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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魔怔 ...

  •   ***
      卡莱尔如愿在城外的森林找到莱斯特,道谢的话如料只有他一人肯说。郁郁群树斑驳了阳光,莱斯特隐在一片细碎的光影里看不清脸上神情。他一直垂着头。没有去看卡莱尔,即便是对方深情并茂表达着谢意的那会儿。
      我们的眼睛比在场的小辈好些,看到的也就多些,比如卡莱尔道谢时,莱斯特身体肌理控制不住的小幅颤动。他不是不屑看,是不敢看。怕一看,那并不高明演技下的愧疚蓬勃而出。
      距离卡莱尔发表致谢辞已有好一会儿。沉默也延续了好一会儿。沉默下隐隐的尴尬正破茧而出。艾美特暴躁地挠了挠头皮。莱斯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垂下目光。这一次,他开口了,“不用谢我,我本不是为了你们。你应该庆幸,那个孩子对我还暂时有利用价值。”
      罗莎莉冷嗤出声。即便卡莱尔也挑了挑眉。所有呼之欲出的指责以及或将演变出的争端,都被扼杀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之下。尚不见人,却已叫年轻辈生出惧意。
      虽未有玖兰枢的浑厚,这威压之强大却也小小叫我们吃了一惊。需得有些年岁方释放得出。
      没有人知道来者为谁又为何而来。不过念着如今一波未平,卡伦们的心中早有隐痛,顾不得什么情义之争。来人速度很快,卡伦甫一展开攻守的阵势,他们的影子已模糊可见。正是这近距离,揭开了威压之下本有些模糊不清的面目,比如气息,比如味道。
      年轻人俱很紧张,也便就未尝注意到我们忽然之间卸下的漫不经心,和挂上的凝重。
      来者的气息,我们很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不正常。就如我很早之前已经说过的那样,凭我们的能力在威压初现之时便改认出旧友的身份,然而没能说明威压并非浑然天成自主状态下的释放。有一种可能,也只有那样一种可能,方会凝聚出不强,但足以掩盖本来面目的威压。我们称之为,预言使徒。

      当禁制预言触发,掌管灵力之钥的尊者法师将受预言感召,为预言驱使,直至将预言传递到主裁者的耳中。预言之力,时空之界不能限,无论长眠抑或清醒,都能将尊者法师召集。至尊师法师为预言驱使,我们称其为预言使徒。当感召使徒的信号陡然增加,通常是在接近禁制媒介或相关体时,使徒便将陷入魔怔,即为预言傀儡,神思清明但难以自控。
      而不论是普通的使徒态,还是进化后的魔怔态,预言使徒都有攻击一切阻挡物的倾向。终结其侵略性的唯一方法便是终结预言之力,而终结预言之力的唯一方法即是降伏使徒。降伏过程未必要主宰亲力,任何受主宰授权者均可代为完成。
      尊者法师,顾名思义,是为法师中的至强者。按故去惯例,至强者由每十年的学院赛评比,胜出者入枢机长老院,受元老院任务却不归其掌控,作为氏族会议直接统领的特设机构而存在。然而,这只是对外宣称的机制。评比是存在的,制胜者入枢机院也是事实,只是被冠以尊者法师称号的一直以来也就那么两个。
      希尔德加德,以及,拉姆斯戴尔。整个血族,乃至我辈之中绝无仅有的杰出法师。
      而此时此刻,我们所感觉到的气息,便源于他们,本应在沉睡中的他们。
      尊者法师是他们,主宰者是我们。无论为了何种禁制预言,他们此行的目标一定是我和格里姆肖。
      我俩对视一眼,这并不好办。纵然希尔德加德和拉姆斯戴尔只是处于一般的使徒状态,他们的魔法输出也必然会高于刻意掩饰的情形下,何况我们尚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进入魔怔。这么些年积攒的经验,总在不断提醒我,自己对于恶化状态的预感会有多么灵验。“但愿这次会不一样。”我这样和自己说,格里姆肖这样和我说。我们大概都是典型的悲观主义。
      见我与格里姆肖暂无动作,鲍尔德斯顿三人往前跨了一小步,如同以往。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很紧张。鲍尔德斯顿背在腰后的手心渐有灵力凝聚成光雾,阿萨迈特兄妹握着匕首的手,更是青筋暴起。他们脸上如此这般凝重的神色,我只在大战的年代见到过。

