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 始祖》凌纱

60、知情

　　***
　　门被推开的时候，卡伦们注意到了。注意到这些日子来念过、恼过、甚而恨过的旧友，和他怀里护得紧实的孩子。
　　爱德华第一反应过来，从沙发上弹起，箭步冲，不由分说将孩子夺来，手劲大得让孩子呼疼。他并不管，反倒是更用力得抓着她手臂，像是怕再丢了一般。腾出的手冲拳，将莱斯特打得撞到门弹开，嘴角噙血，竟也不躲。没有人理会他的伤势，连卡莱尔也不愿意看他。
　　爱德华并不怎样小心得提着孩子胳膊，却是小心至极得递到贝拉面前。孩子疼得发怵，眼睛蒙着薄雾，眨巴眨巴，与贝拉对视。贝拉怔愣地看着她，不敢伸手，不敢说话，不敢眨眼。冰雪也难溶的面容那时却松动得如同将决堤的水坝。她大抵是太怕了，怕这不过南柯一梦，梦醒之后，孩子仍不知所踪。
　　她们母女那样对视，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打断。也不该出声，不该打断。良久，听到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怯怯地换了一句，“妈妈”，贝拉立刻泪如泉涌。女孩伸出手臂，短短的指尖抵在贝拉的眼眶，去堵那根本不可能堵住的泪水。“妈妈不哭。”女孩那样说，贝拉哭得更凶。
　　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失而复得，实现的这刻，反更叫人患得患失。
　　贝拉颤抖得伸出双手，颤抖着将孩子接过。她的手指颤得太厉害，以致于侃侃捏住的一角都抓得不稳妥，若不是孩子反手抓紧她衣料，该是把人摔了。手中紧实的感觉，传递到心里，方觉那缺了的小口被添上。但缝针有痛，填心何无？心再填满，麻木不复，却是疼得紧。她把女孩牢牢锁在臂弯，恨不得融进血肉。
　　“孩子……我的孩子……蕾妮斯梅……”
　　抵着那太窄的肩头，她终于哭了。不是抽泣，不是无声落泪，是哭。声嘶力竭的大哭。
　　成为血族后的第一个圣诞，在哭声中降临。指针走过十二点，应被饰演的圣诞老人未如期出场，幸好谁都不会在意了。

　　风雪穿过撞开的门落进屋里，十二月的冬风凛冽椎骨，于血族是些微的不舒服，于人类是寒彻难熬。
　　半人体质的蕾妮斯梅显然不喜欢这气温。她从贝拉的臂弯里探了探头，很快又缩回去。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她欲言又止的乖巧模样。她不想让已然神经脆弱的贝拉再为她担心。卡莱尔注意到她的举动，关了门又提领把莱斯特扔向沙发。后者此时任人摆布的姿态有些可怜。
　　像是经历了集体失忆后又集体恢复，一屋的卡伦终于想起这个被他们打伤后弃于墙角的旧友。卡莱尔叹了口气，蹲下，目光恰能与莱斯特平视。莱斯特蜷缩着身子，双臂用力扣着膝弯，似极了无措的孩子。爱德华冷笑，“现在倒会装可怜了。”卡莱尔不赞同地望他。爱德华虽不服气，到底住了口。
　　卡莱尔直视着莱斯特，神色温柔也坚持，“告诉我，莱斯特，你为什么要抱走蕾妮斯梅？我相信你不是刻意要伤害她。”莱斯特拼命摇头，一遍遍地重复，“我就是。”也不知是要说服卡莱尔，还是要说服自己。卡莱尔把手覆上他的肩，“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还在医学院的那会，你甚至为了做实验杀死的小白鼠忏悔半小时有余。”
　　连小白鼠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又哪来胆识去害人？
　　莱斯特停止了无助的呢喃，盯着卡莱尔半晌，别开目光。眼眶翻红，眼里有雾气。他难受，真的难受。爱德华煞风景地催促，“你还没有回答。”莱斯特身子一僵，就像好容易收起倒刺的刺猬再次全副武装，“你不会明白，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为了莫林连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莱斯特的潜台词卡莱尔懂得，所以他摇了摇头。不懂的是莱斯特。正是因为他可以为了莫林死，才恰恰说明，他不是一个残酷的人。残酷的人，又怎会为了爱人要死要活？
　　卡莱尔正想再宽慰诱导，可我却不想看这样的场面。我本不是来看你侬我侬的。显然格里姆肖也这样想。他来到莱斯特面前，强势地扣着对方的下颚迫他与自己对视。然后他的眼里幽幽泛起蓝光，摄人心魂的控术和着低沉的声音，优雅却不容拒绝地发出指令，“告诉我，为什么又送她回来。”
　　莱斯特的双眼失了焦距，如提线木偶机械作答，“他们要养那些变种孩子。不肯把她送去沃尔图里，甚至还教阿罗驯化的方法。”

