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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药僮 ...

  •   姬窈寻来时,陆黎刚好画完那细作尸体的左手。谭晋啧啧称赞:“将军,就是这样!陆大人当真是画的分毫不差。”

      许戟欢上前,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画,不由又想起自己那画的惨不忍睹来,“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陆执掌使,哪日有空可再画一幅与我?我挂在军帐里也脸上添光不是!”

      陆黎摇头道:“将军,公归公,私归私,我向来分得很清。”

      许戟欢噎了一下,在谭晋的憋笑声中直拿眼睛瞪他。

      顽笑过后,许戟欢细细看着那手上的伤口,颜色较周围肤色稍浅,据谭晋的描述,伤痕上面还有细小神秘的图案,只是有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瞧着并不清晰。确实模样像条蛇。许戟欢思索着,靠近指骨处为蛇尾,细而尖,近手腕处则是蛇头,大且方。

      赤链蛇!

      许戟欢心中一凛,幼时她曾听许沅讲过,武林中唯有一门门派一赤链蛇为标识,便是千虫门。千虫门上至门主,下至门徒,皆可操纵毒虫,委实为武林正派所厌恶。只是其标识赤链蛇,却是纹于襟领或门旗上,未曾听闻纹于手上的。

      且这千虫门早已衰败,如今门生寥落,不再如往日那般令人谈之色变。可又当如何解释这个印记呢?许戟欢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心思飞快闪动着。

      “将军!”姬窈快步进来,对着许戟欢低低耳语一番,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逐一道来。

      阳明香?许戟欢闻言眉梢微挑,脑中划过一个人影来。她对姬窈略使眼色,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袖口,负手走到药僮的身边。

      药僮正低头忙着替陆黎将纸笔收起来。许戟欢放柔姿态,闲聊般地温和说道:“你多大了?”

      药僮抬起头来,活泼地答道:“十三!”

      许戟欢又问道:“十三啦?身板瞧起来挺结实!你是哪里人?何时到陆大人身边侍候的?”

      那药僮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来,说得一口燕京话:“我就是燕京人,九岁时跟在师父身边,眼下算来快五年了!”

      “算起来我离京也有六年,日子过得可真快。”许戟欢微笑道,“陆大人待你可好?”

      陆黎闻言,瞧了许戟欢一眼。戟欢察觉到,忙偷偷给他扯了个笑。心道,我又没说你苛责了他,给我摆什么脸色!

      “那是自然,”药僮言语凿凿道:“师父待我极好。我若是有什么问题不懂,他会全部帮我讲明。在其他方面也会时时提点着我,跟着师父,我学会不少呢!”

      “是么!”许戟欢意味深长道:“我也觉得你师父一定待你是极好的,要不怎么会将那万金难求的阳明香都送与你了呢?”

      药僮动作一僵,许戟欢不待他动作便飞快制住他的脉门。药僮痛呼:“将军这是做什么!师父?师父!那阳明香确实是您当初赠了一些与我,您不记得了么?”

      陆黎是聪明人,听得这番对话后便推测出了大概。他身边的这些信息,只要是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到。那阳明香香气并不为他所喜,早早儿就收到了匣子底下,何时赠予他了?想到自己生死不知的药僮广白,他的脸色也不由的冷厉起来。

      许戟欢手下用力,“还在演戏?初见那小药僮时我便知他和他师父一个德……”她忙咽回剩下的字,改口道:“模样。话不多,内敛得很,可我今日瞧着,你的话倒是挺多的呀!”

      药僮闻言,大呼委屈:“我只是想着要有礼些,将军问什么,我便答什么。怎么这还成我的过错了?”

      许戟欢不欲与他打这嘴皮子官司,心下一狠,便欲卸了他的胳膊。不曾想她指尖甫一用力,那药僮便一个挪步,滑不溜秋地向一旁滑去,躲开了。戏也不演了,嘴里嚷嚷着:“你这女人好狠的心思!我敬你让你,你怎的刚动手便下这般重手?”

      许戟欢冷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使得一身好的缩骨功夫,这药僮扮的也甚是像样。你跑到我眼皮子下毁我案子,又对无知孩童下手,怎么,心里还想着我会对你客气不成?”

      她说着,提气掠起,将气力灌注于掌心,劈掌便往药僮身上劈去。这一掌夹带着阵阵寒风,竟是将桌边铺好的宣纸卷了起来。那药僮不敢再分心,忙出手相接,只是他身法古怪,不像许戟欢的兵家路子刚猛凛冽,倒是柔和得很,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

      “将军好眼力,一眼便瞧出来我这缩骨功了!”

      “你功力不俗,声音学得也像,可手上泄了端倪。缩骨容易缩皮难,你脸上易容瞧不出来,可手上的皮肤哪里像是十三岁的孩童了?”

      两人一时缠斗在一起,许戟欢分心往一边看去,见姬窈护在陆黎身前,谭晋严守着帐门,顿感安心,便出手更加无所顾忌。虚晃一招后左手从后探出,一把便欲扣住那药僮的胸口。

      药僮后倾少许,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避了开去。他轻功颇好,借着这一后倾,又轻盈掠开数尺。于是两人开始一攻一退,绕着这帐篷打起转儿来。

      这假药僮应付着许戟欢的攻势,虽瞧着险象环生,但他竟还能分心冲许戟欢说到:“将军,那小药僮并无大碍,此时大约正在旁边帐篷中的床底下睡得正香呢!既如此,那将军是否可给我那双份罪名里划去一项?”

      谭晋径自而去查探,不多时许戟欢便听到他在外面唤道:“将军,找到了!只是中了迷香,身子没有大碍!”

