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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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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油纸包里烧鸡的香味儿对于饥寒交迫的纪眠琴来说,无异于是对她不停抽搐的胃的凌迟。
一路死盯着手中的烧鸡,纪眠琴压根儿没有心思看路,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小和尚走着。走了没多久,那小和尚在一座草芦前停下了脚步,隔着篱笆对着院子里喊道:“出来搭把手儿。”
纪眠琴下意识的抬头朝院子里看,却半天不见出来人影。那小和尚又喊道:“烧鸡回来了。”
下一刻,便有一个人影飞快的跑到篱笆前,麻利的将栅栏拉开,一脸笑意:“嘿嘿,嘿嘿,刚才没听见。”那人影站定了,纪眠琴才看清是个瘦小的孩子。虽然样子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声音却更娇嫩一些,显然是个没长开的女孩子。
纪眠琴跟在小和尚身后,见刚刚那个飞奔而出的女孩儿朝小和尚怀里望了望,问道:“烧鸡呢?烧鸡呢?”
小和尚转头朝纪眠琴手中努努嘴:“在她那儿拿着的。她大概把脚给扭了,你扶她进去先坐着,我去把背上这个放下。”
那更小女孩儿朝纪眠琴手里看了两眼,又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连忙跑到纪眠琴身边,一手搀着纪眠琴朝草庐里走,一手无比自然的将纪眠琴手中的油纸包拿到自己手里,笑得憨厚:“这个重,我来帮你拿,我来帮你。”
纪眠琴哪里看不出这她的心思,抿嘴一笑,借着小女孩儿的气力,进了草庐。那小孩儿看着纪眠琴坐好后,立马抱着油纸包便跑了出去。
先前那小和尚将昏昏沉沉的陶思远背着进了里屋,放在了床上,又掀了门帘子出来,见堂屋里只有纪眠琴一个人坐着,低声笑骂道:“个吃货!”随即也出了堂屋。
纪眠琴独自一人坐在堂屋内,百无聊赖,不由得四处瞄着。草庐里摆置十分简单,堂屋里面空空荡荡的,就几个板凳,一张桌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连个小佛龛都不见一个。屋子简陋干净,连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只是这小和尚着实有些奇怪。身为僧人,却不忌荤食,也不住在庙里,且这堂屋里连本经书都不见,也不知道他平日如何礼佛。
纪眠琴正胡乱猜测着小和尚的来历时,先前跑出的那个小孩儿端着两个碗进了堂屋。纪眠琴连看也不用看,便知道这碗里装得是烧鸡,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睛直盯着她手中的碗,一动也不动。
小女孩儿将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又跑到纪眠琴面前,伸手道:“我扶你去吃饭。”
纪眠琴这会儿正饿着呢,自然没啥心思客套,将手递给她,借着她的力气又移到桌边。桌上两碗同样多少的鸡肉,香味四溢。
小女孩儿坐在纪眠琴对面儿,特意指了指两碗鸡肉,道:“大和尚说,咱两平均分,你看,两碗都是一样多的,我可没有多吃。”
纪眠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鸡翅膀,再看看对面小女孩儿碗里的鸡腿儿,偷偷笑了笑,只觉得面前这人着实可爱。那孩子见纪眠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鸡腿儿,心里越发心虚,拿起筷子悄悄将鸡腿儿朝碗底戳了戳,这才埋头吃了起来。
正吃得半截儿,便见先前那稍微大一点儿的和尚进了屋子,先前被泥水弄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被换了下来,换了身灰蓝色的僧袍。他一进门,也没停留,径直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对着纪眠琴问道:“你脚腕儿大约扭伤了,待会儿吃完饭让三傻用凉水先敷敷。至于里面那个,我估计着是腿上骨头断了,我这儿肯定是没办法的,只能找他家里人接他回镇上,再找找大夫看看。”
纪眠琴三两口咽下嘴里的鸡肉,道:“那就有劳小师傅了。”
和尚点点头,又细细问了陶府的地点,问了陶思远的名字,还害怕陶府不信他的话,顺带着拿走了陶思远身上的荷包。
和尚前脚刚拿了陶思远的荷包一走,后脚纪眠琴和那个叫三傻的便又开始埋头苦吃。纪眠琴纯属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而三傻,则是想在纪眠琴吃完自己碗里的肉之前率先不着痕迹的吃完自个儿藏在碗底的鸡腿。
一顿吃饱喝足后,纪眠琴颇为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可一想到躺在隔壁房间里,一直昏昏沉沉的陶思远,纪眠琴这一口气舒到半截儿,便硬生生的转成了叹气。由于不便于随便进出别人的卧房,纪眠琴便开口托三傻进屋看了看陶思远的情况。
停了一早上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纪眠琴和三傻各坐在大门两边,百无聊赖的盯着顺着茅草顶而下的雨滴,一颗一颗,将地面砸出无数个小坑。
不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中,纪眠琴便知晓了三傻的大概。
三傻说,她也不晓得那大和尚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有人叫过他枯芸师父,只是他从来不叫的,只叫他和尚。他说,他跟和尚住在这山里已经有大概两三四年了,就他们两个人,还有好多飞禽走兽。不过似乎有很多人来找过和尚,似乎是求他回去哪儿,可是和尚却总是不答应。
纪眠琴好奇问道:“他当真是和尚?可和尚都要忌荤的啊。”
三傻抓抓净是毛茸茸短头发的脑袋,反问道:“和尚都要忌荤吗?”随即嘴巴一瘪,“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吃烧鸡了?”
