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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窥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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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见阿萨迈特兄妹四人时,我已换回本来的面容。那不是我的标记点,我想也不会是格里姆肖的。屋内朴素大方的陈设更像是私宅。大约是阿萨迈特兄妹的一处据点。这风格有别于格里姆肖的奢华和鲍尔德斯顿的艺术化。
      可我猜错了。
      格里姆肖告诉我,“这其实是我的屋子,你一定把它当作阿萨迈特的了。你习惯将进屋后的第一眼投给屋子的主人。当你看向那对兄妹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总算错了一次。”
      他说我总算错了一次。我竟不知该笑该怒。原来他对我的了解已细化到这样的点滴上来。可转念一想,我待他,何尝不是。千万年来同生共处,想不了解,怎么可能。
      我走过太多的岁月,见过太多的枯骨流沙,再没有什么见惯的永垂不朽,更没有什么如誓不破的情谊,有的只是飞梭一般的光阴下日日都在变脸的现世。如他一样,同我一般,一身孑然走来的,倒才担得上一声珍奇。
      我和他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是一愣。调转开视线后的第一桩事,便是舍了这话题。
      我问鲍尔德斯顿事情进展得如何。他顿了一顿,很快喝光杯中的血,跳脱出那厢寻乐的圈子,坐到我与格里姆肖的对面,小声解释,“我们才回来不久,有些累便放松了小会。普鲁登斯先前正兴奋,急着要你过来好探讨此事,现在却觉得没休息够了。”
      我摆了摆手,叫他莫多想,心道那确是个累活。我和格里姆肖一人标记三处,他们三人需得使出分身术,一人两处才能及时将地方跑遍。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过活,我们是抢着做的,越累越开心。还时时得多分一身镇在办公厅里,免得长老察觉多说闲话。而今却是懒得了。连世事都不想再问,却好像总不被世事放过。

      鲍尔德斯顿挥手招出一张立体地图,地图上的坐标便是我和格里姆肖投下的标记点。这是一张灵视地图,有一处坐标便能放大看坐标里的空间实像投影,有些类似人类电影里常用的探物水晶球。但这法术有个缺点:只有在死物多于活物的地方才行得通。
      鲍尔德斯顿放大给我们看每一处的内景。布置得生怕别人不知他那是魔法研究所。墙面地上天花板,到处画着芒星法阵、标着咒语,雷系的用雷符,火系的用火符,苛刻到墙纸都有固定颜色。格里姆肖愣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不像是魔法研究院,倒像是邪教。”
      本是玩笑话,哪料鲍尔德斯顿还十分正经地点头道:“可不是嘛。”我和格里姆肖愣愣地看过去。他手指动了动,画面里的房间迅速挪动停留在一间空旷的厅,看起来是祭祀用的。厅的正中有个坛,坛上有把高椅。高椅上有指印,拼死命用狠劲刻下的那种指印。大约是哪个高人到死时分都舍不得这受人祭拜的荣耀。
      “我们各自去到标记点,发现都只是小分支,起不了作用。商量了一下,各处只留了各处总负责的命。不信他们拖着一身伤吊着最后一口气,还见不到机要。就是第一眼见不到,他们上级也该转托着让见啊。”
      格里姆肖点了点头,“这地方的级别看起来不低。都直接一窝一窝得让领战士了。除了机要,他们头上再没什么高层压着,也指不定。”这话鲍尔德斯顿听着贴心,“你总算说了一次人话。”但格里姆肖铁定是不让鲍尔舒心到底的。听他话锋一转,“既然要演,也演得像些。这种赶尽杀绝只留领头的老梗算什么。真该放几个亲随跟着,再一路追一路折磨,直到剩下光棍司令为止。”
      本质是无差的,仅在于格里姆肖版本的情节更曲折了些。
      鲍尔德斯顿十分夸张得捂住心口,“我们原本也是想的,太简单的剧本实在对不起他们劳心劳力。可惜就可惜在研究所里的法师稍多了些,我就不必说了,阿萨迈特兄妹近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疲懒许多,不省得花许多力气和人家闹着玩。结果快刀乱麻,等想嬉闹的时候,反叫我们给杀光了。”
      格里姆肖嗤笑了下,不接他的话。鲍尔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一条怕麻烦便赶尽杀绝,从始至终他们便未有过存心捉弄人家的心。捉弄太花力气,上了年纪倒宁可少些乐子。

