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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不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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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尔德斯顿和阿萨迈特兄妹背靠背站着,周围是一波一波此起彼伏不断的攻击圈。攻击他们的是怪物,来自地府的怪物。
      灰黑毛皮,毛皮长而硬利,如带倒刺。头型似狼,不尽是狼面,口器极大,占居三分之二有余的头腔。它们张嘴的时候,铜臭腐腥味十分浓重。上下颚各有两颗獠牙,暗黄而形长,牙根粗壮。干涸复有浸湿的稠血,自牙根粘连至牙尖。
      恶心的模样,恶心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我皱眉的时候,帕斯莫尔咒骂一声,继又向我们嚷嚷,“该死的,你们倒是先把味堵上!”不用他说,我们也会堵。事实上,他嚷嚷的那会儿,格里姆肖已随手捏了“散味咒”。
      阿萨迈特兄妹的匕首一如既往在他们手中。可仔细看能发现,匕首没有被握着,而是悬空浮着。他们和鲍尔德斯顿站在一处,没有腾地跃起,飞踢横扫,也就不会有往日我们见惯了的近身格斗。他们是喜欢近战的,用他们的话说,近战比起魔法有一种“实感”。卷打脚踢有真实的触感,而魔法的落点只能用视线来丈量。
      然而在以往的血族世界里,占主导的还是魔法。或许现在仍未改变,不过是太多人不曾意识。阿萨迈特兄妹放弃近战,也就是说有着血族爆发力和神兵攻击力双层叠加的情况下,依然无法对怪物造成实效性伤害,而通常情况下,这种叠加的攻击力几乎是所向披靡的。
      果然该说是地府鬼物不受“常规”束缚么?
      我向格里姆肖苦笑,他有手肘撞了撞我,“几百年不打架,连你都变得懒了。要知道,放在当年……”我摆了摆手不想听他胡搅蛮缠,他识趣得没有继续。
      然而固然如他所说,放在当年我若退却说我不是“好战分子”,恐怕也就没有人敢承认自己好战。不,其实还有格里姆肖他自己。他之于我,有过之无不及。
      我摇了摇头,那时当真是意气风发。

      想起当年无休止的战斗,闲置已久的心一时有些雀跃——我是说格里姆肖。他的眼神明明暗暗,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脚步。可惜他的步伐未能落下,便被帕斯莫尔急忙喊停,“你们别动,我们还在摸索!”
      我好笑地看向他,这是再明确也无得被拒绝了。他朝我耸耸肩,故意摆出一幅“不识好歹”的面色。
      孪生匕首在孪生兄妹的灵力控制下浮空打旋,匕首的影廓拉长、放大后被立体投影到稍远处林地、怪物聚集处的上空,在鲍尔德斯顿圈下的平面限制法阵中被烘托渲染成了淡金色,元素打透的色彩。三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让人不俊拍手称道,事实上格里姆肖确然夸张称耀。鲍尔德斯顿偷闲向我们投来一眼,眼神里昂扬的自信仿佛在说“看好了”。
      他收回眼神的刹那之后,法阵发动,被催动的元能打散的匕首之力化作道道灵柱直去怪物心脏。灵柱击中的怪物,恍如激光束打透的钢盘,没有挣扎的余地,便立时到了下去。不止是倒下,神兵的凌然正气足以叫阴曹地府的腐朽魔物肢解。然而鲍尔德斯顿三人的神色并未因此放松。
      我挑眉,注意去看怪物。前时瘫软在地,渐化作粉末的怪物又以肉眼之下浑如慢镜头回放的速率聚合。粉末,完骨,肢体。逆流过程之精细不亚于你拿着任何一卷录像带倒放。
      只是这分明有悖常理的生物构造,看在鲍尔德斯顿和阿萨迈特兄妹眼里,反松了一口气。普鲁登斯甚至呢喃了一句“果然”。
      果然?
      我和格里姆肖对视一眼,走进尚未完全成形的包围圈。鲍尔德斯顿只来得及扭头匆忙向我们投来一瞥,手头甚而顾不得停下准备中的防卫法阵。阿萨迈特兄妹的反应同他如出一辙,三人太熟悉而默契的阵仗,就好像已演练过无数遍。事实也确然。

