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处，吾往矣》蓝色空颜

4、第三章 更兼何事耐寻思

　　“阿穆哥，今日之事，真的多谢你了。”张正阳再一次开口感谢阿穆。阿穆侧头打量了一眼这个玄衣少年，笑着问：“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遇上了大黑熊？”
　　正阳摇了摇头，叹气道：“是我学艺不精，才被那黑熊抓伤。我来此地，是为了九色灵芝。”“九色灵芝？”阿穆蹙了眉，“这山里有九色灵芝？”传说九色灵芝是极为珍稀的药材，很少有人能找到。正阳颔首：“我也只是听说。刚才在山中的一个洞穴内，我看到一株灵芝，看着很像九色灵芝，正要摘取，却惊动了这洞中的黑熊。”
　　“看来，那山洞是那黑熊栖居之地了。”阿穆扶着正阳已走到山脚，一边让正阳在大石头上坐下，一边续道，“你若想要摘取那洞中灵芝，却也不难。我听说黑熊喜欢白天外出觅食，只要你明日早些前去在山洞外埋伏，待黑熊外出，再进洞摘取灵芝便可。”
　　正阳一脸崇拜地看着阿穆：“阿穆哥，你真聪明，我怎没想到这个方法！我真是太蠢了。”阿穆笑着摇头说：“你只是不熟悉这山中环境，才会一时失察。我在这山中也晃荡多日了，论经验，多多少少是比你丰富的。”
　　“对了，阿穆哥，从刚才就想问你了，”正阳又一次仔细观察阿穆，“看你的样子，并不是乡野之人，为何会出现于此？莫非，你是世外高人，厌倦世俗，特意隐居在此？”正阳的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情。阿穆失笑，无语道：“什么世外高人，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倒是你，好端端的，要九色灵芝做什么？”
　　说到九色灵芝，正阳的头又垂了下去：“是我爹。”“你爹？”“对，我爹，他身染沉疴，大夫说，只有寻到九色灵芝，方能救其性命。”阿穆伸手拍了拍正阳的肩，安慰道：“你的孝心日月可鉴，相信上天一定会让你寻到九色灵芝，治好你父亲的。”“那就承阿穆哥吉言了。”正阳抱拳谢了谢。
　　两人正说话间，一道女声传来：“阿穆，你回来了！”两人转首，便看见孟秀荷朝他们走来。阿穆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孟姑娘，是你。”没想到正阳却对她颇为熟悉，高高兴兴地打招呼道：“秀荷姐，你怎会来此？”“秀荷姐？”阿穆反问，正阳解释道：“她是我朋友的姐姐。”
　　秀荷走近才发现正阳的肩膀受伤，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肩膀怎么……”“既然孟姑娘在这里就太好了，正阳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孟姑娘赶紧带他去找大夫吧，在下，先告辞了。”阿穆说着，做了个揖，准备离开。
　　“且慢，阿穆哥！孟家是一村之长，若你遇到什么难题，尽管去找他们就是。我同孟家极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定会帮你的。”阿穆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轻轻笑道：“今日之事，本就不足挂齿。你我萍水相逢，你也不必将我当成救命恩人。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说着，背着竹篓往远处去了。
　　“他是什么人？”正阳问望着阿穆远去背影的孟秀荷。秀荷回过神，一边扶起正阳，一边回答道：“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人？”正阳好奇问。秀荷解释说：“四个月前，成爷爷在山上发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他们俩都昏迷不醒。成爷爷通医术，就将他们带回来医治。然后，他就醒过来了，还有一个人，却始终昏迷不醒。成爷爷为此，特地外出云游，想找寻治疗之法。”
　　正阳奇道：“既然你说他醒过来了，又怎会不知他是何人？”秀荷摇摇头，回答说：“你是不知，他虽然醒过来了，但却记忆全失。就连阿穆这个名字，也是成爷爷给取的。”“啊！竟有这等事？”正阳惊叹道，“那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有关他身份的东西么？”
　　“有也算有的吧。”秀荷小声说，“我们大家都猜测他们二人以前是当兵的。因为成爷爷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身上皆穿着兵服。”“你说，兵服？”正阳确认道。秀荷点点头：“对，兵服。正阳，你同秀峰来此不过几日，自然不知他们的事。好了，不说他了，天色不早，我们赶紧去医庐治你的伤。”
　　“不对呀，秀荷姐，你这转移话题也太明显了吧？你是不是，对阿穆哥动心啦？”“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呢！”秀荷轻拍了正阳一下。正阳认真地道：“其实也不怪姐姐你动心啦，阿穆哥生得这般好看，能文能武，我要是女孩儿呀，我也喜欢他。”“行啦，医庐就在前面了，你还是给我收声吧！”“好了，知道了。”正阳嘟哝道，“不过明天，我要再去见见他。”