纪眠琴眼见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水光点点,连忙摆手:“这到不一定。我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事情罢了,算不得真的。”
三傻将信将疑:“真的?”
纪眠琴十分真诚的点头:“嗯,是的。估计是我听错了,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忌荤忌素的说法,约莫是我听错了。”
三傻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自己胸口:“吓死我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得赶紧告诉和尚,我要把头发留起来。”
纪眠琴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伸手便在三傻毛茸茸的头顶上使劲儿摸了摸,见她又要瘪嘴,才赶紧把手收回来。
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等着枯芸和尚回来的期间,纪眠琴又托三傻进屋看了好几次陶思远,却发现陶思远的体温越来越高,脸也开始有了不正常的潮红,只是人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睡着,没说什么胡话,也不见闹腾。
一直不见枯芸回来,陶思远又发着高烧,纪眠琴心里越发的着急起来,屁股下面的板凳就跟长出了小虫子一般,怎么坐都不舒服,连跟三傻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隐约间,草庐外面听见了人声,纪眠琴撑着树棍儿站起来走到门边,见正是枯芸领着陶父和几个眼生的男人进了院子,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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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陶府时,陶母已经把姜茶和洗澡水都准备好了。陶父招呼着几人将一直昏昏沉沉的陶思远背进房内,郎中跟了进去。陶母将纪眠琴留在前厅内,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纪眠琴心里愧疚,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一时间,偌大的前厅内安静的令人尴尬。
静坐了片刻,陶母想说的话依旧没有说出来,看了看一身狼狈的纪眠琴,陶母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吩咐明悦把热水给你准备好了,你去先洗一洗,再换套衣服吧,也好让大夫帮你看看你这脚扭得要紧不。”
纪眠琴闻言,心里一时间堵得慌。她原以为陶母再怎么脾气好,此时面对她也难免冷言冷语。可如今,陶母一声责备没有,还担心着她的脚。她心里的愧疚更加浓了几分,只恨不得陶母把她骂一顿,心里才舒畅些。
匆忙洗了个热水澡后,郎中已经替陶思远开好了药方,正坐在房内等着替她看看脚伤。陶母端了个绣凳坐在床边照看着陶思远,时不时的替他掖一下被角,明雪也紧紧站在陶母身后,片刻不离。陶父此刻并不在房内,大约是送先前那些前来帮忙的人去了。
见她进屋,明雪抬头朝她得意一笑,不等纪眠琴反应过来,又飞快将脑袋转过去,一脸担忧的望着昏昏沉沉的陶思远。
明悦眼明手快的又搬来一个凳子,将纪眠琴的伤脚轻轻平放至凳子上,这才低声请着郎中帮纪眠琴看病。
老郎中隔着衣服按压着纪眠琴肿的老高的脚踝,仔细的询问着,半天才顺了顺胡须,道:“你这伤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淤气,每日用热毛巾热敷,再上些草药就行了。”又开了几味祛瘀的药,这才收拾药箱离去。
陶母起身相送,纪眠琴便接替了陶母的位子,守在陶思远的床边,时不时的探手试一试他的体温。厨房李婶儿将药熬好端了过来,还不等明悦反应过来,明雪已经窜出门去接过药碗,又及其自然的挤开纪眠琴,将勺子凑到陶思远嘴边,柔声道:“大少爷,明雪伺候您喝药。”
叫了几遍,陶思远却始终没反应,只一个劲儿得把牙齿咬得死死的,一条缝儿都不肯留。眼看药碗上的热气越来越少,明雪也有点儿着急,却束手无策,只得一遍一遍的喊着“大少爷,您张张嘴,明雪好伺候您喝药”。
两人僵持不下,纪眠琴眼见明雪急得都快把药硬往陶思远嘴里送了,只得拍了拍明雪的肩,从她手里夺过药碗:“我来吧,你先去让李婶儿再煮些粥来,他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
明雪毫无动作,直楞楞的站在纪眠琴身后,皮笑肉不笑:“奴婢还是等等吧。这万一您也喂不进去,药凉了,奴婢顺带就拿过去再熬一回了。”
纪眠琴懒得跟她计较,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拍了拍陶思远的脸:“喝药。”
陶思远毫无动作,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明雪见状,眼里笑意更浓,若不是还顾忌着纪眠琴的身份,她大概早就笑出声了。
纪眠琴索性将药碗放至一旁,低头凑到陶思远耳边轻声道:“陶思远,我劝你还是赶紧睁眼喝药的好。别以为你装晕,咱俩的事儿就能一笔勾销。我可给你说明白了,你继续装晕不喝药的话,我立马就告诉所有人,我是姜素默,不是纪眠琴,你猜他们会怎么着?”
“估计会以为我魔怔了,或者被鬼上了身,然后人人喊打喊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