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有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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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岭下，小树林旁，伸手不见五指，屏气不闻虫鸣。连风好像都静止了一般，空气凝滞，隐约却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阴暗的寂静缓步而来。
足有半人高的灌木后，躲着几十个穿着各种狼皮豹皮的糙汉，皆手握重刀，凶神恶煞的脸上布满了贪婪之色。如此荒郊野岭，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这时，一股灼热之气嗤得一声从后方袭来，有暗器！好精纯的内力！
为首的糙汉大惊，侧身向一旁躲去，待瞧见是什么东西后，脸皮抖了一抖。
“狄春秋你这蠢货！还不快把火折子灭了？！”
“爹……”狄春秋哆哆嗦嗦地缩在狄大刀身后赔笑，“我听闻这灌木草丛中常有虫蛇出没，心里实在慌得紧，点个火折子壮……壮胆。”
他爹虎目圆睁，一掌风过去灭了火光，“呸！你个没出息的，赶明儿把你丢进后山蛇窝，就不信掰不过来你这娇气毛病！”
众糙汉上去又是安抚，又是嘘声，分工有序，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大当家的，我们今日出来不就是为了带春秋历练历练么？有什么事情你慢慢教，慢慢教啊。”
扁舟寨的现任当家狄大刀，看着唯唯诺诺绞着手抠弄着指甲，一双眼睛里汪了一泡泪花儿的独苗儿，甩手冷哼了一声道：“你老实跟在我后面，听清楚没有？再敢胡乱行动，老子揍你屁股开花！”
狄春秋僵了一下，连声应着。
狄大刀叹了口气，颇觉头疼。他斜睨了这儿子一眼，只见他长发如墨，面皮白皙，眉眼艳丽，嘴角自带三分笑，更有一颗红痣妖娆绽于眉间，如今穿着一身不符低调肃杀气氛的红衣站在那里，月光明亮，竟活活生出一份这莫不是个花中精怪的错觉来。
瞧他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狄大刀不禁又是一叹，他在江湖上颇具威名，可他这儿子，在江湖上恐怕比他的名号还响亮。
武林中谁家的男娃连续三年夺得江湖第一美人称号？武林中谁家儿郎比起武装更爱红妆，性子娇起来谁家闺女都比不了？武林中谁家小辈不懂点儿一招半式，只会抚琴作画，捧心葬花？又是武林中谁家的爷们儿，手腕没有烧火棒子粗，胆子还没有针眼大？
说白了，武林中谁家小辈是个娘炮？
扁舟寨，狄家，狄春秋是也！
狄大刀瞧着儿子唇红齿白的漂亮小模样，想起他早逝的娘亲，心里涌起一阵怜惜，又瞧见他那今早刚修过的眉毛精致如钩，想起他那荒诞的烂名声，心里又暴躁烦闷得很。
这般纠结还没有走火入魔，这狄大刀，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话又说回来，他的消息网也极灵通。
前几日有探子递消息来，说一姚姓富商携家带口自西域而来，先至北境，后沿北境南下至燕京。密报里将那富商描述的富得流油，还用极多的笔墨描绘了一番那夫人小姐们身上点缀的首饰。
“一根玲珑点翠簪，”狄大刀摸着下巴估价，“三百两。”
“一副红翡翠佛耳坠，二百两。”
“白玉孔雀衔花佩，”狄大刀眉开眼笑，“这可是个好东西，一千两！”
他越算越高兴，最后一拍桌子，仰天大笑三声：“弟兄们，准备家伙！肥羊来了！”
这厢正大喜着，哪里料到那边趴着窗户偷听的狄春秋也激动的两眼泛光，眼前飘着的几乎都是绫罗绸缎。他仗着身后头小跟班狄肉包人小腿短，一双手拉过来拎了他脑后的小辫儿便拽了两下，不疼，就是恼人得厉害。
他压低声音兴奋道，“听到没？那可都是西域新流行的好货色！到时候到手了配我那件墨竹染绿袍，定会叫迁莺眼红到哭着求我，让我也给她搞一套一样的来！”
狄肉包心里翻了个小白眼，腹诽道，哭着求？未必罢！到是揍您一顿然后把东西抢走占得可能性还大些。
可看着狄春秋神气兮兮做白日梦的模样，又不忍心戳破他的幻想，万一气哭了还又得哄，于是忙道，“少当家的，这窗台下长满了青苔，昨日才下过雨，染了泥，当心脏了才换上的长袍。”
“诶……”
狄春秋大惊，当下也顾不上什么首饰不首饰了，提着袍摆踮着脚尖，沿着墙角蹦跳着躲污泥，一边还发出嫌弃的啧啧声。狄肉包跟在后面，暗叹这招对付自家爱娇喜净的少爷真是一使一个准。
只是……他跟在狄昭后面，怕是少当家的此刻还不知晓大当家的打算，也不知到时候会是什么个反应。
……
大呈民风开放，对于情爱一事接受度颇高。狄春秋艳名远扬，江湖上不少口味特殊的，都爱他这一款。比如那些养面首的女侠们，或者好男风的大侠们，往日里虽嫌他出身匪帮，扁舟寨也没落不成气候，但抵不过美色^诱惑，纷纷狂野地写了什么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的花笺，一封两封无数封地往扁舟寨寨门缝里塞。
狄春秋收的手软，时不时瞧见顺眼的，也不害臊，还会回封熏了香写了隐晦诗词的小笺。
那手段，真真是令魔教妖女们都自愧弗如。
狄大刀骂他他听着，打他他哭着，逼得狄大刀无法，只好躲进祠堂抱着春秋娘的牌位边抹眼泪边数叨。
这说到底，春秋娘被狄大刀唐僧似的念叨也怨不着谁，狄春秋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也与他那不靠谱的亲娘脱不了干系。