      ***
      布防得差不多,连环法阵先发守护阵爆出刺眼金光的时候,鲍尔德斯顿半眯起眼睛与我们讲到来之前的故事,“这些怪物最早是在市集上发现的。分布很散,我们花了些时间才把他们赶进森林。说实话,最初攻击他们却不死的时候,我倒没有那么惊讶。也许他们能被我们一次杀死才更叫人惊讶吧?不是常说么,地府怪物百毒不侵、百难不死。大概也只有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在地府里存活下去吧。”
      “你这算是在变相称赞这群怪物么?”格里姆肖双手环胸,一边眉毛挑起,说不出是揶揄讽刺,还是纯粹的好奇。
      鲍尔德斯顿摇头又点头,一时吃不准答案。格里姆肖被他的迷茫逗笑了,竟反过来安慰他,“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能耐确确实实是一般人所不能及。”这安慰其实更叫人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是否能被成为安慰。鲍尔德斯顿神情更苦。
      只是眼下不那么适合玩闹。
      普鲁登斯甩出又一记光雷,冲我们嚷嚷,“你们能否暂且注意下正事?比如眼前的这堆怪物。”
      我用我以为算得上真诚的眼神回望她,“当然,如果你能先把前提情况向我们说明的话。”事实上我懂她的意思,她希望我和格里姆肖加入“打怪”队伍。只是鉴于他们刚刚拒绝了我们,主动提出帮忙是否有点下面子——下格里姆肖的面子。
      “还真是记仇,你们。“帕斯莫尔讪笑道,“你们来之前,我们和这群怪物过过招。小说里,人类小说,不经常那样写道,杀死不死魔物的方法不是斩首便是贯穿心脏。之前我们试了斩首,刚刚插了心脏,如你们所见,都不管用。小说果然是骗人的。”
      鲍尔德斯顿用幻化出的剑反手插向漏网的魔物,暂时将其结果。魔物死时溅出的绿血沾了他半边衣袖。他嫌恶得甩了甩手臂,同时向我和格里姆肖抱怨,“比起眼睁睁看我们在无尽模式里循环至疲惫倒下,你们难道没有更好的建议?”

      当然,没有人愿意陷入无尽循环。这种枯燥能把人逼疯。通常意义上,终止循环最有效的方法是终止游戏,而终止游戏往往意味着终结生命,“王”的性命。可是在这一堆魔物里,我看不出“王”的存在。
      鲍尔德斯顿三人不断变换的攻击是试探的良方。无尽变换的模式里,士兵必须依靠王的指令随时调整作战模式,光凭他们自身无法应对。而获取王的指令需要与王发生视线接触,就像我们时而能观察到他们与队友之间所做的那样。然而并没有,并没有哪怕一瞬产生过统一的视线焦点。
      这只能说明,他们的“王”没有和他们一起上战场。至少,没有上同一个战场。
      我和格里姆肖交换了一个眼神。我想我们都明白对方察觉了关键所在,纵使未尝交换思维。然后格里姆肖如是建议,“我想,你们可以设个囚笼将他们困住。”
      这句话含义有些模糊,可鲍尔德斯顿三人懂了。格里姆肖所说的“囚笼”,你可以简化得理解成一种时空定格。在无法真正杀死魔物的情况下,最常用的便是这种将其打散成粉末状并固定之在此时点的方法。为时空囚笼所囚禁的魔物不再享有自我重组的能力,同时将有限的战士从无尽的循环中释放,弥补他方战斗力。
      鲍尔德斯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们呢?”
      “我们?”我和格里姆肖相视而笑,“自然是去市集上逛逛。”
      普鲁登斯有些哭笑不得地与我们告别,“沃尔图里城堡见。”

      ***
      走上市井的时候,我和格里姆肖为自己披上了黑袍和兜帽。我们复古而夸张的装束大抵会对人类此刻脆弱不已的神经造成再次伤害,甚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许你会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来市集,在这战争前夕?
      因为鲍尔德斯顿之前说了,魔物是从市集集中到森林的。市集上的人类,在鲍尔他们抵达之前,可以断定已受到污染。我们所不能肯定的,是数量多少。其实多少也不那样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对他们净化。任何沾染死亡之力的生灵必得到即使净化,否则将为其自身、所处水土带来长久的不幸。
      如你所想,血族本不具备净化邪力的本事。我们本来在上帝眼里,若果真有上帝,亦是一种邪恶。只是净化邪力倒也不真归上帝管辖,更多时候,执行这桩任务的是冥使。与冥王冥后定下契约的我们,即被赋有冥使之力。不,更甚。
      行行走走,太神秘的装束到底为我们引来不少注目。没有使用屏蔽层,不用的原因是会阻碍净化法术的释放。不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只是这游走确也是茫然无目标,因我们不知道究竟何处有需要被净化的人。哪里都有在某种意义上等于哪里都没有。
      格里姆肖和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除了走街串巷,我们别无他法。我们约定在城正中汇合,然后我走向了最北,他去了最南。一路走一路搜寻,一路施展着法阵。洁白如冰雪的圆阵如窗花般层叠撑开,不大,只有手掌大小,净化的力道却是绵远的。
      这未免有些可笑——习惯于阴暗的血族有朝一日不得不走入阳光正中,化身正义使者救助作为宿敌的人类。
      也许,比起宿敌,成为宿命或许会更合适。健康的食物源是营养摄入的保证,不是么?
      我不知道这一程花了我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不久,只是枯燥反复的过程,感觉上让人觉得漫长。我走到城正中的时候,格里姆肖正好也从另一段走来。
      “结束了?”
      “结束了。”
      “睡着了?”
      “睡着了。”
      被净化的人类将暂时陷入睡眠,再苏醒时他们会忘了被感染后的那段可怖时光,以及他们绝不会愿意记起的、自己的所作所为。
      正省事,不是么?睡一觉,所有不堪的既定便成了永远不会忆起的过去式。总有人照拂,总有人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人类啊,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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