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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禁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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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顿抚摸着图样的双手因兴奋而抽搐,阐述的话语里亦带着颤抖的雀跃,“这是傀儡术的印记,古老却不罕见。不,对于今天来说,恐怕太罕见了。我已有许久未尝体会到这种感觉——血液沸腾的感觉。”
      阿罗表现出同等的欣喜。我想半出于礼貌,半出于未知的根定。他说:“哦,当然,任何一个法师都该为之雀跃。不止是印记的出现,更在于印记背后的术法。”他的声音不响,或者说很轻,就像一片无声坠落的羽毛铺平在地表,安抚而引人。马顿留恋图样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如他所愿。
      其实让阿罗如愿的不仅是马顿的注意,更在于谈话的方向。马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傀儡术的种类,手舞足蹈的模样好似拿到玩物的孩童,但他给出的论断我想一定不是阿罗所期待的。因为他说:“尽管傀儡术的种类不很复杂,但因为带有操纵法术的特点,在目标物上留下的标示只是最基本的门类。在没有具体情景的前提下,无法推倒出源头。”
      阿罗的眉头有那么一瞬间皱紧了,但极快被他掩饰。相比之下,凯厄斯的扫兴明显得多。可能是察觉到气氛微妙的扭转,始终保持着冷静的休斯提出一个折中的缓和,“我想请问这个法术的载体你们可有保存?与实物的接触可能会为我们提供隐晦但极富价值的讯息。”
      商人的狡猾在休斯那张消瘦立体的脸上,投下一种精明和圆滑混杂的保护,即便是再有威望的长老一时间也难以找到突破口。他站在马顿身后,却并不因为稍矮而黯淡了存在。至少,在这一时间,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的眼中,他远比马顿高大,就像是后者的保护伞。
      不乏于始祖希尔德加德和拉姆斯戴尔的故交,印象里乔凡尼、辛摩尔云游的后人总以相互结伴为多。但我想这与辛摩尔作为法师的纯粹和乔凡尼化险为夷的本领脱不了干系——他们需要彼此的帮助,为了更平稳的生活和更精修的法术。

      阿罗淡却的笑意逐步回笼。德米特里一去一来,正殿里多出三个尸袋。休斯只拉开了一个。靠近前他拍了拍马顿请他退后。看如今马顿翻动的喉结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没有休斯的提醒,他也不可能接近。黑魔法师之中,除了死灵法师,大概不会有多少愿意接触终止的生命。
      休斯对这些显得驾轻就熟。幽蓝的冥光随着他曼声的吟诵自脚底绽开,不曾一见的沃尔图里齐齐发出倒吸。光圈,好比3D投影下的法阵将他周身笼罩,若非是同样熟知的法师,绝无看透薄影的可能。鲍尔德斯顿说,他看见那片蓝光在阿罗眼里的倒影。可惜阿罗只能看到倒影。休斯的一举一动在我们看来是那样清晰明白。我们没有错过任何细节,包括他半眯的眼睛睁开的那刻,以及亡灵回溯而起的瞬间。
      纵然得以看透薄影,除非破开禁戒的黑魔法师,也无法捕捉有逆法则的亡灵。所以不论阿罗,还是略懂皮毛的得文,感受到的只是休斯与空气之间单方面的谈话。
      唤醒于永眠之地的亡灵发出震慑天地的咆哮,却因于长眠未久很快被休斯降服。度过缓冲阶段无关痛痒的身世询问,休斯终于等来所有人期待的那句话的出口。他问它,“你为谁而活,又为谁而死。”亡灵浮动的速度因为这句话而加快,竟像是在畏惧。
      我们在等,休斯也在等,等它恢复,等它开口。可等待往往也是难熬的,马顿抬起一只脚似有些急迫,还好尚未迈出的步伐被休斯及时划下的禁戒线阻止。没有发现异变的亡灵几乎同时开始陈述,“我告诉你……告诉你……只要你不把自己害死就能替我复仇。那是个……”
      “个”字音未落,陡然上升成喊叫——撕裂般的痛苦、溺水般的挣扎。而这一切都在极短之后终止于一场烟消云散。这一次,是真正的消失——灵魂的粉碎。马顿的面孔完成惊奇向惊恐的转变;休斯挥手抹去法术,回身亦是满脸凝重。