      许戟欢心下微松,但她哪里是那般好打发的人?攻势不减凌厉,喝道:“既如此,你便好好说一说道你为何要来我这营中,断那细作的左手?”

      假药僮看她一眼,微微侧头,戟欢的拳风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此事我只能说声不便透露了!”

      “是不便透露还是做贼心虚?”

      药僮一改先前的躲避之态,化掌为拳格挡住许戟欢的招式,且用力一震,将她逼退数步。随后只见他一个翻身,竟破了窗,站在窗沿边回头笑道:“将军只需记住我与将军是友非敌,擅自砍那尸体左手乃不得已而为之。说起来,我与将军所查之事或许相同。”

      许戟欢到底是重伤在身,如今一番缠斗已是苦苦支撑,此时强压住喉口的腥甜,欲揉身欺上,却终究是慢了一步。那人已翻窗而出,凭着卓绝的轻功掠出,无一人能拦得住他,在这偌大军营中竟是来去自如。戟欢大恨,压抑不住胸口郁气,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将军!”众人大惊,忙去搀扶。

      那假扮药僮之人遥遥留下一句话来:“将军若想知晓这细作案的答案,我便与您指条明路,一个月后来豹子岭扁舟寨,想必那里有将军想要知道的一切!”声音渐远渐低,那人朗笑离去。

      又是扁舟寨!许戟欢咬紧了牙,心道这回是非去不可了!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颇有些平淡如水。许戟欢养伤,偶尔练兵,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脑中梳理着她那梦中的各种细节。一切都是自她提前醒后有了转折变化,这变化对以后而言是好是坏还尚不得知。但她在军中,磨练得最多的就是性子,凡事欲速则不达,她这耐性可是一等一的好。

      这才只是个开端,日后待如何还未见分晓呢!

      陆黎来北境已有些时日,他身为太医院执掌使,不可离京太久,且他又身负皇命,近日来便一直收拾着行囊,准备归京复命。

      即使陆黎只在那梦中对她有意,梦外一如既往,但许戟欢素来喜欢直来直去,唯恐造成什么误会,便琢磨着要与陆黎当面说清楚,却又担心说得过于直白会教二人尴尬。她左思右想,最后在陆黎归京的前一天,邀他去营外向西五里的图尔塔湖一聚。

      许戟欢策马不敢快行,怕颠裂了伤口,心下安慰着自己这也不是甚么太要紧的事,便慢悠悠地轻夹马肚,晃悠了好一会儿才到。陆黎已经到了,他的马拴在湖边树干上。

      许戟欢也将她的麒麟马拴在那里,丢了些草料到两匹马前,拍拍手,稳稳地向陆黎走去。

      此时的图尔塔湖冰封数里,嶙峋的黑皮树木千奇百怪地伫立在湖边,树枝披上一层冰雪,冻成了晶莹的树挂,与湖中冰面的倒影交相辉映。世间仿佛除了树的黑,雪的白与天的蓝,再无别的色彩。

      隔湖望去,那湖天相接一线的地方就是北琼。大呈自建朝以来,无数次地受到北琼的侵犯,又无数次地在这里将北琼打回去,如今这图尔塔湖瞧着一派冰清玉洁,但湖底下却沉着无数将士的垒垒尸骨。

      陆黎负手看着这冰湖,北风将他黑色的大氅刮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唐白纹貅袍的一角来。不待许戟欢走近,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飘渺水汽遮住他一半的脸。他开口说道:“看着这般壮阔风光,我倒是能理解你为何不愿回京了。”

      许戟欢走上前,笑道:“在北境冻惯了,倒是不习惯燕京里的暖和气儿。”

      陆黎难得笑了笑,许戟欢瞧见,不由打趣道:“若你以后重返天界当你的神仙,想找一处升仙宝地,不如来此,这冬日里的图尔塔湖与你升仙后的封号定是极配——卧冰仙人。”

      陆黎知她又拿他的性子说笑,也不理,找快儿硕大的黑石头坐了上去。许戟欢跟在他后面,也跳了上来,盘腿坐下。

      许戟欢眯起眼睛笑道:“猜猜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陆黎挑眉,许戟欢做贼似的四处望了望,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葫芦及两个酒盅出来。

      陆黎瞟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伤患当着大夫的面儿喝酒?许将军好大的胆子。”

      许戟欢打个哈哈,“哪里哪里,只是这故人久别重逢,明日却又要各奔东西,不喝上一盅,委实对不起这多年的情谊。”她仔细倒上酒,将其中一个酒盅塞到陆黎手中。

      酒盅上还有着她指尖的温润热度,教陆黎冰凉的指尖触到,却如火燎一般。

      “这可是北境的烧刀子,最是爽辣刺激,暖肺活血。”许戟欢说着,与陆黎碰了下杯,抬高了酒杯敬了敬天地,扬声道:“这一盅酒,就着这北境的风喝下,愿天地保我大呈繁荣昌盛,外无强敌之忧,内无奸佞之患!也愿陆阿黎一生顺遂,官路亨通,”她顿了下,意有所指,“娇妻孝子,百岁终老!”

      陆黎蓦地攥紧了酒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半晌,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许戟欢心底松了一口气,也闷不吭声地将那酒水一口闷,呛辣的酒水浇上嗓子眼,流过气管,教四肢百骸都烫了起来。

      第二日陆黎及医队离去,许戟欢恰好被事务缠身,便没有再送。

      又过了数日,一队侍卫护送着一顶软轿及两辆装载了沉甸甸箱子的马车,在日出之前悄悄出了北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药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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