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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下人之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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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叙过师门,双方更是疑虑尽除。听闻黄药师身体安康,陆乘风大感欣慰。他虽是桃花岛弃徒,但一直视黄药师如神袛,胸中无半分怨恨之心,日日焚香替师父祷告,求其平安顺遂。
“陆师兄可知其余师兄师姐的下落?”黄蓉问。
她父亲收过六个徒弟,现下已知武、曲二人去世,再除去陆乘风,还有三人踪迹不明。
陆乘风道:“冯师弟下落不明,至于那黑风双煞……”他咬牙道,“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这些年竟无声息!”
莫愁知他极恨陈玄风梅超风二人盗黄药师《九阴真经》,因此不肯承认他俩是师兄师姐,只称他们“黑风双煞”,黄蓉却听得有几分讶异。但她冰雪聪明,想到正是因为陈梅二人盗书才引得黄药师大发雷霆,将其余弟子废去双腿经脉逐出桃花岛,不免默然。
陆乘风和陆冠英对望一眼,开口道:“小师妹、李姑娘,不瞒二位,前些时日金国钦使途经太湖,被我们劫下了。同时还有个姓段的指挥使也囚在庄中。正不知如何处理是好,二位可有良策?”
李莫愁心道杨康已被她纳入麾下,这金国钦使不知是何人替代,又听得那指挥使姓段,不觉心中一动。
“郭兄之前提到的杀父仇人似乎也姓段?要不要确认一下?”她转头看向黄蓉。
黄蓉听得一愣,心想您这也太能联想了,难不成每个姓段的都得确认是否是郭靖仇人?她总觉得莫愁似乎对郭靖颇为另眼相看,心中怏怏不乐,却还是对疑惑的陆氏父子解释道:“我们有个好朋友叫郭靖,刚刚被丐帮洪老帮主收为入室弟子,他常常念叨仇人姓名,是以我们遇上段姓者,总会想着替他确认一二。”
陆乘风闻言哈哈大笑,看向陆冠英:“冠英,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知晓?”
“好像是叫段天德?”陆冠英也没记清楚,只留了个恍惚印象。
他此语一出,黄蓉与莫愁对视一眼,面色十分怪异。莫愁抱拳笑道:“郭兄的仇人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于是莫愁写了封信,请陆家仆从送至丐帮分舵传给郭靖。这段天德也被留下待郭靖前来处置。
至于那金国钦使,不过是一个寻常文臣,莫愁亲自用摄魂移魄大法审他,审出他来宋的目的是面见大宋左相史弥远,要求他斩掉蒙古使者,不得与蒙古结盟抗金。
陆氏父子见识过这摄魂移魄大法,也不免暗暗惊心。
“与蒙古结盟抗金?”陆乘风沉吟半响,捻须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听闻近来金国屡尝败绩,蒙古骑兵几乎是横扫边境……”黄蓉道,“驱狼逐虎不是不行,但虎走了,这狼又该如何办?”
陆乘风惊道:“难道蒙古也有南侵之念?”
“那倒也未必,但凡事都得做最糟糕的准备。”莫愁道,“蒙古兵精将良,西攻南进均极顺利,难保不会看上咱们这块富饶之地。关键的问题,不是他们会否南侵,而是若万一南侵,我大宋可有据敌之能?”
陆乘风哑然无语,重重叹息。
陆冠英道:“指望朝廷,大约是没什么办法的了。兵也不是不多,将也不是不强,偏偏就是打不了胜仗,真真让人气堵!”
“依我看,大宋目前糟的便是兵多官也多。”莫愁道,“兵虽然多,但能打的兵不多,招募来这许多兵,却几乎没有一支精兵。平日训练不足,没几个人见过血,老弱病残杂在其中,一遇战事望风而逃。官呢,朝廷大把俸禄给着,却是养着一群酒囊饭袋,文臣分帮分派争吵不休,武将忙着赚钱花钱,整日内争内耗贪赃枉法,有几个真的忠君为国的?——话说回来,这君也不值得忠就是了。”
陆乘风点头叹道:“姑娘说得在理,只是那些官也有不得已之处。当初岳爷爷、韩将军……那是多能打的将才,硬生生自己锻出一支精兵来,结果呢,呵呵,可悲可叹。”
“该忠的是国,不是君。君若是贪恋权位,往往不是为国,而是为一己私利。我们不应为君谋私利,而应为国谋公利。”莫愁兴致上来,继续道,“正如唐仲友所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陆冠英击节称好,又道:“这位先生是何人?我竟不知。”
陆乘风看他一眼,无奈道:“平日不好好读书,只顾武不顾文,便是如你这般,闭眼塞听。唐仲友是经世大儒,为官亦清廉端持。”
陆冠英唯唯应了,心里也有些暗恨自己才疏学浅,没有在文道上下足功夫。
“唐仲友尚功利之学,为官虽清正,有些时候却过于盘剥了,纵是为公敛财,却也未免过头。”黄蓉道,“他自己说的天下人之天下,自己却没做到,何必学他!”