狄春秋诞于晨曦，辛苦了一晚上的狄夫人看到那皱巴巴的一团的第一句话便是——“快！快把他塞回去，我不要儿子！”
狄大刀好说歹说，最后差点儿以死相逼，终才安抚住了因失去贴心小棉袄而悲痛欲绝的夫人。
可狄春秋便没有那般好运了，花花绿绿的各式小裙子没少上身，直到五岁有了性别之分时，才知晓自己该如寨里大他三岁的赵恒一般，上树掏鸟，下河摸虾，而不是被人揉来捏去，乖乖当个会喘气能换衣的布娃娃。
后来，狄夫人也终归是懂情理的，她退了一步，让他去和那帮小子上房揭瓦，学些拳脚功夫。只是她生的美，对旁人外表也要求颇高，便始终不肯对狄春秋的穿衣打扮放手，左一套锦袍，右一串平安镯，从不重样。
每每狄春秋与赵恒他们出去，必定打扮骚包又赶潮流，再加上他本就五官精致，以及眉间的那颗红痣，久而久之，旁人往往以为狄大刀有个如仙君座下童子般的娃儿。见他便总会夸两句，狄春秋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总之他这爱美的毛病便这么的被狄夫人潜移默化的催熟了，为了美也开始对汗流浃背的武功看不顺眼起来。可偏偏文不成，武不就，那好皮相对他来说也招惹了颇多祸端。
狄大刀一颗老心快要搓碎了。
他只有这一独子，他在时尚能替他维护周旋一二，可若百年之后，如何是好？
找一门靠山硬些的亲事或许会给狄春秋更多一重保障，女方厉害些也可。狄大刀琢磨着，不由起了个惊世骇俗地念头来。
待狄春秋十九生辰过后，便办一场比武招亲会！
至于其他方面，只得现在开始提点着。
……
扁舟寨众人掐准富商一行人脚程快慢，今日计划提早出寨下岭，埋伏在路旁，等富商一行人路过。
临行前，狄大刀将来送行的狄春秋唤至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看得狄春秋寒毛倒竖，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留狄春秋满心困惑地杵在原地。直待看那一行人的身影走远，皱着眉转身走向寨门。
“你说，”狄春秋疑惑地问狄肉包，“我爹方才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总觉得他想捏死我，但是又不知道是捏脖子好，还是捏脑袋好？
狄肉包终归也才十二，即便听到过一些风声，遇事又机灵，但对狄大刀那刚刚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分析不出一二。只好犹豫说道，“当家的许是看少当家的愈发挺拔俊逸，心里欣慰罢！”
“哼，哄谁呢？”狄春秋鼻孔朝天，做出一副高傲姿态，但没绷住的嘴角泄漏了他美滋滋的真实心情。
狄肉包有意提醒，“少当家，那日我偶然听到大当家与二当家提起了您。”
“我爹和二叔？”狄春秋皱起脸，“难不成又要给我找个武师傅？”
狄肉包摇头，“听着大当家的意思，好像是要给您寻一份亲事了。”
亲事？狄春秋愣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揪住后脖领子给拎了起来。
“亲娘呦！”他惨叫。
狄肉包张大了嘴巴看着去而复返的狄大刀像拎小鸡一样，把狄春秋丢上了马背，扬鞭而去，留下一连串狄春秋变了调的尖叫声。
这一路颠簸，狄春秋大头朝下地挂在马背上，便是想要问问他爹亲事是怎么个一回事，现在这个念头也被颠到九霄云外了。
待到了预定地点，狄大刀将狄春秋丢下马来，自己老神在在地摸了摸棕马的耳朵。狄春秋腿抖得像筛糠，被赵二枪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狄大刀便将一根腕粗铁槊丢给他，那铁槊足足有一百斤重，压得他差点儿喷出一口嫩血。
狄春秋颤巍巍地抖着，如墨长发上插着个不伦不类，却又意外和谐的金步摇也随着节奏抖动。他唧唧歪歪看着铁槊红缨上的陈年旧血，想装作捧着心口晕过去，又惧于狄大刀的威严，便折向赵二枪求救。
“二叔，这把铁槊怕是比小侄还……还重，您这是要做什么？”
赵二枪含笑拍拍他的肩，狄大刀在一旁冷哼一声，“做什么？当然是带你出来遛遛见世面！整天窝在屋里摆弄花草首饰，舞文弄墨，像什么样子？”
狄春秋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到赵二枪后面，妄想他那瘦削的身躯能把自己的苗条身姿遮住，连声嚷嚷着，“使不得！使不得！孩儿见血便晕，这来了怕是会成您的累赘，您还是派人将我送回去罢！”
狄大刀抱臂看着他。
“要么……我自己回去也……也成。”
狄春秋底气不足地说道。
他这套说辞狄大刀听多了去，眼皮也不抬道，“你结巴什么？你若是想回去也成，自己骑马回去。待我们事毕，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衣裳，熔了你的首饰，扯了你的绢画，拔了你的花草，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
这可是狄春秋的命门，他哪里还敢挣扎，却还不死心，眼珠儿转了两转，半晌鼓足勇气，谄媚一笑，从赵二枪身后探出个脑袋。
“要不您您您给我换把弹弓吧，我弹弓打……打鸟的功夫练得还不错。”
狄大刀忍了又忍。
众人惊呼：“大当家的，打不得！少当家的身子骨弱，打不得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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