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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画 ...


  •   许戟欢和谭晋在军中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便看向姬窈。姬窈素来消息灵通,尤爱网罗江湖上那三教九流的消息,而此时她却皱着眉,春水般的眸子里尽是疑惑之色。

      “不对呀。”她喃喃自语,随后对许戟欢解释道:“江湖上多年前曾传言有一邪术,叫避世。此邪术需用不传秘法佐以银针,于头顶封穴,便能摒弃七情六欲,以达到武艺大成之境。可避世需施以九针,方可生效,而你看……”

      她伸出葱白一样的白嫩手指,指尖还染着丹蔻,对应着尸体的头顶的红点一一指去:“悬颅、神庭、伴星、四神聪、百会、脑户、玉枕,这七道穴位正是流传出来的避世中的七道,而唯独落了这风池二穴。如此一来,少了这二穴,这避世功效便大大降低。这究竟是有人故意模仿出一套避世来,还是因其他缘故而耽搁,我也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了。”

      许戟欢默默将这记下,也不继续在这点上纠缠。她沉吟片刻,对谭晋吩咐道:“你去审审那个仵作,问他在昏倒前可曾看过什么,听过什么,闻过什么,有何异常。”她不放心地改了口,“不成,此事姬窈来办。”

      姬窈点头应是,转身而出。

      许戟欢看向谭晋:“你与我一同去陆大人那里,与那小药僮说几句话,并托陆黎将你看过的那只左手画下来。至于这尸体,教殷如山回营来好好守着。”

      ……

      今日北境的天气在这个冬日里算是好的了。日头挂在飒爽蓝天上,照的满地银白的雪有些晃眼。
      许戟欢来到陆黎的帐篷前,瞧见那小药僮正边懒洋洋地蹲在那里晒着太阳,边摆弄着手里的药草。北境气候寒冷,他却穿得还有几分单薄,却像丝毫不觉得冷似的,小脸红扑扑的。

      许戟欢笑着问道:“你师父可在里面?”

      小药僮闻言抬眼,随后弯起眼睛笑答:“在的。我这就去跟师父通传一声,将军稍等。”

      许戟欢瞅他一眼,微笑着应了。

      待小药僮掀帘请他们进去时,许戟欢在经过他身旁时,鼻翼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撂笔看过来的陆黎拱了拱手,顽笑道:“陆执掌使。”

      “听说伤你的那个细作的尸体被人破坏了?”陆黎直奔主题。

      许戟欢也不与他绕弯子:“正是。今日来叨扰陆执掌使便也是为了此事,”她黑黝黝的眼底反射着透过窗照进来的清凌凌雪光,“早闻陆执掌使工笔一绝,我便厚着脸皮也想来讨一副。”

      陆黎今日穿得颇多,肩上披着个玉锦狐白裘,左手严实收在玉墨皮暖手笼里。帐里银丝炭烧得旺,他那往日里有些发白的嘴唇,都被这暖意熏得带了丝血色,显得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陆执掌使?”

      许戟欢顿了下,嘿嘿笑了两声,“那是自然,本将军把公私分得极清,今日是公差,自然要敬称一句陆执掌使大人了。”接着道:“想必你也已听闻那尸体被人砍了左手。幸而谭晋曾留意过,对那左手有些印象。我便想着托你将谭晋的描述画下来,也好教我心底有个数。”

      谭晋在一旁点头。陆黎答应下来,转向书案拿起笔:“你为何不自己画来?”

      许戟欢连连摆手,自谦道:“还是陆执掌使的画好,我怎敢班门弄斧。”

      陆黎轻飘飘地回道:“也是,你的画还是藏着的好,若一出世,那必然是要石破天惊的。”

      许戟欢愣了一下,随后大感尴尬。谭晋直在旁边向她投来敬佩的眼光,饶是许戟欢脸皮够厚,此时也恨不得能找出个地缝来钻进去。

      陆黎哪里是在夸她!明明是在暗地里嘲她的画烂的惊天地泣鬼神。

      她想起来那是她十一岁的时候,二妹许戟诺生病,多日未见好转,父亲许沅与陆道坤交好,便请了好友来替幺女瞧病。随陆道坤前来充做小药僮的,便是十四岁的陆黎,他不言不语地跟在陆道坤身边,递针递药递水皆亲力亲为。