      这并是一个技巧上的失误。我和格里姆肖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这甚至不能被称为巧合。亡灵没能说出那个名字或者地点,不是不想是不能。它的灵魂里封嵌着凶手对它的死亡烙印。一旦触及烙印中的信息,死亡法术便自行起动,截断危险的进一步发展——直白些说,便是截断它生生世世的轮回。
      在亡灵成为亡灵之前加以控制,当然是不得了的事。可这一桩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因为他所控制的其实也不是亡灵,他不过是禁锢了那几个倒霉蛋的灵魂。即便如此,也足够年轻人震惊好一阵。

      ***
      乔凡尼一族的死灵法师不乏于市井流传的作品,可到底是传说意味多于真实。对于同样不甚知情的沃尔图里,休斯并没有我们所目睹的一切。他告诉阿罗的,只是淡淡一句,“从他的体纹特征能推断出身世,但很遗憾找不到法术源头。”
      我想我们都很清楚,他不是不知道。事实上,他可能和我们一样明白,这谈不上多难的小把戏,未经乔凡尼或辛摩尔的指点,很难自学成才。如果他说了,阿罗势必会问起完成法术的法师,况且就阿罗对魔法不甚知来看,很可能会怀疑到休斯与马顿本身。对于谋求发展的青年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了。
      总有些不太可靠的马顿这一次没有掉链子。这倒也是不少辛摩尔的特点。配合着休斯,他们演了一场无可挑剔的戏。
      我想他们兴许有着和我们相似的感觉——如阿罗这般,一旦得知死灵的力量,便会无可挽回地掉进欲望的漩涡,而不知危险降临。和大多数权力渴望着相似,他恐怕永远不会明白,未经降服的死灵所携带的怨念起足以压碎一切魂魄,而降服死灵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感受到法术震撼的得文,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忧惧。抢在阿罗表态之前,他率先发出蔑视的嘲讽,“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多有才学,可发出的魔法却一无所获。作为沃尔图里的守护着,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能力和用心。”
      “但他们至少发出了法阵。”阿罗厌烦地摆了摆手。没有说完的话,也不必再说。
      【他们至少发出了法阵,而你却什么都做不成。】

      对于自傲如得文还有什么指责莫大如之。他涨红了老脸却仍不甘心地去瞧阿罗。阿罗平淡冷漠的视线望着他的方向,却吝啬于一眼施舍。他向得文身后的卫士眨眼,一阵破裂声后,你所能看到的是卫士将连着半截银链的钥匙双手奉给阿罗。另一截断链,在阿罗带着璀璨笑容移到休斯、马顿面前后,才不紧不慢地落地,碎尽。得文的视线追随着断链下移,一点点地呆滞。
      鲍尔德斯顿叹了一句“真可怜”,在我感觉揶揄大于同情。阿罗爽朗的笑声和动情的任命,很快被年轻人的笑声加入。这厢一派其乐洋洋,得文的呆滞目光还未聚焦。直到被人毫不留情地赶出大殿,他都还有些恍惚,根本接受不了被遗弃的事实。
      我们目送他离开,格里姆肖不问我得文,却问我休斯、马顿的命运会如何。我们都懂他的意思。利用和抛弃,价值与存在,谁都不过统治者手下的一枚棋子,本不该太相信掌棋的人。可人们总太容易被你的花言巧语打动,因为你的花言巧语其实正是他们内心深处想让自己相信的不可能。
      他其实并不需要我回答,因为曾和他一起处于相似位置的我,理应很明白。但我却告诉他,他们大概会过得很好。他看着我,但没有意外,甚至笑着补充了那句我未尝说出口的话——所有的中立者都不容小觑。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阿萨迈特兄妹。他们确然是最好的例证。若没有强大的能力,又怎能在激烈的两派之争里,不为干预。

      ***
      接下来的故事可想而知:对新能力的喜忧参半引出长老间的密谋。老掉牙的情节,但无可否认地会发生。事实上,直到我们撑着屏蔽层离开,阿罗与凯厄斯仍在横飞唾沫。
      我们在意大利又待了三天,去大大小小的城市看不同的艺术馆和风景,然后在17号的那个周一,比原计划提早三天回到福克斯镇。回来的只有我和鲍尔德斯顿。阿萨迈特兄妹为了他们的组织四处奔波,格里姆肖正和在都灵认识的音乐家打得火热。
