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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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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兰李土,是个值得玩味的名字。光凭他与玖兰枢姓氏相同一点,便足以说明许多。
      当时玖兰枢欲言又止的沉默冷鸷之态,叫我浮想联翩。他无疑早对李土生疑,也许李土素来便是好惹事生非的个性。可玖兰枢的眼神仅作为怀疑,太阴沉而暴虐,那是非有苦大仇深之人不该有的,何况是他这种经历千年更怀慈悲的悯人心肠。
      我无端想起他轻描淡写提过的那个将他于长眠中唤醒的后代,玖兰家这一代的家主。虽然轻描淡写,但不难察觉他的深恶痛绝。我尚记得他说“真应该处死这样的后辈以示律法”,“真应该”的另一层意思是他未能做到,应该本身便代表了一种虚拟的假设。
      可如他如我,有什么想做便做了,人命天理于我们并无太多限制。他没有做,会否是无法做到?不但不能杀死李土,还被迫看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日一日得猖狂,如此憎恶便解释得通了。
      有了头绪,我暂且扔开玖兰家事,细细看一翁的记叙。

      ***
      记叙十分详细,从穿着黑兜帽的西方法师找到元老院谈判,直到他们将最后几批试验品送走的过程,都一一记载了。我想这不单单是为了记录,一翁的用词体现了他对的将信将疑。位第高及的人本对周围的人抱着似有若无的敌意和堤防。
      我就着笔记内容,稍稍调整了前后顺序,以便记述连贯易懂。
      西方法师向元老院提出的最初的合作,是希望对方为他们提供一批Level E。他们的同伴有在许多年前侨居日本生活过的。他在当地发现一种凶残但爆发力极强的亚种,科学家的直觉告诉他这品种极具研究价值。他跟踪观察数月,又频与当地血族交流询问,在笔记本中记下了这种被当地人称为“Level E”的亚种的习性、特征。
      他因事亡故,后代整理其遗物时将笔记本一同作为废品出售。笔记本得幸未被销毁,几经流传回到了法师们的手中。法师们敢肯定是同伴遗作,因为笔记本扉页留下的他们团体的纹章图案。
      正巧当时法师们已着手为崛起而制谋定计,世间流传的假说之多让他们难辨真伪也无从下手。笔记的出现实为这团乱麻供了突破口。负责人当机立断,派遣两位精于斡旋的事务官前往日本交涉。
      其实从一开始一翁便对合作心动,因为法师给出的交换补助是助一翁一臂之力。一臂之力是委婉的说法,说得直白便是助他登顶了。一个野心家的眼里,或多或少,终有些狼子算计的精明和蛇蝎手段的狠辣。事务官是精于此道的,所以看到一翁的第一眼就足够确定他是怎样的人。
      但这个交换条件对一翁而言,也仅是锦上添花。就如我之前所说,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去完全信任另一股势力,更莫说将功成的希望寄托于他人。他心动,是因为想到西方法师提出的Level E战斗计划若可行,便能雷霆镇压反对派、威慑纯血种,凌驾权力机制之上。
      而谈判的真谛又在于莫叫对方看穿心中所想,是以一翁故作犹疑、反复斟酌。这以退为进的法子并为把对方将住,因对方的策略本是以进为退。

      出访之前,事务官和团队里的资深分析员一同仔细研读过故人的笔记。在笔记的备录里对日本血族结构有所批注,提到了由纯血种到Level D构成的阶层金字塔。但对于当地人繁衍后代的方式,只用模糊一句“不尽以初拥为维系血脉之法”,句末还用括弧括起问号。显然对此无有定论。
      但事务官和分析员一致认为,繁衍问题或可能是一关键所在。是以交涉之前,有派先锋到东土调查此事,可惜俱都有去无回。
      此事在一翁的笔记里有作补注,他提起元老院于前段时间秘密处死的异种血族,他们被盯上的原因正是四处打探血种起源。元老院本于暗中秘密培养Level E以动摇玖兰枢的统治,故对血种之类的话题分为敏感,生怕被窥破。

      一翁的犹疑让对方抓到可乘之机,虚张声势以诱他实话。他们顺着一翁的推诿表示遗憾,“我们非常理解你的心境,可到底你不是能说了算的主。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无奈我们的计划实在刻不容缓,只能找你们真正的掌权者去洽淡。”
      即便到了这种程度,一翁仍对他们的恐吓将信将疑,继续着虚与委蛇。那事务官却是这外交之道的老人,从政的年龄或长于一翁。他却是对着一翁冷而轻蔑的一笑,“你不必多言,我懂。你以为我们找到你是因为接触不到最高权力者。但恰恰相反,我们对之了如指掌。以你们的话说,或许该称之为,纯血种。”
      真正让一翁乱了针脚的便是这“纯血种”三字。他用不着再说话,如临大敌的眼神足够出卖他的真实想法。这场交易已由不得一翁说不。而答应这一场交易于一翁而言,其实也无损失,若硬要说损失,大概是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与玖兰李土商榷。

