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阔》红色袖子

7、第六章

　　第六章

　　少林寺是千年古刹，它的古老和庄严会让很多人感到敬畏，但是这个地方有一种让人心里宁静的力量，即便是小孩子也会不自觉地被这种力量感染。

　　展霜玄，也就是如今的展昭，他成了一个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他的身份在少林很普通，可是地位却非常特别。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展昭就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师兄昭明告诉自己，师傅只有三十七岁，是静字辈最年轻的弟子。可是他在少林的辈分却仅仅低于方丈和法源大师，很多昭字辈的弟子都比师傅大上十几岁。

　　由于这个关系，展昭发现，他的辈分也与年纪非常的不相符。入门第二天他就见到了几个比自己大上二十多岁的师侄，就连最小的师兄昭明也有二十岁了。展昭虽然是静尘的第一个俗家弟子，可是却是最小的一个。

　　入门的当天，静尘就交给展昭一本《心经》，教导他早晚诵读。比起父亲让他背的《内经》来说，这本经书上除了有些很难懂的字之外，意思看起来也不太明白，可是好在简短，读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见静尘教展昭一点跟武功有关的东西，只是让他诵读《心经》，之后就是跟着师兄们一起做些砍柴做饭的杂事。展昭本来也对武功没什么兴趣，师傅不说，他也不问，每天读了《心经》，做了杂物，就跟师兄们聊天，不然就上少室山上寻些草药之类的东西。

　　展昭不是和尚，不必起早课，念经书。他年纪虽小，却很懂事，除了法源偶尔会对他流露出一些冷淡的神情之外，少林上下对他也都不错。

　　如果不是身体依旧不舒服，加上十分思念爹爹，展昭对这里的一切已经适应的非常好了。从第二个月开始，展昭的生活有了一点小变化。师傅开始让师兄教他简单的功夫，从最基本的拳脚开始。虽然展昭有十岁了，可是身体依旧非常柔韧，这些基础入门的东西，也凭着聪明一学就会。静尘平时要看守藏经阁，还要打理少林上下很多事务，很少见展昭。

　　这样过了大半年，展昭除了跟着师兄练这些入门功夫之外，接触的经书依然只有那一本《心经》。没有见过那些传说中的藏经阁绝密经书，至于至刚至阳的内功，更加没有半点接触。

　　冬去春来，一年已过，天气渐渐温暖的同时，展昭的身体竟然没有那么差了。这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已经离开了药仙谷的草药整整一年了。

　　这一日，练过武功之后，展昭回到禅房稍事休息，拿起床边已经被翻得有些旧的《心经》，展开细读。

　　方丈和法源最近闭关修炼内功，师傅和几位师伯下山办事，走了快半个月了。寺里面由法源的大弟子静空暂代主持之位。展昭跟法源那一门的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如果可以避开，就尽量不去招惹。

　　正在读书之间，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小师叔！师傅出事了，你快来看看！”

　　展昭一皱眉，听这声音像是昭玥师兄的俗家弟子林鸿飞，论辈分他是自己的师侄，可是年纪却比自己大上两岁。昭玥师兄的师傅静空是法源大师的弟子，他们这一门的人可能是因为法源的原因，一向待展昭有些疏离。不过想是年纪相若，这个师侄林鸿飞却和展昭非常亲近。

　　林鸿飞是个武林世家子弟，他的父亲林靖南可是个大人物。他为人侠义，一手开创靖南镖局，在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江湖上提起霸王刀林靖南，无论正派邪教也都会给三分面子。

　　林靖南的武功也是出自少林，而林鸿飞是林靖南的独子，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已经出嫁，嫁的是四川唐门的少主唐琪。二姐年方十四岁，也已经定亲于平越王世子赵诘，只等到两个孩子都大些便要成亲。还有个妹妹年纪尚小，将来免不了也是嫁入王侯将相或是武林世家的宅门之内。

　　这江南林家，要别的也许不多，要风光钱财面子却不绝对不少。身为林家的少爷，武功自然也要说得过去，不然如何继承家业呢？

　　展昭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这林鸿飞却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最喜欢拉着自己这个小师叔谈天说地。没有几天就把家里大事小事说了个尽。展昭也喜欢他豪爽的个性，也就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一年来，也亏了有这么个喜欢说话的家伙，让展昭的日子过得热闹很多。

