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归》青山不在野

4、第四章

　　泽漆的元神在兰泽体内慢慢的游走，隐秘又悠闲的时刻让她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情。

　　她同仇真是有过情意的，可这情意又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因为梦里的时间太美好，所以梦醒的格外惨烈。
　　那一个吻便是梦的开始。
　　仇真的身体似乎受过重创，恢复得很慢。他醒了之后也并没有回无期山，而是在泽漆的神君府长久的留下了。泽漆说自己喜欢她，他就承认，给她一切甜蜜的回答。他的伤养了半个多月才能自由的走路，泽漆很高兴，说要带他去人间游玩一番。
　　他们扮作一对有情人落在了江南一个叫金陵的地方。泽漆施法术在荒凉的郊外变了个砖瓦房，圈起来一个小院子，做得有模有样。仇真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神色，忽然就平静下来。他想，就偷得这浮生几日闲吧。
　　金陵有一条长干巷，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泽漆的话题。他们正坐在茶楼的二层，前几日泽漆听说这里的茶点好吃便拖着他来了，谁知道茶点没有吸引住她，反倒是闹市上形形色色的人们让她陷入了痴迷。
　　“仇真你快看，那些人在做什么？”
　　仇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一家当铺门前跪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神色哀戚不知在说什么，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味。当铺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最后走出来一个金丝绸衣的青年，约莫二十来岁，手里拿着一柄扇子摇啊摇，神色轻蔑的看着那个小姑娘。离那姑娘最近的一个大汉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到姑娘越发压抑的呜咽与大汉成了对比。
　　“仇真！那个人穿的衣服真好看！可惜他没你好看，如果是你穿，定要夺下人间第一美人的称号！”泽漆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几下，见仇真没反应便沉默下来继续看街上的场景。
　　只见那大汉抬手要打那姑娘，泽漆眼前一晃，便见坐在对面的仇真出现在那姑娘旁边。泽漆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跟着出了茶楼，踱着步子往闹事的地方去。
　　“你这小白脸，少多管闲事！”大汉指着仇真道。
　　“兄台此话不太耐听些，”仇真随手摸出一把折扇，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我见这小娘子生的俊俏便忍不住来听个来龙去脉，好有个公断啊。”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公断，我家公子就是公断！”另一个大汉开口。
　　仇真拿着折扇摇啊摇，并不作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在意，就站在那姑娘前面与中间的青年队对视。
　　“这位公子莫不是看上这贱婢了？”隔了半晌，那青年公子开口。
　　仇真笑了笑，听到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小声说这公子可真俊俏。人群里的泽漆便戳了戳开口的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说，他是我的哦！旁边的人愣了一瞬，目光里都是惊艳。而原本摇着折扇的仇真忽然挡了脸，嘴角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戏谑的眼睛里不达心底的冰川都融化成了春水。只是没人看到罢了。
　　仇真敛了神色：“非也，在下只是觉得这小娘子面熟，故而忍不住问上一问。”
　　“原来如此。这贱婢原是前丞相府里的庶出小姐，后因事家族被牵连，男抄斩女为奴。她因生得美貌被我大哥看中要娶了他做姨娘，谁知这贱婢不肯，竟是在新婚夜里将我大哥杀死，她自己却躲藏在这当铺。自古杀人偿命，我既然找到了她，公子便不要阻拦了吧。”那青年语气带了一点威胁。
　　泽漆不知道仇真为何要救她，但帮他救人总是没错的。“仇真快看我！”泽漆在人群里大喊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使了仙法换了样貌，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只有眼睛还留着几分原本的样子，左眼睑下蔓延的黑色花纹被掩盖殆尽。