      二人在勇安侯府里住了约两日,许戟诺的病才渐渐好转。但这两日也足够许戟欢自来熟地将陆黎烦来扰去的了。直到陆黎终于受不住了,接了许戟欢的喋喋不休的问话。

      “你平日闲暇时最喜欢做什么呀?”十一岁的许戟欢叼着块儿羊肉松饼问道。

      “画画。”陆黎简短敷衍道。

      “真的呀?”许戟欢故作惊喜道,“真巧,我也喜欢画画儿!往日里我一画就能画小半天呢!”

      这当然不是真的,许戟欢这完全是在满嘴跑马。她平日里最是不耐这些琴琴画画的东西,往往都是随她爹往武场一猫,一待就是大半天,直到天黑才汗淋淋地回家来。可如今她正对陆黎稀奇着,自然要努力找出些共同话头来,没有话头,便是创造话头也要上。

      陆黎这才正眼看她一眼。客套道:“那许姑娘定是画的极好的了。”

      就是这句话将许戟欢夸了个飘飘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竟真觉得自己画功一流来。便腆着个小肚子毫不害臊地点头:“那是自然。只是有些时日不画了,如今园中牡丹开得极好,不如我们今日便去园中赏花,顺便解一解手痒。”

      不待陆黎应允,许戟欢便风风火火地吩咐了下去。直到二人来到园中,丫鬟们奉上茶点纸墨,戟欢瞪着那朵开得灼灼然然的牡丹,这时才有些后悔。而那边陆黎已开始提笔作画,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画起来。

      待到夕阳余晖洒至园中,陆黎早已放下笔,而许戟欢还在埋头画着。陆黎忍不住,走到戟欢面前来,却不料戟欢一个激灵将画遮得严严实实:

      “阿黎,我、我还没画完哪!”

      陆黎点点头,也不强求,先离开了。而许戟欢这画他接连几天都未曾见过,再见便是许戟诺彻底康复,勇安侯府特意邀他父子二人来,办了个小型谢宴。

      陆黎突然想起之前的这件事儿来,便短短学了一番,许沅听闻二人在园中作画,神色莫名,倒是陆道坤好奇着要评评二人的画来。这时许戟欢正筷子上插了个灌汤包,张大了嘴巴傻兮兮地看着他,陆黎忍不住嘴角一弯。

      这画一呈上来,许沅夫妇便对陆黎画的栩栩如生,连花瓣经脉都明察可见的牡丹连连赞叹,陆道坤也不禁面带骄傲地盛了这夸赞。这时一众人看向许戟欢的画儿——

      一个金黄色的圆饼明明晃晃地占了画的上半边,像太阳,又像是鸡蛋黄。下面是红粉颜料画的一团墨迹,下面连了根绿色的茎。在这团形状不甚明了的东西旁,题了两个马马虎虎的颜体字:

      牡丹。

      “……”这便是想夸也夸不出什么来。片刻惊诧过后,众人抬头,这厅中哪里还有许戟欢的影子!

      许戟欢回忆完毕,那边陆黎已经开始在谭晋的描述下作起画来,她也只好吃下这个小哑巴亏。自顾自地找个矮凳坐下,斟茶喝起来。

      她这里目前进行的十分顺利,姬窈那里进展也不错。

      姬窈命人将仵作提来后,亲切地搀那老头子坐下,并给他倒了杯茶水,待那老头的手不再那么抖了以后,她才温声问道:“李大人,将军教我好好查一查这次的细作案,您是前辈,阅历丰富,有什么是我说的不对的,还请你不吝指点。”

      李仵作慌得站起,连连忙道不敢当,姬窈笑着扶他复又坐下,“您也知晓,您是目前唯一的人证,除却验尸还需您的帮忙,这指认细作同伙的事儿怕是少不得也要麻烦您一二。如今我照着我的猜测和您之前的描述,与您复述一遍当时的情形,您尽力想想,看看可还能回想起什么不?”