　　可是今日这一声大喊却让展昭心里一紧，从未见过他这么惊慌。师傅出事了，哪个师傅？是昭玥师兄吗？

　　几步出了门，迎面差点撞上来人，果然是林鸿飞。

　　“鸿飞，怎么了？！”展昭看他满头大汗，英挺的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愈发担心。

　　“哎呀小师叔！”一把抓住展昭的胳膊，抓得展昭一皱眉，心里暗道你……你这个冒失鬼，你当谁都像你那样是铁打的啊，疼死了！

　　林鸿飞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展昭不舒服，拉着展昭就往外跑，差点把人拉倒。

　　“喂！”忍无可忍，展昭皱眉，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家伙？

　　“林鸿飞！你先说是什么事！”使劲挣脱林鸿飞的钳制，展昭站在原地。

　　“哎呀，没时间了！师傅，师傅中毒了！”

　　“什么？！”展昭大惊，“哪个师傅？怎么会中毒？”

　　“你师傅！”

　　再次拉起展昭，林鸿飞二话不说就往前跑。展昭心里着急，也没有再问，反正到了师傅那里就都清楚了。

　　静尘的禅房之内聚满了人，几乎所有静字辈和昭字辈的弟子都在。其余辈分低的弟子一个个在门口张望，不敢入内，都是一脸焦急的神色。展昭被拉入禅房，顾不得规矩，几步冲到众人聚集的地方，却被挡在外面看不清楚。

　　“各位师伯师兄！出什么事了？”展昭心急如焚，声音也拔得老高。

　　“展昭？”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和尚，面目平板，五官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不过此时看见展昭，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静空师伯，”展昭连忙上前，“静空师伯，我师傅怎么了？”

　　静空微微犹豫了一下，冷着脸看了看自己的门下的林鸿飞，“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出去。”

　　林鸿飞一缩脖子，不敢顶嘴，只好撤出去。展昭也没有功夫替他申辩了，静空没有搭腔，展昭便自己挤进人群。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静尘清秀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苍白得十分恐怖，嘴唇青紫，眼窝深陷。

　　展昭急忙贴近察看，一边对旁边的人问道：“中毒的时候，谁在我师傅身边？”

　　静空脸上一阵变色，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回答了展昭的话：“我，还有昭玥、昭明。”

　　“什么人下的毒？”问话间，展昭已经熟练探过脉象。

　　“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来路。”展昭点头，向着门口叫道，“鸿飞，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林鸿飞看了看静空，见他点头，便飞奔回展昭的住处拿药了。

　　展昭皱着眉头，心里旁算着这毒是什么来历。

　　“展昭，师傅他没事吧？”

　　这个时候，展昭才注意到师兄昭明也在一边，也是满脸焦急的神色。

　　展昭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油烹一样焦急。要是爹在这里，一定能保师傅没事，可是自己……

　　“静空师伯，我能保住师傅不死，可是解毒……并无十分把握。”展昭看见众人脸色变了，急忙说道，“师伯，我可以回药仙谷请我爹来，只要用药得当，我离开这段日子师傅他还能坚持，我能保证他没事。”

　　“展昭，你不知道……”昭明像是欲言又止，展昭一愣。

　　“怎么了？师兄有什么问题？”

　　未等昭明回答，静空就接过了话头。

　　“展昭，在山下的时候我们请过大夫，都说这毒非同寻常。山遥水远，等到展先生来，恐怕静尘支持不住。我们都信得过你，你就想个办法吧。”

　　展昭略有疑惑，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师傅这个样子，自己实在不敢离开。

　　“好，那我尽力而为，这里我不离开。”展昭点点头，对静空道，“我写一封信，还请师伯派人去一趟药仙谷，请我爹来。”

