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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主仆二人乘船沿大运河北上,一路晓行夜宿,不日进了扬州城。
      扬州这地方,得分什么人看!
      商人看到的是黄金满地;官员看到的是黄金满地;普通百姓看到的……还是黄金满地!
      宋临看到了什么?
      ——跟秦淮河比肩的瘦西湖!
      几个月前,宋临花了十两银子连红姐儿的头发都没摸着,这回他打从五亭桥边上穿过去,都没兴趣掀眼皮!
      富贵倒是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他一扯宋临的衣袖,“公子,前面有家客栈,天快黑了,不如就住那家吧。”
      宋临见店面脏兮兮的,不大乐意,可周围也没其他的,宋临懒得很,“好。”
      晚上,宋临睡得正香,“嗷”一声怪叫从后院炸过来,活生生把宋临搅醒了,高声喊:“富贵,去看看什么事。”
      半天没人回应,宋临疑惑,爬起来点灯一照,哪儿还有富贵的影子?
      宋临循声找去,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呆了,只见二三十个赌徒把桌子团团围住,吆五喝六吵吵着买大买小。富贵脸红脖子粗,鼓着眼睛念经:“小!小!小……”眼见开出个“大”来,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宋临心说:好小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一个络腮大汉冲富贵暴吼:“你还有钱吗?没钱快滚!”
      “有!你们等着!”
      宋临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要打我的主意?赶紧飞奔到客房,抓起行李一溜烟儿跑到前院躲起来,伸手摸了摸,藕粉没缺,银子少了十几两,宋临痛骂!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后院大乱,“快滚!”“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了我找谁要店钱?主子跑了拿奴才抵债!”……
      宋临胆颤,躲着没敢动,冒着正月头的低温挨了大半夜,东方终于透出了曙光,“吱呀”客栈大门打开,宋临偷偷摸摸溜出去。往大街上一站,琢磨:富贵怎么就选中这家店的?端详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旗幌上写了个小小的“宝”字。宋临感慨:“再带着你我迟早被卖了!”头也不回地赶往运河码头。
      孤身一人上路,宋临的心肝悬到了半天云里,跟谁都不敢多废话。
      也不知到了哪个码头,船家说:“宋相公,接下来走陆路,小人只能到这儿。”
      宋临结了账,甩开两条腿,顺着官道往北走。
      一天不到,宋临脚底板上磨出了仨大水泡,心里这个悔啊,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早知道就跟罗赞一起走了,我犯得着受这份罪吗?全是提亲搅和的!”
      又走了两天,宋临苦不堪言。某天,黄昏时分……呃……可能是黄昏时分,这一整天都阴阴沉沉的,宋临也分不清现在到底什么时候,他坐在树底下休息。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茫茫无际的田野,漫漫延伸的官道。宋临嘟囔:“别下雨!千万别……”还没说完,一个大雨点子砸下来,紧跟着又一滴。宋临脑袋一阵眩晕,恨不得哭出来,顾不得疲惫,跳起来往前赶。
      进了镇子,敲开一个大宅门,门房笑问:“进京赶考的?”
      “是,借贵宝地避一避雨。”
      “进来吧,主人叫我们好好招待举子。你已经是第四拨了。”
      宋临谦逊一番,跟了进去。主人很热情。
      宋临洗完澡吃过饭,跟仆人来到客厅,七八个举子正在高谈阔论,见宋临进来互相见了礼,宋临说:“各位雨夜谈诗,八方偶遇,渊源不浅!”
      “谈诗?春闱在即,时不我待!”
      宋临心说:怎么到哪儿都是考试?顿时意兴阑珊,拿起旁边的糕点塞进嘴里。
      刚嚼没两下,主位上站起一个年轻男子,朗声说:“各位文友,不才是此间子弟,姓梁名磊字壁坚。此夜春雨如丝斑竹声悄,不如小弟吹笛一曲以怡众情,可好?”
      谁有心思听笛子?
      宋临环视一周,见没人搭腔,梁磊有点下不来台,于是乐呵呵地抬腕鼓掌,“先生雅兴,我等静候。”
      梁磊长舒一口气,取过笛子,试了试音。
      所有人都等着,没想到突然“吱”一声破音从天而降,宋临一个没留神糕点全呛进了气管里,卡着喉咙好一通干咳,抓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下去,缓了半天,气息不稳。
      梁磊讪笑两声,“见笑见笑。”赔完不是继续吹。
      这笛声——典型的夜枭怒啼,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续一声断一声,偶尔吹破了音接不上去,他就换个调子接着来。
      举子们这份罪受的,跑不是不跑也不是。只好苦着脸硬着头皮干耗着!
      宋临调过脸去,心说:世上还有上赶着丢人现眼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终于……终于吹完了,掌声雷动,举子们纷纷找理由四散奔逃,还得装得不紧不慢意犹未尽。
      宋临也装,抓起糕点,“绵软清甜,合我脾胃。”刚想撤,梁磊一阵颤抖,跑过来激动地攥住宋临的手,“知音!伯牙与子期,知音难求,知音难求啊……”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宋临傻了,笑了两声客气,“不敢当。”
      “兄台贵姓大名,仙乡何处?”
      “免贵姓宋,苏州人……”
      “苏州好啊,昆腔发源地,宋兄稍等,容小弟为宋兄吹奏一曲山坡羊。”
      宋临赶紧站起来,“时日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明晃晃地打了个大哈欠,“兄台也请早早休息。”
      “也好也好,来日方长,宋兄,明日一起启程可好?”