“治大国如烹小鲜,须得小心谨慎,但难免有所过失。平心而论,唐仲友功大于过,蓉儿不必太过求全。”莫愁微笑道,“为国敛财亦是不得不为,大宋偏安东南以来,军费花销极大,冗官杂员又多,负担很重。敛财吧,老百姓苦,早晚揭竿而起,会亡;可若是不敛财,军队没了吃的,只怕亡得更快。”
“这些年义军云起,也是底层不堪压榨之故。”陆乘风道,“真是退亦难,进亦难!”
陆冠英却眼睛亮亮地看向莫愁:“姑娘可有何妙策?”
莫愁失笑道:“我哪里能有什么妙策?如今要么赵官家一意求变,从上至下解除国内弊病;要么等着外战内困,耗到国力穷尽走投无路。前者需要赵官家自己锐意进取,目前这位是不行,就算换了人……也难。后者么,不过是等死而已。”
“换了人为何也难?”陆冠英不懂就问。
这次答他的是黄蓉:“朝政现在把持在史丞相手里,换了人也一样。”
“那若是杀了史丞相呢?”陆冠英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杀了史丞相,还会有张丞相、李丞相。”莫愁肃然道,“大宋的祖宗家法便是重文轻武,如今武官手上带着重兵,更是会引起官家疑惧。为了平衡朝政,官家就会重用文臣限制武将,武将功劳越大兵权越重,文官的权力也会水涨船高。这便是代代权臣迭出的原因。说白了,这是个死胡同,是制度造就了史丞相,没有他一样会有别人。而这个制度,在赵官家治下,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那怎么办?”陆冠英颓然道,“难道大家就在此等死不成?”
“还有一条路,便是我们现在想走的,但非常非常难。”莫愁道,“另起炉灶,重造一个新制度,让大宋换一批新血,换一批新人。”
她说着,伸手拿了笔墨,就在这书房里现画出一副地图来,她不但画出了平面图,且地形地势亦一览无余栩栩如生。
“此地乃大宋门户,等找到了武穆遗书,我想前往此地,想办法建出一只精兵来,让他们在前线慢慢成长。”她指向四川盆地,娓娓述说自己和黄蓉研讨过无数次的构想,“而你们,我希望能留在南方,暗中收拢义兵,与两湖两广等地贫民武装联合,渐渐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陆氏父子陷入沉思。
四川?不错,那里是抗金前线,地势险要,且远离临安,宋朝的统治相对薄弱,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发源地。
“山东这里已有李全盘踞,河南一马平川,难以守卫,唯有四川,可攻可守,又在抗金前线。唯有那里,朝廷不会视我如肉中刺,而会当我为挡箭牌。唯有去那里,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发展势力,再被朝廷招安。也唯有在那里,朝廷才会承认我这个年轻女子为统帅,授我以官职。”她低声笑道,“而我们就以这一川之地,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天地来!”
如此几日,几人一起谈论天下大势、日后打算,莫愁又替陆氏父子画出了江南各地联络图,指出福建两广两湖是发展秘密势力的主要基地,他们相对远离中央,又被盘剥甚厉,本身又民风彪悍起义不断,如能暗中收拢,必会成为可观力量。
后来,又谈起各地大儒。莫愁本就着意收集此类讯息,因此说起来也头头是道。现在各地书院盛行,陆家又有足够经济实力,不如自行创办一家书院,聘请浙江永康学派大儒前来讲学,对抗理学泛滥的情势。既可赢取部分士人的支持,又可在暗中搜罗有才干的年轻学子已备将来之用。
再谈及利用瓦舍等娱乐场所里的南戏等剧目向平民渗透抗金抗蒙、爱国不等于忠君的思想时,莫愁终于等来了那个消息。
庄丁端着木盘匆忙进来,盘上用青布罩住,向上隆起,显是有物。
“庄主,少庄主,刚刚有人送了这个东西来。”庄丁面有惊惶之色,嗫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