　　卡伦愣了一愣，格里姆肖顿了一顿。他回头，与我在半空视线交汇。我们在彼此的眼里读出了玩味。收回目光，抢在任何一个卡伦发泄之前，他继续逼问，“你是说，他们和沃尔图里接触了？”
　　“是的。负责人亲自去的，回来的时候还有沃尔图里的守卫护送。但我想沃尔图里并不知道我们的藏身处，我偷听到长老夸赞负责人的幻术。”
　　“你叫他们负责人，你不认识他们。见都未见过？”
　　“未见过。他们的身边总是围着许许多多人。每次我想靠近，总会被阻挡。他们说我是外族、偏族，不值得信赖。”
　　只有十三氏族的人才会称呼别的血族为外族偏族。
　　“既然他们不信任你，你怎么会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指责我不忠。打了我一顿就要把我赶走。没人注意到我走的时候还抱了个孩子。他们甚至不屑派人看惯我，大概忙着庆功，也不觉得我会有这些胆量。”
　　“你做得很好。”仪式一样地称赞一句之后，格里姆肖松开了莱斯特，也收了控术。
　　卡伦如同慢半拍被按下启动键的机器人，不明所以地团团将格里姆肖与莱斯特围住。格里姆肖习惯性地去拢衣襟，摸不到衣襟，方后知后觉地记起身上套着蠢极的圣诞老人服。爱德华觉出些异样，皱着眉问格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格里太过于理所当然，我甚至在心里替他回答：是的，我知道太多你们不知道的。可这种多知是不表现得好。所以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恢复神智的莱斯特并不记得方才露出的窘态，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端着，任谁都能看出紧张。天性如此，他到底不适合夹缝求生。
　　卡莱尔的试探，莱斯特茫然而对，若说强意掩饰，瞧着又不像。端倪更重。围攻一样的目光全数转向格里，格里拧了拧眉，不想纠缠。他不想的事，没人能逼他就范。他侧了侧身，卡伦们尚未明白，他已脱离了包围圈。

　　***
　　卡莱尔叫住他，“你要走？”他顿了一顿，从卡莱尔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更直的背脊。他已回到我们之中，收起嬉笑的眼睛冷清、肃穆。格里或许喜欢恶作剧，但那只限于他自己，充其量还有我们。别人的恶作剧，简直是对他权威的挑衅。辛摩尔和乔凡尼的后人，显然犯了禁忌。
　　我们无声表决。表决其实多余，谁都能想到必然的结局。表决唯一的好处，是叫阿萨迈特兄妹更不耐烦。不耐烦的直接后果，是打消了格里虚与委蛇的念头。他再次拢了拢拢不到的衣襟，“你以为你能逃走？偷听都会被人发现的你，又怎么能够顺利地把孩子偷走。”
　　这种讽刺的语气任谁听都不顺耳，而无论卡伦抑或莱斯特已无暇去顾念。他们甚至没有闲心阻拦我们离开。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莱斯特的低语呢喃，“可我却一路顺畅地出走了。抱着我偷来的孩子，没遇到一个追兵”；以及卡伦的如临大敌，“没有追兵的另一种可能，是根本不必追，因为……”。
　　因为自有他人会替他们来追。
　　这种太残忍的假设对失而复得的卡伦是一种折磨。想到了，却不愿承认。可事实摆着，并不会因为不愿承认就不会发生。一切的阴霾始于那个埋在心底深处努力试图遗忘的名字——沃尔图里；一切也终于这代表着阴霾的家族的来到。
　　我口中的开始与终结凝聚在了一日之中。准确来说，一日都不到。前晚我们离开时已过了零点。而这一日恰恰是12月25日，圣诞节。
　　爱丽丝的预见力让她窥见酷似沃尔图里的黑袍。但警醒并未留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他们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不算太浩荡的队伍已堵到门口。简，艾力克，还有休斯和马顿。
　　时间上的不充沛，让爱丽丝感觉不好。而让她感觉更不好的是，休斯用着一口不输阿罗的咏叹调告诉她，预见力回馈的拖延正是他施法的效果。艾力克阻止了休斯的夸耀，显然他得到的命令不是与卡伦起争执，而是将他们带走。

　　你问我如何知道得这样详尽，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不只是我。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隐身”了，他们瞧不见。
　　艾力克并不怎样客气地要求卡伦一家与他们走一趟。但不动武，在沃尔图里守卫的字典里，基本就相当于礼貌了。在沃尔图里小居过的卡莱尔显然很明白。他硬是拦下愤懑的小辈，端着一张硬挤出的、不很好看的笑脸，说：“悉听尊便。”
　　简很满意。满意的另一层意思，便是要他们当场启程。爱德华却让她等一等。他摆出的有些奸诈的笑容，不难让人意识到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倒也完全没有辜负我们对他的揣测。他告诉简，“我想我们或许还该叫上邻人同行。他们看起来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昨晚还得他们帮助才叫莱斯特松了口。”
　　言外之意，比起他们，我们才是更当之无愧的知情者。
　　这次是休斯和马顿有了兴致。早在我道出他们法师身份之时，二人，尤其休斯便对我有了顾虑。没有人，尤其刚转变的新生血族，有理由相信法师的存在。现代科学理论体系下，法师二字是可笑的。他很聪明。我不否认。乔凡尼的后代鲜有愚笨的。这一次的机会，大概也就成了他眼中极好的突破口。
　　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也才刚刚回去。他们没有敲门，硬闯地。好在没有把门撞坏。我们穿着正装，分散在客厅和餐室，模样就像是等着谁人驾临。
　　休斯向我们点头，“你们看起来在等人？”
　　“如你所见。”
　　“恕我冒昧，等谁？”
　　“你们。”
　　他眉头挑起，我们笑容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