都为生命的处境感到紧张，我们也不例外——在这里，艾米娜，秘密的避难所。安拉或许存在，但是在危机时刻，我们不能永远指望他，不是吗？
　　艾米娜今年四十七岁，她很快进入进入老年，在五十五岁的时候，她会像前一任祭司长一样，把这个地方告诉下一个祭司长。如果没有例外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公主克里斯蒂娜。
　　还有八年呢，艾米娜想，只要先知快点回来，她应该能过的很平安。
　　走下盘旋的楼梯——前人真是将这里做的煞费苦心，不但建造地十分稳定，通风条件也很好。
　　只不过，她刚走到甬道，就听到了令人羞耻的□□声。她皱皱眉头，依旧以平时的速度走到甬道的尽头，然后轻轻地把门推开。
　　这是一件不大的房间，正中间铺着精致的□□地毯，墙壁上燃着蜡烛，将地毯中两具交缠的□□照地十分清晰。这是人类从远古以来就有的欲望，但是宗教里总是否定这种行为，沉沦□□总是让神祗们对人类十分失望。
　　推门而入的声音让这种声音戛然而止，艾米娜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个人。
　　一个身体精壮的男人将一名少女压在身下，少女的腿被打开，两个人还保持着交合的状态。
　　艾米娜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然后绕开他们，走向后面的房间：“阿法芙，你进来一下，我有些事情和你说。”
　　那名叫阿法芙的少女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推开身上的男人，在艾米娜关上门以后，又激情地亲吻了那名男人：“今天到此为止吧，明天我们可以继续。”
　　男人似乎不太情愿，但是显然不敢违背艾米娜的话，于是慢腾腾地开始穿上宫廷卫兵的服装，然后在阿法芙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推门离开了这间房间。
　　阿法芙慢慢地穿好黑色的祭司服，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推开了另一扇门——艾米娜刚才就是从这扇门离开的。
　　这是一间更小的房间，里面比较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艾米娜刚才带来的马灯，暗淡的光芒没办法照亮整个房间，但是阿法芙能看到，这里连她一共有五个人。
　　“那个女孩没有死，”最先说话的是艾米娜，“公主救了她，她迟早会把事情说出去。”
　　“我们不应该把她扔在垃圾堆里，”一个比较尖细的声音说，“现在她有公主从美国请回来的朋友保护着呢。”
　　阿法芙插嘴说：“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听说她只能活三天，已经过了一天半了——而且她好像没办法说话呢。”
　　“我早上找个机会去看了她，她好像真的没办法说话，”艾米娜叹了口气，“可是她好像认出了我们，一直在尖叫，我只好说她可能看到了警察的关系。”
　　“我们只要熬过一天半就好了，”另一个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她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我们不需要那么紧张。”
　　“可我们不能冒险，”艾米娜开口说，“我觉得应该杀了她。”
　　“可是怎么杀呢？”一个迟疑的声音说，“从美国来的女孩一直陪着她，连睡觉都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
　　“对啊，再说谁会相信那个女孩的话呢？”阿法芙笑着说，“谁会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的话呢，我们可是神殿的高阶祭司啊，聆听先知的预言，指引这个国家的前进方向……就算我们真的杀一个女孩，就算国王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对啊……”其余几个声音附和着。
　　“可是现在先知不见了，”艾米娜冷冷地说。
　　“公主不是在到处找吗？”阿法芙凉凉地说，“据说她从美国请来的是非常厉害的人……虽然我觉得不怎么样，只是看着还行而已。”
　　“对啊，你看……”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就像谁也不知道，我们杀了那个女孩的哥哥，把他埋在了先知的花园里……”
　　房间里的五位祭司各自发表着感想，在黑暗中讨论着死亡和犯罪，故去的亡灵和即将死去的女孩，谁也没有注意在房间里悬着一根纤细的蛛丝。银色的蛛丝在马灯的光芒下犹如透明的一半，只有在轻轻晃动的时候才微微反射一下那隐晦的光芒。
　　在克里斯蒂娜公主为美国客人准备的房间里，瑰拉舒适地倚在沙发上，他的手里绕着一根极其纤细的蛛丝，它从他的手上一直绕过了房门下面的空隙，然后顺着宽敞的走廊到了先知的花园。越过长满灌木的草地，那根蛛丝一直到了凉亭后面的假山里，然后隐没在松散的泥土中。
　　“怎么样？”安弥夜问身边的瑰拉，“听到些什么？”
　　“她们杀了一个男孩，就埋在先知花园的凉亭边，”瑰拉垂着眼帘，然后轻轻地掐断了那根悬在半空中的，几近透明的蛛丝。
　　“先知呢？”安弥夜问。
　　“她们也不知道先知在哪里……但是我想我知道，”瑰拉叹了口气说，“我要去一趟意识界。”
　　“我也……”
　　“你留在这里，”瑰拉迅速说，他可不想带安弥夜再去意识界了，空间反噬的滋味够难受了，到时候他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自己都会后悔了，“那几个祭司可能有什么打算，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瑰拉这样说着，身体慢慢地消失，安弥夜知道他已经去了意识界。
　　安弥夜盯着瑰拉的残影看了看，然后重新躺回沙发上，黑色的眼睛看着头顶柔和的灯光，却没有反射出任何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