      对于这一次返校,我和鲍尔德斯顿心知肚明,会有些插曲,却没想到插曲出现的远比想象晚。事实上,在去学校的路上,我甚至和他设想过诸如被围追堵截的画面,可惜都未发生。
      上课的时候,杰西卡、安吉拉看着我,屡次欲言又止。不难从神色推断,她们想聊的约莫离不开我和格里姆肖在剧院里的不告而别。想想也是,奇怪的落幕和混乱中燃起的法阵,都不像是梅森能够处理好的突发危机。因为能够掩盖这种危机的只有演员,而放眼这个高中,我并不认为有这种潜能的学生。
      下课之后,杰西卡拉着安吉拉还有迈克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他们一定以为我听不到,他们打算在中午和我开诚布公。可惜的是,我的中午在他们找到我之前已被邀请去了卡伦的那桌。贝拉也在。
      我们的面前都摆着餐盘,除了贝拉,没有人动。“做回血族”的一个好处是不必装模作样地吃引不起食欲的人类食物。气氛有些尴尬。爱丽丝故作轻松地说:“是不是很熟悉?我们刚认识奥尔德利特的时候,她也是像现在的贝拉一样被我们盯着吃饭。”本有些难以下咽的贝拉经她一说更吃不下了。
      爱德华指责地瞥了眼爱丽丝,贝拉忙说“没事”。罗莎莉适时地冷哼,我想她要说的大概是“真体贴”。当然,带着嘲弄。爱德华拿起土豆泥打算喂给贝拉吃,被她拒绝了。这所有小互动之后,我们倒当真有点回到我初入卡伦家门时的感觉——受审盘问的感觉。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德华的关系,让贝拉有种“所有和卡伦关系不差的吸血鬼都是好人”的错误念头。她看我的眼神太直白地表达出“她是一个好人,一定是被逼急才向沃尔图里投降”的意味。也不知道该说,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是好是坏。
      爱德华先开得口,他告诉我,“那天的事我不怪你,你也是不得已。我知道阿罗的手段,当时太兴奋以致于忘了寄到沃尔图里的信、尤其是给你的,他怎么会不检查。不用太担心,我和贝拉都很好。”
      罗莎莉转向他,目光像一把刀,“你的确很好,除了差点让这人类把你背回来。”贝拉的脸色霎时拉白,唇线也抿紧。所有的卡伦都颇具警告地看着罗莎莉,可是她并不在乎。从卡伦的善良来看,他们大概怕我自责。
      所以我也不得不表现出一点点的愧疚,“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尽管在问的时候,我的心里基本已有了答案。阿罗的手段,无非是利用他的卫士,对有潜在危险的人施加痛苦。
      爱德华显然不想谈论。但贝拉却和他说:“不,爱德华,你应该告诉她的。她的新朋友并不值得她信任。你能想象吗?他们为了测试我的精神力,居然让那个叫简还什么的女孩,对你用烧身术。太可怕了。”虽然对他说,但其实是说给我听。
      爱德华不赞同地向贝拉摇头,但又无奈她已说出口。只得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不要想太多。但贝拉也是对的,你应该尽可能和他们保持距离,他们……不太善良。”他对于沃尔图里的用辞,有些谨慎,大概是吃不准我对他们持着怎样的看法。
      纵然沃尔图里离我心中对“高明”的定义还有段距离,但比起善良到可怕的卡伦,我无疑更赞同前者。所以我告诉他,“你的遭遇我很抱歉。可贝拉毕竟是人类,他们的担忧也不是毫无道理。”
      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听到贝拉有些激动的叫喊,“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难道忘了,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他们也是同样地对你!”
      我朝她笑笑,没有回答。和所有的卡伦一样,她也被自己心中的所谓“善良”禁锢。对一个人好,的确是另一个人善心的表现。可有没有想过,你认为的好可也是别人认为的好?
      你不是别人,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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