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简四

4、别走

　　四月上海办得到通知，总经理祁世琛会来，除了拜访几个大客户，主要和政府谈土地事宜。何晶仪进进出出，和开发区的招商人员天天开会；赵铮带头把办公室整理得光可鉴人，又让人来检查复印机、传真机，车也送到四S店作全面整修。蓝瑛跟着团团转，累得仰在椅子上喃喃道，“这阵势倒像乾隆下江南。我说赵姐，何姐说起总经理来两眼放光，她不会暗恋他吧？”
　　赵铮挖她一眼，“小心何姐听见，立马把你开了。”
　　蓝瑛坐起来，转身反坐在椅上。她把下巴搁在椅背，分析道，“也有可能啊，不然你几时看见何姐那么一脸陶醉过？不对，说不定不是单恋，是郎情妾意，他们不是已经认识七八年了吗？这年少的老板和漂亮的秘书，会没点故事吗？”
　　赵铮见她越说越来劲，把手里的纸一卷就往她头上敲去，“蓝瑛，叫你打的文件呢？”
　　蓝瑛摸摸头吐吐舌头，咕哝道，“赵姐，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嘛。你呢，什么都好，就是老气横秋，没点年轻人的朝气。”
　　赵铮哼道，“行啊，下次何姐叫你不做完事不准走，别叫我帮忙。”
　　蓝瑛笑眯眯地起来拉住她，“顶顶好的赵姐，别。要知道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赵铮继续哼，“我还以为你最喜欢三木呢，当我不知道你天天发短信给人家？”
　　蓝瑛甜甜地说，“可是他最喜欢的人是你啊，我求之不得，只好也来喜欢你了。”
　　赵铮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逻辑？别这么拉住我，汗毛全竖起来了。”她拉开蓝瑛的手，蓝瑛却不放，不但拉得更紧，还凑过来在她脸上啄了下，“我要用我的行动证明我的爱。”
　　赵铮连忙去抹脸，“恶心死了。”
　　蓝瑛格格笑起来，抬眼却看见杨森站在门口，“回来啦？我要的KFC蛋挞呢？”
　　杨森递给她个大袋，蓝瑛打开一看，除了蛋挞，还有辣鸡翅和冰红茶，都是赵铮喜欢的，“赵姐，三木就是对你好，你爱吃的他全没忘记。”
　　赵铮问道，“何姐有没有要你去接？”
　　杨森摇摇头，“她说开发区的人会送她回家。”
　　蓝瑛抓了只鸡翅边啃边说，“三木，晚上有空不？”
　　杨森只是摇头。
　　赵铮喝口红茶，笑道，“小蓝，你这锲而不舍的精神如果用到工作上就好了。”
　　蓝瑛笑盈盈地说，“我又不打算做女强人，像你们整天操心这操心那，老板来次，天要塌了，没几年就老了。我啊，只要工作马马虎虎过得去，收入马马虎虎，关键在于个人幸福，特别是能够和帅哥谈恋爱，这才是我的追求。”
　　她的话像石子，投入到赵铮的心里，泛起层层波澜，也许她才真懂得活着。幸好她愁眉苦脸地摊开手，“你们谁借我点钱，我钱包空空如也，已经三天没吃晚饭了。”
　　有没有搞错，才发工资几天！
　　赵铮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做人起码得有一定责任心，样样不在乎，最终的结果就是样样都做不好。
　　那边杨森闷声不响地摸出钱包，掏出三百递给蓝瑛。
　　“三木，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蓝瑛欢呼一声，扑过去想抱住他，杨森眼明脚快地躲开。
　　其实蓝瑛这小丫头有件事没说错，在同甘共苦的岁月里，何晶仪和祁世琛确实有过一段情，尽管因为种种因素而没有圆满的可能，可在她心中，还是留了空间给这位过去的恋人。在分隔几个月后再见到他，她有份小小的欢悦。
　　祁世琛大学毕业后便加入了父亲的公司，并且眼光敏锐，开发了新产品。但他运气不好，一年后便遭遇东南亚金融危机，有阵子差点因还不出贷款而被人围攻。当时员工跑走了大部分，厂基本处于停产，陪在他身边捱的除几个老臣子外只有何晶仪了。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公司又上正轨后，没等祁家开口，何晶仪当即宣布了自己的婚事。也有人替她可惜，毕竟可以看到祁世琛对她有份真感情，可何晶仪却统统付之一笑。不是同路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不如将美好的留在心中，她不愿无名无份地跟着一个男人。
　　接机的除何晶仪和杨森外，还有招商局的官员。在祁世琛的建议下，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几十公里外的开发区看地，看完地又开会，从土地价钱到税务优惠，等从会议室里出来，已经一弯新月在柳梢。招商局早已准备好宴席，红酒扑扑地连开,也有敬何晶仪的，祁世琛笑笑替她全挡了，“她从来不能喝的。”
　　众人哄笑起来，“祁总真会体贴下属。”
　　祁世琛随手端起她的杯子，一口喝光，把杯反过来示意已经闷了。
　　“好酒量！”
　　那酒水一般地灌下去。
　　祁世琛虽然喝得够多，脸也白了，眼睛却越发明亮起来，口齿也丝毫没有打顿，彬彬有礼地和官员一一告别。上了车，他合上眼，疲惫潮水般涌上来。何晶仪知道他的酒量其实不好，不过凭着一股劲撑着，到了酒店他果然不能走的了。白天杨森已经来办过登记拿好房匙，现在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他往楼上走。开门进去，把他放在床上，何晶仪看他闭着眼，额上有层汗，连忙替他解开衬衣的上两颗扣，让杨森去绞条毛巾来敷额。
　　安静了一会，他挣扎着爬起来吐了，来回折腾几次才又安静下来。
　　杨森先下去把车开出来，何晶仪把灯一一关了，只剩下床头灯，也调到昏黄的一点光。她低头看了看祁世琛，后者脸色苍白，浓而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道黑影，额头有条浅浅的思考纹。
　　世琛。
　　她伸出食指抚摸那条皱纹。
　　祁世琛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别走。”
　　那声音，与其说是请求，更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