      ***
      那厢帕斯莫尔低低叫唤了一声。不隔多久,普鲁登斯也有了相同的反应。就是鲍尔德斯顿的手指,我也看到小幅度得受了牵拉。这是标记点停止长距离移动后法术自动发出的警醒。
      阿萨迈特兄妹也聚了过来。三人一起打开地图,不同颜色的标记点重叠到了一处。我们的眼神对了一圈,每个人的眼里就两个字:有戏。既然有戏,不看哪说得过去。当即施展传送法术,把自己也移到标记点的位置。
      因着尚不能确定对方急赶向的长官府中法师实力如何,我们的屏蔽层不像以往偷懒时由一人负责,而是将各自的叠加到了一起再由我和格里姆肖外扩两层加固,同时各各再用了蔽息术彻底藏了本体的气味。
      这有些好笑的姿态,在我们尾随着逃亡者走过一路见到机要时,便不那样可笑了。这地方不是老巢,也该是老巢的分舵,布置谨慎得很。山底下石壁上掉漆的基座插着枯烛燃着惨淡火光,照透脚下坑坑洼洼崎岖蜿蜒仅容得一人的窄道,时伏时起时有岔道。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避了多少机关,才终于到了正殿。
      正殿上负手而立的两人轻斥来者,“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如何成事。”逃亡者满身血气他们不是闻不到,却是没有半点同情还端着架子。他们把手一举,隐在石壁缝隙里的随侍手腕一震,浸过药物施过咒的鞭子弹出,结结实实打在逃亡者才结痂的伤口。皮开肉绽不说,凄厉的呼声像是十八层地狱爬不上的野鬼在讨饶。
      十来鞭后,那两人才不紧不慢地转身。逃亡者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腿打颤发抖得分明坚持不住,却又死命不敢让自己瘫软。他们不敢看主事的,却又不能不告饶求救,眉来眼去地推了个大约平时最胆大的向前一步。那人却是牙齿打架,支支吾吾极不敢说:“求……求二位出手。我……我们那出了几个叛变的,十分厉害,把……把人都杀……杀光了。”
      主事的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戒指,漫不经心地重复着他的话,“你说,杀光了?”语调是极平稳的,听在那人耳里大概好比一柄刀刺在了心上。
      主事的声音我是未听过的,气息也是不熟的,只那枚戒指倒是认得的。不止是我,他们都认得。因为那上面的图样,是我们太熟悉的族徽纹章啊。
      辛摩尔和乔凡尼。

      他们的年纪已然不轻,细看来与阿萨迈特兄妹相仿,恰是传说中最忌惮血宿的玛土撒拉的年纪,也就是人类常说的第四、五代血族。说是忌惮,其实他们也在觊觎我们匹敌天地的强大力量。
      你也许会问,既然如此,我和格里姆肖又怎会与鲍尔德斯顿甚而阿萨迈特兄妹维持着这许多年的友好往来?他们不同。与诸多玛土撒拉相比,他们当算被我父眷顾的幸运儿。幸运的降临,与他们没有许多同代所有的对权力不切实际的贪婪,不可分割。
      鲍尔与我定下契约,其实那并不是一张简单的主仆契约。凡同血宿有关的,素来与“简单”无关。血宿的仆人必须一生忠诚,若有违背必得魂诛破灭消散轮回的极致惩罚。作为回报,我们祭以自身灵力为纽带,保仆人之实力超群于同氏族中同辈。
      至于阿萨迈特兄妹,是被上古兵器选中的佼佼者之二。上古兵器皆有封印,未选中者强行执拿,触发封印法阵,将为兵器重创。兵器择主,择主后封印接触,另出契约,被择者可选择签与不签。签下,则上古兵器之神力定助其成一代战神,虽同时需承受与神力俱存的死亡诅咒。器在人在,器毁人亡。自然,神力面前鲜有不动心的。
      许多年之前,圣战浩渺,我们曾组有一支秘密的队伍,知道其存在的唯有一手组建之的我们——十三血宿。十三血宿,十三柄神器。我们未掌有纵然我们可以,因我们是我父钦定下的“血族命运之掌舵”,不能随那兵器共存亡。掌有十三枚兵器的十三名战士便是那支队伍的全部组成。阿萨迈特兄妹在其中。
      后来那些战士大多厌倦了无尽生命中无尽的厮杀和刀尖舔血,不惜魂飞魄散都要毁了兵器,只求一死,永远的解脱。十三柄神器最终留下的不过半数,而这其中又有许多随着主人的休眠重回到了封印期。活下来的,如同阿萨迈特兄妹和他们的匕首,也只是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习惯到麻木。
      太强大的力量,比起恩赐,有时更像是负担。而等你意识到它成负担的时候,已经丢不开了。

      逃亡者断断续续战战兢兢地总算将情况汇报,主事二人只也面色淡淡道一声“知道了”。逃亡者脸上的希冀立刻被失望取代。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二人。相反,我想他们很快会更失望。二人面上稍纵即逝的冷漠决断,我见过太多次。当人们露出这种表情,往往代表他们动了杀心。
      二人抬了抬手,召唤来低级法师,嘱咐,“送他们好生歇息。”刻意咬中的“歇息”二字明显透着不寻常的意味。可逃亡者了无察觉。约莫是惊魂才定,来不及也不愿去想许多。他们的面上才露出一丝的放松,脚步才稍稍变得轻快,死亡已然降临。甚至尚未走出大殿,他们的血迹已洒满了泥土地。
      主事二人之后的决策是如我们所料的彻底清洗。这大约能折腾好一阵。但请不要误会,我们并非是希望利用清洗的时机,秣马厉兵。我们并不需要,也未想过要干涉他们的破坏。相反,我们是想敲响他们的警钟的。越是警惕便越是记得“夜长梦多”,便越要瞅准时机快快发难,好叫我们早些知道他们的能耐。
      他们无需担心障碍,纵有,我们也会悄然为他们扫除。
      眼下,我和格里姆肖对他们留下隐秘的密魔标记,便离开了。这种标记运用于二党暗结盟时,所知者甚少,即便被看到,也不会懂得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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