      宋临一听精神抖擞,客气一番,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出了客厅,远远听见梁磊感叹:“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宋临稀溜溜倒抽凉气。
      第二天,跟着梁家的马车赶往京城。脚受的酷刑终于结束了,宋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
      耳朵开始受刑了,宋临盯着马屁股恨不得一鞭子抽上去眨个眼就能到京城。
      万幸啊万幸!三天就进了城,梁家总管问梁磊,“公子是先拜见表公子还是先租房子住下?”
      “先住下,一身风尘,何来颜面见他?”
      找了处房子,在跨院里租了三间,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为人和气。
      宋临翻出藕粉,桐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没受一点损失,宋临心中欢喜。背着书箱出来,梁磊见了奇怪,问:“宋兄,难道去礼部报名?”一把拉住,左右瞟瞟,压低声音说:“别忙,等见了我表哥再报名不迟。”
      “我见你表哥不合适吧,”宋临摆摆手,没好意思说去卖藕粉,扯谎:“我去拜见姑妈,把土产送去。”转身出门。
      找了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宋临铺开桐油纸,甩开嗓子吆喝:“正宗太湖藕粉,苏州特产,细白甜滑,正宗太湖藕粉啊……”
      日上中天,男女老少一茬又一茬,可连个愿意斜眼瞟一下的都没有。可怜啊,在苏州都得论“两”卖的正宗太湖藕粉愣是不受人待见。满大街尘土飞扬,原本洁净的藕粉眼瞅着变成了淡灰色,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再瞧,跟路面一个颜色了。
      宋临干吼了一早晨,嗓子眼往外蹿火苗,蹲下来把桐油纸裹了裹,塞进书箱又背了回去。
      进门梁磊就问:“你姑妈身体康健?”
      宋临憋了一肚子怨气没处撒,“一大帮子人没一个理我,一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睁眼瞎!”
      梁磊一听这话,断定:他姑妈是个势利眼!跟在屁股后头安慰:“等考上状元到他家门口使劲显摆显摆,让他们后悔去吧。读书人要有骨气!”
      “砰”,门关了。梁磊哀叹:“世态炎凉啊,出身卑微就该遭人白眼?可叹!可笑!”
      隔天傍晚,梁磊来敲门,“宋兄,一同拜见愚表兄可好?”
      宋临出来,“不好吧,素昧平生……”
      “素什么昧平什么生?”梁磊拖着他就走。
      宋临被拽得踉踉跄跄,“哎哎!总得带点礼品吧,空着手去让人笑话。”
      “也对,我差点忘了。”
      宋临满屋子转了一圈,盯着藕粉喃喃:“反正也卖不掉。”抓了四包拐了出去。
      走了一里多远,宋临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高门大户,大着舌头问:“这是你表兄府上?”
      “嗯,二表哥孤身一人独居于此,合家在南昌府。”俩人进了脚门。
      在茶厅等了近半个时辰,天都黑了,宋临肚子饿得咕咕叫,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茅厕上了一趟又一趟。往椅子上一躺,梁磊讪笑,不停地辩解:“快了,就快了。”
      宋临白了他一眼,心里把那个“二表哥”骂了个皮焦骨黑。
      又等了一会儿,月照中天,宋临“腾”站起来,对旁边的管家说:“改日再来拜访,今日多有打扰。”拱了拱手,扯着梁磊出了门。
      梁磊一步三回头,冲管家媚笑,“明日再来,还望管家通报通报……”
      还来?宋临脸黑得像锅底,再来我就不姓宋!他架子大,本公子架子更大!
      俩人在大街上胡乱对付了碗拉面,回去睡觉,宋临对着帐子顶叨念:“亏大了,正主没见着,藕粉倒赔了四包!”
      第二天,宋临要去礼部报名,梁磊不肯去,“你也别去了,等见着我表哥再去不迟。”
      “不迟?是不迟,反正三年后还有春闱。”
      礼部门口大排长龙,宋临见前面一人似乎是罗赞,乐呵呵地跑过去,“公聆兄!”
      “嗯?博誉兄?”罗赞一把将他拉到自己前面,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宋临长长哀叹,装得悲苦无比,“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行了行了,你躲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住哪儿?”
      “离户部衙门不远。”
      “好,注了册我跟你去收拾东西,搬我那里去。”
      跟你住?我疯了才自找麻烦!
      俩人一边聊天一边回住处。梁磊从屋里跑出来,“宋兄,我表哥今天……哎?这位是?”梁磊直勾勾地盯着罗赞。
      宋临给他俩作了介绍,梁磊一把攥住罗赞的手,“罗兄,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罗赞脸色阴沉,皱着眉头拿眼神问宋临,宋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罗赞赶紧甩开他,拉着宋临进屋,“收拾东西跟我走!”凑过去悄悄耳语:“你怎么认识这种人的?”
      宋临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惊叫:“什么!”跳起来一把揪住宋临的领子,“宋兄,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宋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使劲扳开他的手,“我……我……”一阵干咳。
      “我什么?”梁磊厉声质问,“与我一起进京同住同行,现在说走就走,过河拆桥!礼法是这样教导世人的?宋兄,你读书多年,怎么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转脸对罗赞微微一笑,“不如罗兄也搬过来吧,大家斯文一脉也好互相切磋切磋。”
      罗赞看看宋临又看看梁磊,举步出门,“博誉,过些时日再来找你。”
      梁磊还想追,“罗……”
      宋临一个箭步冲上去,捂着他的嘴拖进屋里,心说:你把他招来干吗?转话题,“你刚才想说什么?你表哥怎么了?”
      “呃……今天他在家,我找你一起……”
      话音未落,“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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