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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友人 ...

  •   ***
      安吉拉没有留意到我们的眼神碰撞。她的注意力还因为“情敌预警”而高度紧张。其实她用不着这样,虽然不存在所谓情敌,但指望格里姆肖和她认真来一场也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想开一点,轻轻松松地玩一次呢?他会是个很好的玩伴,如果她不执意要将他升级成情人。
      “那我,可不可以也叫你‘格里’?”她问得多么小心翼翼,就怕惹他高兴。只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一个越卑微,另一个便会越高傲。她何必如此。
      格里姆肖不会同意的。真名于他是一块私人领地。虽然名字也只是符号的一种,但这种符号于他就像感情一样。他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就好比他不容许别人轻易知道他的真名。即便是那些被他称为“女朋友”的孩子,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真名。他曾说,名字是接触一个个体的开始。他不想被接触,所以不会告诉她们,他的名字。
      果然,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一个很恶劣的玩笑。他们总爱拿这说事。你可不要学他们。”
      有哪个人类能够抵挡他的笑容,不在能化冰雪的暖意里情不自禁地被融化。被控制。她们从来只看到他的笑容,也因为这笑容,模糊了他眼底淬不开的三分嘲弄。他不爱她们,甚至看不起她们。吸引他的,是她们美貌之下的,血液芳香。

      梅森先生才讲解完十三圣器,便无缘无故地将我点名。他还记得上一次课上我提出的“谈话”,甚至有些耿耿于怀。他拿着这点大做文章,说教室里不能重现争夺圣器的杀戮场面,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来一场互不礼让的“谈话”。
      前排的同学不幸“阵亡”,一组接着一组被拎到讲台前,去做根本不知要如何进行的对话。
      的确是很差劲的表现。我有些理解梅森先生在我提出“谈话”时的嗤之以鼻了。格里姆肖显然比我更不能忍受,这种对于血族事实上的贬低和污蔑。尽管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前提下。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起先是说给安吉拉听,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凑近过来。梅森先生看了我们很多眼,但这并不能阻止任何人的热情。听的人十分集中,仿佛在听前所未闻的奇语。可那并不是奇语,只是血族漫长生命里的些微见闻。人们觉得新鲜,因为他们的历史学家从不会把这些无足轻重的琐碎记录在册。
      格里姆肖正在讲他的第三个故事。这个故事我也知道。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大多数的故事通常都是这样的设定。男孩只见过女孩两次。
      第一次在春季社交舞会,逃跑的男孩遇见了逃跑的女孩。女孩是第一次逃跑,男孩有的是经验。他带着她玩了大半夜。分别之前,女孩问男孩,能不能再和她一起玩。男孩答应了她。可这之后,他们并没有再一同出去过。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女孩的葬礼。全镇的人都出席了,男孩自然也在。他听到女孩的朋友说,女孩的家人安排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但很有钱的男人。她不想嫁,因为她的心早已给了男孩。可她又觉得和男孩私奔对不起生她养她的家,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死亡——以死来祭奠她未开始已结束的爱情,以死来告慰父母的养育之恩。

      故事讲完了,不少女孩的眼眶湿了一圈。凭着莫名的感动,她们开始揣测。有人猜,男孩被女孩感动,为她终身不娶。有人猜,男孩悲情难耐不思茶饭,不久也离人世。有人猜,男孩找到女孩的家人,质问他们为什么视女孩的幸福为无物……想法很多,却无一不是从美好爱情的角度出发。
      但是她们都错了。现实不是爱情故事,没有那么多的荡气回肠、那么多的动人心弦。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故事里的男孩是格里姆肖本人,女孩叫贾斯敏。格里姆肖知道贾斯敏的住址。事实上,在答应她一同出游的请求之后,他不止一次地去她家看过她。可他没有进去找她。因为他觉得愁思缠身怨天尤人的她已不是当初他喜欢的模样。他给了她三次机会。至少在他看来。他对我们说,只要她能找回原来的笑脸,他就有办法让她不嫁给老头。作为礼物。可她没能。所以他走了。然后她死了。
      如果你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还执着地追问,我可以告诉你,他当初答应她的请求,也不是因为他享受和她的出游。他只是不违背自己的原则——不拒绝任何女性合理的要求。不拒绝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他没有拒绝的是那个请求本身,而和不和她出去玩,是关乎她而非那个请求的,另一个问题。