      一翁未有将实情和盘托出的打算。但他最初采取的瞒天过海策略,并不奏效。他以玖兰枢为托词,向李土提出增加破坏的Level E数量,却遭李土讽刺,“我想我比你更了解玖兰枢。”一是说要对玖兰枢构成威胁,再多的Level E也无济于事;二是说Level E若投入过多,触到了玖兰枢的容忍底线,他们得不偿失。
      一翁只能改口称,元老院目下正在制定称霸欧陆的计划,Level E则是实验投放的第一阶段。李土的回答,“你是要我相信,你在连玖兰枢都应付不过来的情况下,已打算插手西方?”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他不信的。
      一翁或许有闲心继续编造谎言,李土却无雅致再听他胡闹。他直白地威胁一翁,“你要么对我说实话,要么找别人帮你去。”一翁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西方法师的造访说与李土听,依然略过了许多细节。可李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穿了虚伪表象背后,他深藏的野心。
      李土对一翁来说,一直只是个疯狂到有些变态但仍可利用的棋子。可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一翁莫名颤栗,一瞬间有种自己才是那枚棋子的感觉。
      但也只是一瞬。李土很快收起了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如以往无数次的合作一样,给予了他直白的肯定,“我知道了。”前后的转变,让一翁都开始怀疑之前的战战兢兢,是自己的错觉。

      ***
      事情于是顺风顺水地展开。交出第一批预定量的Level E,一翁收到了西方法师的赠礼——一枚十字架图案的戒指,后来我看到他戴在手上的那枚。法师千叮万嘱要时刻戴着,不能取下。一翁心生疑惑,可一来念着造型别致,二来想试探法师的居心,便照做了。
      关乎实验的事宜,一翁本该毫不知情。但随着027等一系列基地的研究均以失败告终,犯罪者不得不将视线转向新生儿,一翁对此事的认知开始颠覆。
      以新生儿为实验中心,意味着不得不放弃以欧陆为主战场。理由之前已提过,沃尔图里对之太为敏感。转变后的新生儿需要立即进行药物注射,则不得不遣送专业人员进入日本。若要遣送,又不得不向合作方的元老院提供解释,这样一来,一翁便有了模糊的了解。
      即便知道西方人在进行一个听起来非常玄乎的魔法实验,一翁也没有太大兴趣。简单来说,他觉得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就算真能够实行,对于他在东土巩固地位亦没有实际帮助。一翁是个实际的人,没有实际效用的事情从来不过问,更不必说是些问了还可能惹麻烦的、被打上“机密”标签的事。
      让他上心的是李土的态度。他太配合,太合作,太正常。正因为太正常,所以不正常。
      存放新生儿的仓库就在他办公室的脚下。尽管他的办公室并不是唯一的入口。这间仓库是李土恢复以前的藏身所。李土大约对那里还有几分感情,不时会去住上几天。纵然居住条件是和吵闹、易失控的新生儿分享不大的地。
      新生儿也一直是在这间仓库里转变的。大街上的,太容易引起玖兰枢的注意。元老院负责抓捕单身的青年或和父母走失的孩子,李土只要咬就可以了。单调的、机械化的举动。他其实只是元老院手里的一个工具。李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之前时不时得同他们捣乱。
      乘李土不在的时候,一翁下去看过几次。从李土的私人物品到新生儿,他都小心翼翼地检查过。可没有发现,没有一丁点他反而期待着的不寻常。他甚至抓走一个新生儿,指使属下将之杀死、解剖,除了心脏里那一点点不甚明了的药粉,再无其他。
      当时一翁想的是,那么多新生儿抓走一个不打紧。可他忘了一点,他在防李土的时候,李土也在防他。防范的可能比他还严实。毕竟李土的势力不如他。

      李土当晚便回去。一翁打发人给他送晚餐,李土却提出要见他。一翁略带不悦的下到仓库,告诉李土他还有公务要处理。李土一本正经地学着一翁的神态口吻,回答他,“我找你谈的也是公务。”
      一翁的眉头挑了挑,莫名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句,李土便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新生儿,少了一个?”虽是句疑问句,李土的口气倒像是断定。
      一翁心里咯噔,面上却不能露出一点。勉强把持着冷脸推脱,“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然后转向他那群不知情的下属,一顿呵斥,“你们都是怎么干活的?这么些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们何用。”
      下属吓得跪伏在地,听候发落。
      李土嗤笑着摆手,“你也不必拿他们做样子。少一个便少一个,只要不是有些人特意为了什么目的去做的,便可以了。”他故意在“有些人”和“目的”上咬了重音。那样子就好像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不过什么都不说罢了。
      一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背手离开,但那以后他确实没在去过仓库。他想要打成这笔交易,所以尚不可以与李土闹翻。李土倒是落得下面子,那之后还如以前一样,时来时往。他们又回到最初互不侵犯的合作模样。
      直到西方法师来信催促交货。
      那便是我在灵魂引导法术的镜像里看到过的情景。一翁虽然嘴上说得凶,却不敢那么做。李土的个性飘忽不定,真疯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一翁不得不亲自找到仓库,与他说明情势,甚至还把信给他看。
      李土安静地等一翁把话说完,也算给足了面子。只是一翁最后一句假惺惺的询问,“你看,这……如何是好啊……”到底让他冷笑出了声,“你岂非早已有了答案?”话不好听,可这到底是答应了。一翁强忍着一肚子气,还对他点头哈腰。

      如今交易结束,李土也搬出了仓库,可一翁仍觉得李土背着自己再筹谋着什么。
      像李土那样的人,言听计从,才叫人觉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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