      ***
      轮廓时已清晰,我甚至还记得希尔德加德那身哥特长裙上的花纹,是我当年玩笑时施法添上的。她不喜欢繁复的礼服,我亦是,那本身是个小法术,她很容易抹除,但她没有。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原来我们也有这么些年不见了。
      卡莱尔远远叫唤几声,希尔和拉姆没有作答。兴许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格里姆肖握住我手腕,手上的力气有几分大,我想一定会出红印。由于肢体接触,我与他的神思实际是相通的,我那不合时宜的感慨自然而然也入了他脑中。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只是玩笑归玩笑,事实再一次证明我对于危险神乎其神的预感。越近越明显,希尔和拉姆周身充斥着犹如神祇压下的凌厉气场,浑然是开战的前瞻信号。
      卡莱尔对我们喊了几句,他的声音在强劲的灵力所迫的风起里,听不很清,但大约是让我们做好垫后工作云云。话音未落,他和他的家人已作扇阵攻出。攻击的下场是毫无意外地被实力碾压。希尔和拉姆逆风而来,灵力聚作匹练也似的光带,萦绕周身。
      匹练所及处,卡伦跌倒滚落在地,青荇沾身的狼狈和他二人神祇般的俯视相对比,处境惨淡。希尔和拉姆的眼里有光,太浓的光,刺眼的光,所以卡伦暂为察觉那光晕背后,他们的眼睛是怎样失了焦距。没有了焦距便是成了傀儡,成了傀儡便是入了魔怔。
      希尔和拉姆靠得更近了,他们甚至用不着挥动手臂,只需动一动手指,缀围匹练的灵力也足够叫卡伦血流不止。他们太闪耀,年纪稍轻的已有些被震慑,以至于忽视了那不断逼近的威胁。是卡莱尔大吼的一声“快走开”,才堪堪叫他们捡回了性命。艾美特按着罗莎莉从矮坡翻滚下来的时候,先前的位置已硬生生被打出了坑洞。
      性命固然无忧,艾美特裸露在外的臂膀却叫涌出的灵力、弹射的砂石伤出一道道血痕。爱丽丝和贾斯帕的情况稍好些,但浑身也挂了不少彩,就连稍远些的莱斯特都左闪右避躲得辛苦。埃斯梅余光看到毫发无伤立于原地的我们,不禁吼道:“你们倒是也做点什么啊!”

      埃斯梅的惊叫成功转移了希尔和拉姆的注意。我说过,即便魔怔态下,他们的神思依然是清明的。所以当我们和他们的眼神接触,我和格里姆肖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叫出“不妙”二字。而容不得我们苦笑,他们已挥着匹练也似的光带,卷着风沙,杀气腾腾冲来。
      鲍尔德斯顿半回过头,格里姆肖与我说,“这种时候还征求什么意见”。我想我多少有些认同他的看法,却还是对鲍尔颔首。只是转念一想,鲍尔也好,阿萨迈特兄妹也好,大概是不愿直面希尔和拉姆的。就像他们不愿太认真地与我和格里姆肖动手一样,“血宿”这二字本事在他们心中就是一道坎。这二字本身所象征的至高无上的力量,足够叫太多的人畏惧。
      但他们到底是信我们的。起码在我向他点头之后,他也好,那对兄妹也好,迎向敌阵的时候,没有犹疑。力量相撞,鲍尔德斯顿手心里炸开的灵力染上荧绿。格里姆肖小小吃了一惊。其实我也是,只因那时我已抽出手腕,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思。灵力沾染了颜色,便是灵力开始显性,这通常意外着灵力输出者起码输出五成朝上的力道。
      灵力相碰撞出的空间动荡,已叫修为浅薄的年轻人感到不适。卡莱尔比他的家人稍稍好些,但也只是皱着眉头苦苦硬撑着。
      此时此刻,阿萨迈特兄妹的匕首已不再被紧握于掌心。身为血族,本不必采取略同人类的近身格斗,不讨巧也使不上力。纵然他们已借据多少年前训练里学来的法术共鸣,最大程度地激发神器的潜能,与鲍尔德斯顿的配合也不可谓不默契,也只是堪堪挡住了希尔和拉姆的第一波攻击。
      这一次格挡耗费了他们太多心神,他们需要喘息的空隙。而希尔和拉姆根本不给这样的机会。相反,过高的初始抵抗力反而刺激了他们作为使徒的抵抗机制,输出开始变得毫无顾忌的上涨。这其实也是为什么我和格里姆肖最初不愿出手的原因。若以我们的灵力与他们相拼,届时如同天崩地裂的威势,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只是……
      如今的阵势已然不可谓小,鲍尔和阿萨迈特兄妹每分每秒都在被迫加大潜能的释放。我不由苦笑,又一次不提防被格里姆肖抓住手腕。他甚至没了与我调笑的心情,“真是棘手,这么大动静,沃尔图里过不多久会来吧。况且,你真打算让那三人拼尽全力么?”当然是不打算的。

