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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艺术 ...

  •   ***
      下午是鲍尔德斯顿的意大利语课。
      我注意到他在讲台上放了名卡,和其他老师一样,写明自己是哈斯林老师。我愣了一下,对于这个称呼不太习惯。我想我的反应大概和中午孩子们听到我叫他“鲍尔德斯顿”时差不多。
      哈斯林。他把这作为了自己的姓氏,其实那是他的中间名。和替我改名的方式如出一撤。
      鲍尔德斯顿·哈斯林·托瑞多(Balderston·Haslin·Toreador),这才是他的全名。
      与托瑞多的大部分成员相似,他是个颇有艺术情调的家伙。成为血族之前,他似乎还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但他从没同我说过,他的专长究竟在艺术的哪一块——音乐、美术,或者全才?有机会的话,我会问问。
      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对意大利的钟情未曾改变。我想多半是因为这座城市是欧洲文明的摇篮。从古罗马到伊特拉斯坎,甚至十三世纪末的文艺复兴,确实有太多值得艺术家驻足流连叹为观止。这大概也是他选择教授意大利语的原因吧。

      所有人依次把听课证递给鲍尔德斯顿。轮到我的时候,我们朝彼此笑了笑。他轻声对我说,不必称他为“哈斯林先生”。我告诉他,我不会的,因为我实在不习惯那样叫他。我想,他也一定不习惯听我那样叫他。
      我有次和他开玩笑,叫了他一声“托瑞多先生”,他愣了起码半分钟,才问了我一句“你是在叫我吗”。当时在场的朋友,一个个都笑得直不起腰。我想让我叫他“哈斯林先生”的效果,差不了许多。
      况且,全校的人估计没多少不知道我俩的“亲戚关系”,我叫他“鲍尔德斯顿”,没有人会多想。
      鲍尔德斯度让大家把书翻到21页。稀稀拉拉的翻书声里,门突然被推开,满色不善的爱德华闯了进来。
      鲍尔德斯顿非常尽职地扮演着一个好老师。他笑眯眯地迎向爱德华,问后者要听课证并提醒他注意时间。这期间,我听见有同学咬耳朵说,中午在接待处看到爱德华和接待老师换课。
      他大概担心我被鲍尔德斯顿吃了吧。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理由。而且从进门开始,他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我。我不会自恋到认为他喜欢上了我。那怎么可能。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是喜欢娇小腼腆可爱的才对。
      爱德华在我的斜后方落座。和文学课一样。教室里的空位不止那两个,把他安排在那里,我敢肯定鲍尔德斯顿是存心的。果然,他朝我比了个笑容。然后,爱德华的呼吸变得凝重——发怒的前兆。

      鲍尔德斯顿开始讲课,意大利语混杂着英语。
      新学期才开始,意大利语对大部分人来说,是由26个如出一辙的字母拼成的完全看不懂的语言。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听得很认真。说是认真,倒不如“被吸引”来的准确。如果有漫画家看到这场景并将之表现,我想他们大抵会在所有人的眼中添上爱心。
      这本是一门极优美的语言,在鲍尔德斯顿读来,效果更甚。语言已不是语言,而是一支唱不完的歌谣。用现在的话说,耳朵都能怀孕。女孩男孩现在都忙着“怀孕”,暂时没有多余时间来发表感慨。
      读完课文,鲍尔德斯顿慢条斯理地教大家发音。
      终于得来些空闲,身边的杰西卡央我在家里开个派对,她说派对不行的话,聚餐也可以。反正意思是要私下里和鲍尔德斯顿多处处。那强烈恳请的语调和神情,把我吓得起了鸡皮疙瘩。前后左右的同学听到她的提议,纷纷凑了过来,就差没把我围住。
      我好笑地看着鲍尔德斯顿。凭他的长相和才华,的确不会缺少追求他的女孩。但他以往从事的工作,大多是艺术品鉴定一类,呆在实验室或者工作室里,她们基本上接触不到他。就算和他有接触,也都是二十多岁的稍显成熟的女性,被学生崇拜到接近追求,恐怕是第一次。
      鲍尔德斯顿朝我小幅度地摊摊手。她们的话,他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所以我想他是怕了。那些女孩的神色真像要把他吃掉一样。于是我装作很遗憾地告诉她们,他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她们叹息着散开,然后三三俩俩地说着悄悄话,诸如“他果真有艺术家的味道”、“艺术家都喜欢独处”云云。