　　她在喊话的时候顺便捏了个诀，一阵白色雾气翻腾，泽漆带着仇真和那姑娘回到了他们住的房屋里。
　　“.…..你可真是……”仇真看了看四周，有些无奈的宠溺。
　　“我不想看你和他们说那么多话，那几个人脏得很！”泽漆有些急，顿了顿，“那我再把她送回去！”说着便要捏诀。仇真立即握住她的手，对她弯了弯嘴角。
　　那小娘子站在旁边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看起来不太好。泽漆正要开口，却被仇真抢先了。
　　“说说吧。”语气瞬间变得冷淡。泽漆有些不能适应的看他一眼。这个人，变得真快。
　　“奴家……奴家什么也不知道。”
　　“你寄居在死人身上活得开心吗？”
　　泽漆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一股衰败之气，原来是死人被附体了。
　　“魔君饶命！奴家也是迫不得已啊！”仇真并未回话，只是神色阴鸷的盯着说话人。那小娘子顿了顿，朝仇真福了一个礼才道，“奴家本来是金陵城外的一个小花妖，因为近年来金陵城龙气渐衰，奴家修炼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后来有一次，金陵城出现了魔煞之气，到处都是黑雾，奴家害怕，便不敢再出来。结果第二天那煞气就消散了下去，紧接着就是漫天血光，龙气更加式微。奴家打听了一下，当朝皇帝迷信巫师，斩了宰相，怕被报复便株连其家族。我见到这个身体的主人的时候，她快要死了，只是带着一身煞气苟延残喘，说要报仇，硬是把我拽了进来！”小花妖有些着急，奴家也不说了，停了一下又道，“我修为薄弱，挣不开这股煞气，只好日日留在这个身体内，可是凡人不经修炼的身体也用不出法术，我便与常人无二，战战兢兢的在人间活着。直到遇到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这身体就冲了上去，我用尽力气才安抚下来，可还是被那大公子看到了，他因着身体原主生的美貌，便要强娶，我……我一个小妖怪，哪里反抗的了呜呜呜……我本以为这身体的愿望是嫁给那公子，我便想帮她完成，谁知新婚之夜，那煞气又跑出来，拔了那个公子的剑就刺……那公子就死了……”
　　“.…..真是难为你了啊。”泽漆听的津津有味。
　　小花妖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泽漆，却听到仇真说：“那你把你藏起来的火焰石给我。”
　　火焰石？！泽漆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可是很难见到的呀！这小花妖怎么会有？视线转到仇真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又转回小花妖，却看到她原本抖成筛子的身体忽然站直了，抬起的头望着仇真：“魔君拿什么换我的火焰石？”
　　仇真看着她嗤笑了一声，“你的火焰石？”他站起来，走到小花妖旁边，“你是在同本魔君做交易吗？交换的东西还不是你的？”
　　那花妖有些畏缩，但瞬间又挺直了脊梁道，“魔界长老都知道您想复活神苍珏。听闻当年神的三徒弟与您关系不一般，但是后来却变得不共戴天。难道不是因为神苍珏吗？”
　　……屋子的气氛瞬间冷到了极致。泽漆的神情变幻不停，却又一肚子疑问。
　　“你说的太多了，紫姬。”仇真的声音变了模样，听着就觉得压抑。“若不是神君……，直接用仙术把你卷回来，你怕是就溜走了吧。”神君后面那几个字仇真咬得不是很清晰，泽漆没听清，紫姬却是听了个明白。她歪头打量了一下泽漆，又看看仇真，竟发现他的耳朵红红的。
　　紫姬了然的笑笑。

　　……紫姬。泽漆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紫姬……？！不是吧！这这这……这不是阎王的夫人吗？泽漆忽然就从回忆里惊醒了。
　　她想起后来紫姬在他们的房子里住下，因为仇真不喜欢她，自己也对她不多加理睬。在人间待的第三个月，有一天仇真第一次对她提了个要求，说自己想吃城北的张记的酒酿圆子，泽漆很高兴地去了，他们的房子在城南郊外，即便用仙术飞过去也要一刻钟。但是泽漆没多想，而这个没多想换来的就是她回去的时候，仇真同紫姬就不辞而别了。
　　后来她急急忙忙跑去无期山，托小童给仇真传信，让他下来见自己一面，却始终没等到回音。泽漆在等信的时候，第一次对仇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回到神君府后的仔细思索了一下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点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但是她知道，仇真的确要复活神苍珏。
　　上古魔书里有记载，天道所藴神力强大，其不可逆天道而行之。神者，不可七情六欲生执念，否，则受天道反噬而灭。传，有生神之法，曰噬天，可反天道而行之，活陨灭之神。
　　只是，噬天这么个玩意并没有详细的记载，只能从各种杂书里找到只言片语，其中有一样就是火焰石。可是……火焰石不是被神苍珏全部造成聚魂灯了吗？泽漆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的一堆书，干脆起身往神君府外走去，就在门口又看到了脸色苍白的仇真。
　　“你又受伤了吗所以来找我。”泽漆语气不善。仇真望着她，露出一个孩童般单纯的笑，并不理会她的不待见。泽漆看着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抬脚上前去就要伸手推他。
　　“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仇真叹息的低下头，听见这话的绿衣神君的手就停在半空里收也不是推出去也不是。仇真抬起头加深了脸上的笑意，眼睛好像流出星星来，伸手握住了她停在半空里的手，对脸颊红透的神君说，“我能在你这里借住四百年吗？”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如果之前她是因为好奇玩闹去纠缠仇真，那么现在，她想她是真的动心了。
　　因为他笑起来，自己就站在他布满星星的眼睛里，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