      我偏转过头,和格里姆肖视线相对,这场面熟悉得就如同以往每一次共赴的战场。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唤一声,“退回来”,声音里下意识觉带上的粗旷凌厉,是在留意到卡伦惊异目光之后始自觉。只是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已不可能再分心去管他们。
      拉姆蜷起手掌笔出二指,匹练随势退开,灵力聚形化作小水珠,纵向排列,成三寸有余匕首状。格里姆肖苦道:“不妙”。回应他的,落开拉姆三步的希尔。她那张本稍显冷的脸上此刻绽出如破冰一样的笑,冷笑。只见她把手虚拽,灵力四向聚入其掌心汇作长剑。远抗和近攻,倒是配合得巧妙。
      我不由与格里姆肖道:“你的不妙,说得太早了。”格里姆肖却是无暇看我,“还有闲情?他们可是动真格。”
      他话音才落,便有劲风绵绵密密阵阵袭来。风浪压弯的树枝远方已有沃尔图里的气息在靠近。我恍神间,希尔和拉姆已逼近。身体下意识作出防卫,但毕竟准备不充分,潜意识聚出的小份额灵力极快被压倒吹散。威压欺身的感觉不好受,但仔细想来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体会。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感觉整个人一轻。眼光一瞥,还能看到格里姆肖的半截手腕。察觉到我还有嬉闹意味的眼神,格里姆肖再绷不住高冷模样,冲着我耳朵直吼,“倒是给我认真点!”我甚至怀疑,若我不是血族,就格里的那声吼大概能叫我暂时性失聪。
      胡思乱想的功夫,脚已落地,在格里半步之外。我看到他略失望的摇头。啊,他是想看我出丑来着,毕竟是在慌神的时候被提着衣领甩飞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似乎也不是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恍神。惭愧,惭愧。格里姆肖近些日子来越发懂我,“惭愧的话,你出手啊。”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手心里的光球时明时暗,极不稳定。当然,是被我气的。
      但是。
      前方的希尔和拉姆并为因格里姆肖顺利的截击而气馁,相反他们的输出在一波波加大。真是至死方休。后方,沃尔图里的气息又在无限逼近,我甚至能辨认出领头的是休斯和马顿。也是,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魔法的味道了。

      我朝着格里姆肖点了点头,卸下了眼睛里所有的不正经。察觉到我态度的变化,格里姆肖叹了一句,“终于么……”是啊,终于还是不得不硬碰硬。
      说起法术,那是希尔和拉姆的强项。即便今日,我已然坚信他们掌握着万余种不为我们所知的稀奇把戏。所以,若要制胜,凭法术是不靠谱的。而撇开法术,我们能和他们拼的,最有成效的,也就只有灵力了。
      只是。
      我看了鲍尔三人一眼,他们冲我点头,已然在准备结界。但是没用的。我和格里姆肖在即将来临的那一瞬间所打算释放的灵力,本已不能为他们的结界所拦截,更毋庸说再将碰撞时产生的能量场纳入考量。这些他们其实也知道。所以普鲁登斯还特意向我晃了晃,尾指上显形的戒指。这是为空间移动做得准备。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若有人观察定能看到我瞳孔四周的猩红。我走到与格里姆肖并排的位置,我们将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直至灵力盈满掌心,才缓缓向两侧打开。手臂划过的地方,灵力聚束成带,流动的带。鲍尔三人的结界与此同时张开,为的是隔开卡伦视线。然而结界极不稳定,他们不得不一再地加大输出。
      拉姆低吼一声,我想是雀跃与愤怒并存。可此时已容不得我分心去多想。吼声起的同时,拉姆和希尔一跃腾空,夹杂着重力加速度的攻击快在须臾。我和格里姆肖臂展间的束带还在叠高,确切的说是此时的我们收不回先前外放的力道。
      深吸一口气,我们将平摊的掌心慢而细致地旋转,配合着希尔拉姆的速度默默算计着合适的时机。四野一片寂静,耳边只有灵力耸动振起的风声。风声,是很好的依判。有那么一瞬,风声加重。便是此时!我们猛然将掌心前送,连带着蓄积已久的力道一同。希尔拉姆迎面送来的攻击我们没有防御,也无法防御,攻击便是唯一的防御。
      灵力掷出的同时,我们因反作用而堪堪跌下三步,希尔拉姆则已我肉眼所能及的最高速度摔远。站稳的时候,嘴角噙出一口血。回头去看,格里姆肖也和我一样。那一刻的腥甜让我有了少许饮血的冲动,而如我们已都这般,可想而知,希尔和拉姆的跌落,在遇到阻挡物前,不会停止。
      而这个阻挡物,便是鲍尔三人的结界。希尔和拉姆撞上结界的时候,结界应声而碎。作为结界的缔造者,鲍尔三人直接承受了大量伤害。内伤。尽管嘴角看来只有一丝血痕,但那种五脏六腑被搓揉碾压的感觉,不好受。纵然我和格里姆肖在堪堪立稳后已出手为结界加固,无奈太匆忙,起不了多少作用。
      结界炸开,所有将收未及收的灵力涌进了开阔的空间。这太多震撼的场面毋庸说将会为我们引来多大的麻烦。希尔和拉姆挣扎着爬起,我和格里姆肖防备性地空出一掌小幅度地聚拢灵力。万幸,此时他二人看来的眼神已然一派清明。
      终于是破了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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