      很快下课了,同学们走得依依不舍。
      我不知道这节课程他们听进去了多少,就我所知,大部分人大半节课的时间都花在议论鲍尔德斯顿上。评头论足,你想得到想不到的,他们都谈了。也许他们选这门课根本就是为了看他,能不能学会、学会多少都不重要。
      我问鲍尔德斯顿,他们那样的情况,能不能过期末。他说不能,但他会想办法让他们过。比如把试卷出得简单些。我取笑他终于舍弃了对待艺术品的耿直劲。他却说孩子们不是艺术品不值得他花那么多时间。所以他们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玩闹,他从不管他们。
      我耸耸肩,心想这也确实开明。尽管这些话以他现在的身份说出来不那么中听,但也是事实。从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看,能称得上艺术品的都是经得起吹毛求疵的东西。你当然可以说他们眼界太高。事实上很多人那样说。所以在他们的眼界里,这些孩子离标准差的不是一点点。
      爱德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除我和鲍尔德斯顿之外。他本来可能想等我先走的,但看我全然没要走的意思。他走的时候嘀咕了一句,“真不明白一个个都看上他什么”。说这话时离开他教室十来步的样子,这距离人类是听不到的。他大概怕我听到了不开心。
      鲍尔德斯顿也学着我耸肩,自嘲成了爱德华的“情敌”。我拍拍他,让他放心,说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的男人。他倒是很赞同。于是我建议他把眼镜换成金丝边的,看着就像知识分子。他又添油加醋,说他还该穿回以前那种带刺绣的西服——活脱脱就成了油画里走出来的宫廷教师。
      我们一致认为,他可以在化妆舞会上尝试。

      ***
      公告栏里的化妆舞会海报,听杰西卡说贴了两三天。我们每次经过,她都会停下脚步,盯着它看一会儿。在我看来,学生会的相关负责人对化妆舞会不感冒。海报贴得很随便,歪了三四英寸。底下的旧公告也没有撕干净。他(或者她)如果感兴趣,显然不会这么潦草地对待。
      周三的排课比较空,干开心好多天的女孩终于等来买礼服的机会。她们邀请我一起去。杰西卡和安吉拉。我答应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鲍尔德斯顿要开教工会议也没法陪我。
      她们打算去天使港,小镇上实在没有像样的礼服店。她们告诉我说,天使港离福克斯很近,一两小时的车程。我没有开车、安吉拉没有车,所以我们坐杰西卡的车去。
      这时间公路畅通,杰西卡把车开得飞快。当然和爱德华开飞机一样的速度不能比。她车技还行,但安吉拉还是全程紧张兮兮地握着身前的安全带。
      我们到天使港的时候,四点刚过。这是个小巧精致的旅游风景点,比福克斯热闹、有人气。杰西卡对这里很熟,长驱直入得把我们带向一家百货商店,并没有沿着岸边的观光大道绕圈子浪费时间。

      我跟着她们穿过青春时尚区,走向经典复古区。她们很兴奋地讨论着要扮演什么角色。我落开三四步得跟着,任由自己放空。说真的,化妆舞会是最不值得我非心思的。当别人焦头烂额地筛选角色,我只要考虑穿哪个年代的服饰就行了。不止是我,鲍尔德斯顿,还有其他很多同类都一样。血族本身,在人类的字典里,就是一种角色。
      “你呢?奥尔德利特?”杰西卡突然问我。
      我并不打算告诉她我的决定。我总觉得凭她现在的热情,要是知道了我的主意,一定会给我推荐服装、饰品……可我用不着买。而且,放眼四周,这家店的商品,质感并不好。所以我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还没有想好。”
      她们给了我不少建议——一边挑选着试穿的裙子,一边叽叽喳喳地念叨着。我坐在更衣区唯一的一张沙发上,靠着不怎么服帖的墙纸,随便地答了些单音节的字。
      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她们很快被自己的难题缠住了。
      杰西卡在两条裙子中挣扎——一件是女巫装:及膝半袖的酒红色包臀裙外罩至脚踝的黑色蕾丝;另一件是精灵装:长款无肩带的修身白裙搭配着玲琅臂饰。我推荐她选精灵装。相比之下,红黑的冷艳慵懒更不衬她的气质。事实上,她应该选一些简单大气的。这种太精细又要气场的衣服不适合她。但我想她不会乐意听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
      安吉拉选了一条粉红色的蓬蓬公主裙,它恰到好处地润色了她有些过于纤瘦的身材,给她浅棕色的头发增添了几分甜美。但是她不知道要为自己配怎样的鞋子。凉鞋?还是皮鞋?我建议她穿皮鞋。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见过哪位公主用凉鞋搭配正装。

      陪她们购物,比我预期的短暂和容易。我想这得归功于小镇太有限的选择。
      我帮着她们把衣服首饰放到杰西卡的车里,然后我们回到观光大道,去一家意大利小餐厅用餐。
      我们去得比较早,坐到了临海的卡座。风光不错。我要了一份螺旋面,和她们一样。
      等待上餐的时候,我们开始闲聊,大部分时间是她们在聊。也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她们非选那些夸张的裙子的理由——她们认为鲍尔德斯顿会打扮成比较古典或者神话里的形象。
      值得一提,这是趟全校教工都会参加的舞会。
      我有些无奈地问她们,“想和他跳舞,开口邀请不就行了?”
      她们回答我说:“想和他跳舞的人太多了,先不管他会不会答应,排队邀舞都不一定排得上啊。”
      我想我懂她们的意思了——谁都倾向于选择和自己相称的人作舞伴,所以她们要把自己打扮得和他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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