　　此刻正好林鸿飞取来了药箱，展昭便遣开众人，留下林鸿飞一人帮忙，开始施救。

　　众僧都不愿离开，展昭在门内一直没有出来，只有林鸿飞时不时进进出出，吩咐小和尚去煎药拿药。

　　过了几个时辰，展昭才出了方丈室。看见师傅的脸色稍稍正常了一些，心里高兴，一松劲，眼前突然一黑，险些晕倒。林鸿飞眼疾手快，急忙搀住了他。

　　“小师叔，你没事儿吧？”

　　展昭擦擦额上的汗水，虚脱一般，浑身无力。不过还是冲林鸿飞笑了笑，借着他的支撑抬起身子。

　　“没事……就是累了点。鸿飞，麻烦你扶我回去。明日丑时若是我……起不来，记得叫醒我。”

　　“什么？”林鸿飞不解。

　　“明日我要去后山找些药草，有几味药必须在辰时之前采摘。”展昭没有力气多做解释，林鸿飞皱了皱眉，心里一阵不舒服。

　　“鸿飞，走啊……”展昭虚弱笑道，“师傅暂时没事了，我现在必须睡一会儿。”

　　默默点了点头，林鸿飞扶着展昭走了。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站在门口的静空和昭明一直没有离开。

　　良久，昭明问道：“师伯，要告诉展昭吗？”

　　“……”静空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必了。”

　　“可是展昭他爹失踪的事情，不该告诉他吗？”昭明总感觉于心不忍，不由得问道。

　　“虽然展昭的父亲叛教出走多年，可是以邪教多年以来的作风，对他一向尊重，应该不会加害于他。我想若不是他外出游方，就是被什么人请去诊病了。”

　　“可是……这邪教的人都很难对付，如果这次真的是他们干的，这几日少室山恐怕不会安全。”昭明还是十分担忧。

　　静空却微微摇头，“我们和邪教虽有过节，可是也已经相安无事多年。昭明，如果我没看错，这次的袭击不一定是邪教的人干的。那些人虽然下了毒，却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人意欲对付少林还不得而知。二位师尊都在闭关，我们此刻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些少林弟子，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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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展昭才知道，那天师傅之所以中毒，是为了保护静空师伯。而他刚刚中毒，静空师伯就派了人去药仙谷，可是爹爹并不在谷中。而且从那里的情况看来，至少有半年没有人居住了，或者送走自己之后，爹爹就没有回去过。

　　没了展世济，还好山上有展昭。展昭从前从没有单独给人疗伤解毒，所以很是担心。静尘所中的并不是什么奇毒，可是毒性霸道，一般的大夫想必是束手无策。在展昭看来，却也不难解。

　　不过展昭到底是个孩子，行医的经验太少，虽然经过每日细心照顾，小心察看，只过了三天，静尘便苏醒了过来。可是自此以后，静尘令少林所有静字辈僧人望尘莫及的好内功，几乎消失殆尽，身体也变得虚弱。师徒二人竟然都如此体弱，旁人看了不禁唏嘘不已。静尘倒不在意，在他看来，佛法远比武功重要很多。

　　静空所担心的变故并没有发生，没有人趁机袭击少林。自这次之后，少林上下对展昭刮目相看，这孩子不仅仅是仗着师傅厉害而得了个高辈分而已。

　　展昭虽然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可是并不多。他的日子还是在经书和武功之间度过的。除了师傅会三五不时地改变他的修炼内容，给他换一两本经书之外，《心经》依然放他的床头，早晚诵读。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年，展昭的身体越来越好，可是师傅的身体却没什么起色。这三年，展昭修习的还是一些少林的普通内功、轻功和外家功，身体也强壮了不少。除了每日的作息之外，展昭便只剩下两件事情要挂心了，一是静尘的身体，另一件就是爹爹。

　　展世济四年来从来没有来看过展昭，开始的思念，渐渐变成了后来的不安。不是没有动过下山的心思，可是想想山上的师傅，便不知如何是好。再说少林上下没有不知道自己的事情的，哪一个肯放自己下山呢？

　　有时候展昭也略略庆幸，还好有个林鸿飞，这小子平日里在师长面前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可是看见自己这个小师叔就变得插科打诨无所不能。微微一笑，展昭心里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在记忆深处，一直有一处很柔软的地方，那里有个坏脾气的男孩子。如今，他也该长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