　　“桂英——桂英——”有呼唤声从远处传来，桂英循着声音，朝前走去。透过迷雾，她看见那人，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撑着长枪，昂首立着。他的身上，被无数羽箭贯穿，鲜血淋漓。她的心，也好似万箭穿过一般，死了活，活了死。
　　“宗保！”她忍不住冲上前去，揽实那人。手触上他的铠甲，是坚硬冰凉。有血液穿过她的指缝，温热犹存。“宗保！”她看见他如画的眉眼不再生动，他紧抿的唇再也不会张开。他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吧？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可他却合上了双眼，再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她哭，她喊，她裂肺撕心，却再也救不回那人的性命。
　　那人，那个她深深爱着的人，如今，永远离她而去了。“宗保，对不起，宗保。”是我不好，是我怯懦害怕承担，才让你为我身先士卒；是我不好，我不该同你争吵，我早该与你讲和，却放不下那该死的自尊骄傲；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独自一人闯入阵中，宗保，杨宗保！
　　你怎么可以留我一人，你怎么忍心！桂英哭着，放开那人，右手轻轻抚上那人的脸颊。她的手上，沾着他的鲜血，那红色，沾染上他的侧颜，带着一点凄厉的美感。她颤抖双手，又唤了一声：“杨宗保！”可眼前人的模样，却模糊了起来。她怎么摸，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眉眼。眼前人，忽然变成了一个没有面孔的人。
　　桂英怅然若失地放开手，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不，那具尸体。不，这不是她的宗保，这不是。那宗保在哪儿呢？“桂英——桂英——”又有呼唤声从远处传来，大雾再次弥漫，桂英在原地转圈，想要辨认声音的方向，可雾阻挡了她的视线。“宗保！”她大声地呼唤，却得不到回应。
　　“小少夫人，小少夫人？”耳边侍女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桂英睁开眼，就看见侍女明夏立在床前，一脸焦急的模样。见她醒了，明夏如释重负地道：“小少夫人，您可算醒了。头先见您又哭又喊的，想是被梦魇住了吧？醒了就好。”桂英抬手碰了碰额头，满是冷汗。
　　撑起身子，桂英望了一眼窗外：“什么时辰了？”“已是卯时了，明夏伺候您起身梳洗吧？”桂英皱了皱眉，复又躺回床上：“我有些头疼，且再歇会儿，你先下去吧。”“可是……”明夏有些欲言又止。桂英抬眸：“怎么了？”明夏福了福身：“回小少夫人，今日六少爷回朝。”
　　“我倒忘了，”桂英恍然道，“今日是爹回朝之期，想来他也快到家了。明夏，你下去吧，我自己起来。”明夏有些担心道：“可是，小少夫人，您身子……”“不碍事，你下去吧。”桂英摆摆手，让侍女离开。她躺在床上，望着绣了花纹的帐顶，陷入沉思。
　　那人，分明不是宗保，分明不是。那，他会是谁呢？宗保，又在哪里呢？又或者，宗保，没死？桂英抚着肚子的手忽然一停，复而又抓紧了被子。孩儿呀孩儿，你说，娘是不是很傻？桂英淡淡地笑了一下，凄切万分。

　　“阿穆哥！”正阳冲着阿穆开心地唤了一声，此时阿穆正站在石榴树前，静静地望着枝桠。阿穆抬头，朝正阳笑了一下。正阳愣了一下，这阿穆哥，从前当真只是一个小兵那么简单吗？这风姿，绝对不逊任何人，就算是他那个用兵如神的小姨父，恐怕也比不上吧？
　　“这么高兴，是寻到九色灵芝了？”阿穆见正阳不说话只是发呆，好笑地问。正阳回过神，忙点头：“是，老天眷顾，让我这么轻松就得到了九色灵芝。当然，这也要感谢阿穆哥你的帮助。”阿穆不在意地摇摇头：“我说过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阿穆哥，你有没有想过，找回记忆？”阿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孟姑娘把我的事都同你说了吧？”
　　正阳点头：“是。阿穆哥，既然你被救时身穿兵服，为什么不去军营看看？也许，能找回你的身份。”阿穆笑了笑：“我倒是想。可是，你也瞧见了，如今安大哥昏迷不醒，我暂时不想离开。或许等安大哥醒来，我的身份便有了解答也说不定。”
　　正阳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那这样吧，阿穆哥，将来你若想去镇戎军中找寻身份，你便将这份信交给曹知军，我与他相识，他会助你的。”阿穆接过信，看着正阳：“你识得用兵如神的曹大人？”正阳点头，笑嘻嘻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啦，我和他的关系，可不一般呢。对了，阿穆哥，我同秀峰是趁着休假跑来这里的。现在，要立刻启程回楚州了。”
　　“你在楚州从军？”正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对，家父被调任楚州，我自要跟随他。”“不知令尊是？”阿穆有些好奇眼前少年的身份，他自醒来，就对行军打仗异常感兴趣，天下有名的将士，他也曾了解打听过。楚州乃团练，听这少年之言，想必他的父亲在调任楚州之前，亦是戍守边关的将士罢。
　　正阳想了想，回答说：“家父不算什么有名人物，就不说与阿穆哥知了。将来阿穆哥见了曹知军，便会知道家父身份了。”阿穆点点头，也不强求：“好，将来有机会，在下一定去拜会曹大人。”正阳指了指阿穆手中的信：“记得要将信递交给他，他见多识广，一定能帮到你。”
　　说完，正阳抱拳拜别：“既然如此，正阳就此别过，阿穆哥，就像你昨日所说，我们有缘再会。”阿穆亦回礼道：“有缘再会。”望着玄衣少年离去的背影，阿穆笑了笑。若等安大哥醒来，也无法确认自己身份的话，去找曹知军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就算一时无法确认身份恢复记忆，从军报国也是自己心之所向吧。阿穆将信用力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