      ***
      台上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五组。梅森先生在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中循环,终于绝望。气急败坏的他把火撒到我们这个躁动的角落,大叫“下一个,安吉拉”。人们开始起哄,为即将到来的帅哥表演兴奋不已。安吉拉更是害羞得涨红了脸。
      他们走上讲台。为了谈话,那里临时增加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他们在椅子上坐下,安吉拉低着头不敢看格里姆肖。女士优先,但他的女士让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反应。他不得不先开口,“听说你想谈谈?”很直白。不是他的风格。说明他已经没有耐心。
      “是……是的。我听说……你们找到了圣器。所以……”她不得不回答,但回答得结结巴巴。
      “你听错了。十三圣器被集齐,世界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格里姆肖笑了下,一贯的、没有情绪的笑容。
      “可……我们的情报人员,他们说……”
      安吉拉困难的辩白被格里姆肖截断,“你相信我吗?”
      她脱口而出,“相信。”
      格里姆肖端坐着、凝视着她,不再讲话。已经没有再谈判的必要了。
      底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这不是谈判,分明是泡妞。梅森先生气呼呼地指责他们毫无章法,更讽刺格里姆肖“没有睡醒”。他还在记先前格里姆肖“睡过头”的仇。格里姆肖却告诉他,错在于搭档的反应迟钝,当然不了解血族的历史不能怪她。立刻有人小声议论,男朋友怎么可以这样说女朋友。格里姆肖看了他们一眼,看那眼神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他果然没觉得安吉拉跟他表过白。
      梅森觉得格里姆肖在找借口,所以极轻蔑地问后者,是不是给他换个搭档就能演绎好。他很肯定地回答了“是的”。梅森问他换谁,那瞬间我有不好的预感。他笑着指了指我。

      梅森先生把我喊上讲台。安吉拉尴尬地走下来,走得很慢。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朝我挤了个尴尬的笑,像是在给我加油。安吉拉看不到的地方,格里姆肖摇了摇头。我懂他的意思,一会儿谈话开始,她只会更尴尬。
      梅森给了我们三分钟的准备时间,看在我们是临时搭档的份上。这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我们需要决定的仅限于重现哪一次谈判。但我什么也没说,等着看格里姆肖的反应。他和我想的一样。
      在我走到座椅边的时候,格里姆肖也从座位上站起。他向我点头,“梵卓小姐。”一边伸出手。女士优先的规则仅限于他没有兴趣的人,因为更正式的礼节总是男士先表达问候。我握住他的手,“勒森魃先生。”我懂,他并不是想要握手。我们虽然不能靠脑电波交流,但通过身体接触来交换思想的能力还是具备的。手指和手指相碰,我们惊讶于和对方的共识。不过那确实是最值得重现的一场谈判。
      手分开后,我们共同落座。我听到有人说我们虚张声势、有人指责格里姆肖不和安吉拉客套。格里姆肖加深了笑意,这通常是他恶作剧的开始。但值得庆幸,为了对话的效果,他没有马上恶作剧。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迷人。听说教皇都为你茶饭不思。”
      “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勾人。听说皇后也为你神魂颠倒。”
      一字一句,一颦一笑,与当年如出一撤。我好像又回到了那间没有窗户但很宽敞的大房间里,四周金壁曳曳,头顶水晶旖旎。屋子里只有我和他,鲍尔德斯顿守在外面。这是一场密会,除了我们三个,再无知情。

      “可我并不想要皇后,就像你不喜欢教皇。”他玩弄着扳指,我看着他。我们都知道,他说的不是教皇,我要的也不是皇后。
      “可皇后在你的领地,教皇在我的。你的人民不会允许我越界,就像我的人民不会允许你。”
      近期,我们的探查人员又探测到圣器的存在。两样圣器。一个在我们下属的人类领地,另一个在魔党下属。我和党内的几位元老去过被探到的坐标,确定了我们境内的腐镯、魔党境内的骨琴。相信格里姆肖也有一样的发现。但密党已有魂戒、魔党已有幻镜,在二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们更需要的圣器恰巧在对方领地。于是就有了我和格里姆肖的密会。
      我说过,我们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尽管很多时候,我们表面上的确做成那样。长期抗衡的统治,让我们不得不在孩子心里塑造“正义既我方”的模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没有周旋的余地。长老们都知道。事实上,我们之间的谈判,大多数是以被称为“元老会议”的形式进行。这基本上是半公开的。只有对于极少数我们认为难以达成共识的问题,才会由领导人私下商谈。
      “但我的人民不会阻止我杀戮,你的人民却连你出现都会管辖。”
      “就算你的人民允许你杀戮,也未必接受得了你屠尽海岸线。”
      不幸的是,腐镯与骨琴的获得都需要血祭认主。我们不是在说一两个、或者上百人的血祭。血族对于鲜血的狂热,我想不难理解,所以作为血族的圣器、一旦与血祭搭边,往往就成了人类字典里的屠城。不是一座城,好几座。而这样大规模的屠杀,即便是魔党也很难通过。
      “可相反,你的人民能要求你避世,却管不着皇后。听起来你有好主意。”他说的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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