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畜生 ...
-
江漓和秦治走了大半个月，才从雪原尽头窥见了祁国最北边的村落。
秦治一路上顿顿兔肉，吃的满口膻腥，江漓也真的基本只喝水，依旧是个高岭之花。秦治总想躲着江漓走，生怕给他沾一身俗。
秦治刚到就向江漓要求找个酒楼吃一顿。但这个村落依山傍水，壮年们干的全是挖山珍捞海贝的营生，两个人走了一路只看见一个勉强算是茶楼的破门面，简陋的连招牌都没有。
江漓看了一眼，担心秦治有少爷脾气：“治儿，在这先凑合着喝口水。”
秦治半点也没犹豫，大大咧咧的就进去了。
“客官喝点茶？”老板坐在最靠里的躺椅上，悠闲的抓着一个把瓜子，也没看他们两人，随手从旁边的炉子上拎起个铁壶，往桌上一磕：“自己招呼啊！别客气！”
秦治就真像他说的那样对所有事都好奇的不得了，立刻就迎上去把壶提了起来，冲老板挤眉弄眼，一副很熟练的样子：“哎老板，咱们这附近哪有大点的酒楼啊？”
老板刚捏个瓜子，听了这话，冲秦治翻了个白眼：“咋滴，还要酒楼整啥？你要想喝水我这管饱，不收钱。酒也有，自家酿的。”
“没！这不是有个贵人，吃不得差的吗？”秦治眼睛也不眨，还偷偷摸摸贴到老板耳根，小声说：“咱这个贵人娇气的很，要我说老哥你这多舒坦，但他非要吃什么龙衔海棠、白银如意的…”
老板瞧秦治穿着一身做工简陋的黑棉袍，五官黑，脸蛋红，满身膻气味，确实像个下层人，立刻和他同仇敌忾：“咱们这哪有啥好酒楼，方圆二十里都没！”
“治儿。”江漓在后面喊他。
秦治拎着壶走了过去。他一走，老板才看见江漓，顿时把眼睁圆了。
江漓穿着雪色的大氅，端端正正的坐在他店里的小凳上，把破木桌和纸窗映成了壁画。
“不要告诉别人我们两个是从雪原里来的。”江漓接过秦治手里的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
“这位客官！不知道您是哪儿来的啊？”老板揣着手走了过来。
“吴国来的。”江漓看了秦治一眼，秦治冲他点点头。
吴国与祁国接壤，老板想当然的认为两人从吴国的边境镇上穿过来的。他往凳子上一坐，一边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江漓，一边自觉的把茶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吴国啊？要不是小兄弟带着您这位贵人，我还当他是从恕塔里逃出来的罪人呢！”
江漓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没接腔。
秦治套他的话：“怎么说法？恕塔不是梁国的地盘吗？这谁又犯大罪了？”
“哎呦你不知道啊？来来来。”老板来了兴致，从柜台里拿了几个橘子搁在桌上，一边吃一边讲：“大概是一年前吧，梁国那个将军秦立阳突然谋反了，听说是勾结敌国，里通外贼，被国师抓个正着，当场就扣下了。”
“秦立阳少年得志，捏着一群虎狼之兵四处征战，但他手里的刀就是再利，也只有秦立阳挥得了。梁国的皇帝想缴他的兵权，他的兵第一个不服。”老板话没说完，先对梁帝嗤之以鼻：“可怜秦家满门忠烈，只剩秦立阳的儿子和媳妇活着，但被流放了恕塔，终身不得入朝。孤儿寡母，可怜着呢！”
秦治沉默了一会儿，问他：“那…为什么皇帝把秦家满门斩了还要留个后啊？他不怕这个秦立阳的儿子报仇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咂咂舌：“秦立阳那个夫人也是大有来头啊！你知道清河剑派吗？”
秦治配合的摇摇头。
老板看了看江漓，发现他还只是默默地听着，支在桌上的手晃动茶杯，眼睛盯着茶杯中的粗茶梗。
“清河剑派是三大江湖帮派之一。听说里面全是顶尖的高手，清河宗主为人仁厚，派里的弟子们也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因此得了天下的民心，一呼百应，有时候他们组织的事比上面颁的律法都管用呢！”老板说故事似的，把橘子皮当成惊堂木往桌上一拍：“这位秦将军娶的夫人就是清河宗主的林宗耀的掌上明珠林筝！”
“真的吗？那这秦夫人来头可真不小！”秦治瞬间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
老板点点头，正准备再说，江漓却突然敲了敲桌子。
“不早了，咱们得赶紧找个住处了。”江漓把碎银子放在桌上：“晚些天要黑了。”
秦治反抗：“再让我歇一会儿啊！”
江漓皱了皱眉毛。
秦治立刻妥协：“老板，这附近当真没有体面一点的客栈吗？”
“其实有，不过也不算大，你们要想去，脚程得快点。这里向东南走大概十几里地，到那个镇子上去，有个酒楼。”
老板话音没落，江漓已经侧身出去了，秦治赶紧道谢追了过去。
边境干冷，路上结了层厚厚的霜，脚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清响。两侧民宅排的十分紧凑，中间的路像是人踩出来的一样高低不平，又窄又难走。
秦治问江漓：“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哪儿有客栈了？”
江漓睨他一眼，依旧是初见时的风华绝代。
“是啊。”
秦治抽抽鼻子，又清了清嗓子才说：“你什么都会，遇上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我特别没用。”
江漓被说的一窒，不知道怎么样的话才适合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他缓了缓才开口：“知道的多了，自然就万事不惧。”江漓说这话的时候，霞彩正摆着尾巴向下滑，天色一寸一寸黯淡下去，他眼睛里映出天边纷杂的色彩来。
“那有没有什么会让你…”
迎面忽然奔来一群骑着马的人，领头的那匹通体乌黑，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飞到面前。
江漓看见马上的人，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一件并不繁重的玄色长袍，衣角和袖口用金线勾了暗纹。骑在飞驰的马上，有刀削斧刻般不甚明了的轮廓。秦治没看清脸，先觉得戾气逼人。
一行人风一样卷过，马蹄踏在一洼刚泼出来的泥水里，飞溅的到处都是，但马上的人似乎怒气满盈，目不斜视的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秦治等人没了踪影，才回头问江漓：“爹，刚才那人是谁啊？”
江漓擦了一下大氅上狰狞的泥点，牙咬切齿的回答他：“畜生。”
“啊？”秦治看到江漓穿了一路都没脏点边角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污渍，知趣的换了话题：“那有没有人让你头疼啊？”
江漓猛的扭过头来，似乎要确认秦治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秦治睁着瞪圆的凤眼一脸无辜。
江漓看了一眼身后路上刚压出的一串马蹄印，把袖子一甩，伸手拎了秦治的后领，语气不善：“畜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