      李仵作瞧姬窈面庞艳若桃李,心道这种小姑娘能办得好什么?但怵于其身份,便缩脖耷脑地应了。

      姬窈怎会不知他心里所想。也不戳破,开始将这案子娓娓道来,李仵作听着,神情渐渐专注起来。

      “……谭晋那时被陆大人的药僮唤了出去,你这时无意听了一句,陆大人教他去说话,你想着,将军不是说今日要来验尸么,谭副将这时走了,将军来了可如何交代。但你又心想这些与你也没甚么关系,便继续无趣地守着尸体。”

      “谭晋进来后嘱咐你了一番便离去了。你站的时间有些长,这腿就有些受不住了,你这腿前年从马上跌下来受过伤,如今只要天气一冷,或者过度劳累,就会颤抖不已。于是你便想要寻张凳子坐,你出了帐篷,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了这般请求,却说是待会儿将军来时,备与将军的。那侍卫也应了,你就回了帐篷继续等着。”

      李仵作大惊失色,冷汗不由冒了出来。他这伤腿从未与旁人说过,皆因军中不留腿脚不利于行者。若是教旁人知晓,他便只得告老还乡,而他不曾娶妻,亲人更是无一人在世,这一离营,教他浮萍一人在这熙攘人世中如何生活!于是在他作证时,便将这段故意隐去了。

      可姬窈是从何而知的?

      姬窈冲他眨眨眼睛,安抚道:“李大人莫要害怕,世人皆有不得已,将军体谅李大人多年的不易,说只要您不再隐瞒,将所知所感一一道来,将军定会许你个和乐晚年。”

      李仵作听罢,心下大安,又觉得对许戟欢有愧,于是对姬窈也更加配合起来。

      姬窈接着说道:“你坐在椅子上休息,腿也好受许多。只是你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这间帐篷也就那么大。你左右打量一番,并未发觉有何不对。于是你缓缓站起,转过头去……”

      李仵作瞪圆了老眼,后怕地不断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可不待你全全转过身去,你忽觉有什么东西从后方袭来,凭着多年来的本能一个猛子向前扑去,那细作的同伙自然扑了个空。你吓得慌忙想逃,却被那人从后面一把按住,点了哑穴,叫喊不得。你听见轻微‘噌’的一响,他抽出刀来,你挣扎,却奈何那人人高马大,十分有力气,教你挣脱不得……”

      “等等!”李仵作突然打断姬窈的复述,皱着张老脸焦急道,“有地方不对,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急得脸快要涨成紫红色。

      姬窈也不催促,耐心等着。李仵作一拍脑门,叫道:“我虽没正眼瞧到那凶手,但他在我身后时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并不高大,鼻息喷在我颈侧,比我还要矮些,也就五尺有余,对,五尺!”
      姬窈眸光一闪,并不打断他,李仵作宛如重回遇袭当场,而这回他神思清楚,记起许多之前忽略掉的细节。

      “那人抽刀时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偷袭而来,并不会藏着把显眼武器在身旁,而匕首若是无鞘则容易伤了自己,所以那定是一把无鞘的锋利短兵,能一击断腕!且他身上有股味道……”

      “味道?”姬窈问道。

      “正是!我老了,别的或许退步许多,而嗅觉却不曾!”李仵作颇为自信,“我们仵作是靠嗅觉吃这碗饭的。那人身上味道虽轻,但我敢打包票,他身上有股花木及晨露掺杂的香气!”

      阳明香!姬窈闻言,桌下的手不由攥紧了衣角。阳明香乃东瀛人惯爱用的熏香,东瀛使者出使大呈时曾带来一车贡与明崇帝,后明崇帝又赏赐他人,许戟欢便得了其中之一。

      难道是朝廷中人?朝廷里有内鬼,里应外合,想要置将军于死地?

      她定定心神,接过话头:“随后他便将你打晕在地,待你再醒来,便是谭晋唤你的时候了,可是?”

      李仵作连连言是。姬窈直直盯着他,蹙起眉毛,李仵作被盯得心下惴惴,只得移开目光。

      姬窈思索到,暂不说那人是否是朝廷中人,若说他是来毁尸灭迹的,那为何不杀了仵作灭口?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便想错了,这人根本就不是细作的同伙,而是别有图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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