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素素素

7、埙

　　云鹤一脸淡定的垂下眼眸，目光深深。

　　不知道两位师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竟然能感受到幽若的心思，知道她脑中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

　　这些记忆全都跟他有关。

　　寂静片刻，幽若突然撤回手，好奇把玩那一串佛珠，轻描淡写的口吻。“佛门十世轮回，怪不得你身上没有人气。”

　　“施主聪慧。”云鹤嗓音平和，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她会看出来，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阵强过一阵。

　　她竟然能看到轮回之境的登记簿……不知道是不是两位师父斗法，无意间唤醒了乾坤棋盘的法力。

　　“少跟我文绉绉的，现在已经不兴这一套了。”幽若松开手，垂下的佛珠顿时“啪啪”作响。

　　起身参观一圈，她回到他身边，忽然俯下身，出其不意地挑起他的下巴，笑容古怪。“你是我丈夫，嗯？”

　　云鹤错愕，脸色一变再变，平静拨开她的手。“不是。”

　　幽若眯起眼，将手搭到他肩膀上，跟着倾下身，在他耳边徐徐呵气，似笑非笑，“你又说谎了。”

　　云鹤沉下眸子，喉结无意识滚动几下，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额上渐渐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他现在是人，除了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妖类和灵魂，也会一些降妖的法术，但不舍得伤她。

　　越是如此，感应到幽若的心思，越觉得危险——她在好奇，他的定力。

　　“云鹤，你看过《青蛇》么？”幽若妩媚一笑，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腿上，双手捧起他汗湿的脸，缓缓咬了下唇，笑吟吟地冲他放电。“没看过也没关系，我教你。”

　　“幽若。”云鹤嗓音发凉，警告的口吻。“别闹。”

　　“我没闹啊。”幽若凑近过去，贴着他的脖子轻嗅。“十世轮回那么苦，你为什么心甘情愿？”

　　是谁跟她说，若她当真好奇情爱，他甘愿抽去妖骨，入佛门轮回为人为她求一颗人心，一世不够就十世？

　　想到这，幽若猛地推开他，迅速起身打开幽灵伞，转眼消失不见。

　　云鹤僵在沙发上，汗水一层一层冒出来，打湿了身上的衣服，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到木质地板上。

　　幽若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可惜还是很模糊。

　　天黑下来之后，雨势再次增大，天空跟漏了一般。

　　幽若打着幽灵伞，手里拎着两壶酒，独自去了江边的公园。

　　进了建在高处的亭子，她把酒放下，含笑合上幽灵伞落座。渡魂酿了好多的女儿红，存了好几百年，说是等她出嫁的时候要拿出来宴请宾客，如今却要白白便宜青龙那小子。

　　打开盖子，酒香乘着水汽弥漫开去，不多时江水潮涌，亭外多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小青龙。”幽若双手托腮，懒洋洋地冲他眨眼。“你不舒服么，这雨下得都要漏了。”

　　“感冒了。”青龙坐下，拿起酒壶嗅了嗅，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去大半，舒服地打了个嗝。“你找我有什么事？”

　　幽若眉梢微挑，不疾不徐开口：“我这几天遇到个和尚，原本是妖，后来抽了妖骨入佛门，老死之后经历十世轮回，这是他第十世轮回，你算半神，这几千年的记忆从未断过，所以想问问，抽妖骨入佛门有什么特别的说法不。”

　　青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拿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的酒，望向她手臂上的佛珠。“你怎么会有这个？”

　　“青云师父给的，说是礼物，有什么不对？”幽若不明所以。

　　青龙不说话，一口一口把酒壶里的酒都喝光了，偏头望向亭外的雨幕。

　　无情索入骨怎么说来着……入骨，他曲起五指轻叩一阵桌面，忽然道：“你伸手过来，我瞧瞧这珠子是什么质地。”

　　幽若伸出手，安静等待下文。她问过渡魂，可惜他也不知道师父给这玩意给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妖骨。”青龙伸出食指，在其中一颗珠子上摩挲片刻，黑色的外衣渐渐退去，露出里边的金色珠子。

　　竟然是妖骨，师父给她串妖骨做成的佛珠干嘛，还嵌入她的臂骨当中。幽若深深皱眉，这么想着，忍不住问出口。“青云师父到底什么用意。”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青龙收回手，速度极快的抱走另外一壶酒。“幽若，情关不好过，悠着点。”

　　幽若丢给他一对大大的白眼，打开幽灵伞从容走进雨幕。过个屁的情关，她连心都没有。

　　辰辰还没睡，房间里开着一盏小灯，父母在楼下边看综艺节目，边讨论陶埙到底是不是文物，声音大得在楼上都能听清。

　　幽若收起幽灵伞，停在辰辰床前，微笑蹲下身子。“辰辰，姐姐来陪你。”

　　辰辰睁大双眼，抱着陶埙怔怔看她。那样子仿佛在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幽若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压低嗓音笑出声，“姐姐是神仙，从窗户进来的。”

　　辰辰呆呆地看她几秒，眼底浮起欣喜的神色。

　　“姐姐教你吹陶埙，来。”幽若站起身，轻而易举的将他抱起来，一块坐到窗前。

　　并不是所有的文物都能化作人形现身，陶埙老爷子能修成人形，全是因为历任主人的意念和依赖。

　　他们跟动物界的妖不同，生来都是没心的，只有人给了心才会出现灵力，灵力足够才可化作人形，永远陪伴主人。

　　辰辰有音乐天赋，这种天赋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真正被唤醒却是陶埙老爷子的功劳。

　　他给了老爷子足够的灵力，老爷子将他的天赋唤醒作为回报，礼尚往来。

　　教到快天亮，辰辰累极睡过去，幽若把他抱回床上，回头冲老爷子挑眉。“拿了你百年的灵力，自然要负责一些。”

　　“幽若姑娘还真是直爽。”老爷子走到床边，背着手欣慰地看着睡过去的辰辰。

　　“白天让您老受惊了吧。”幽若也笑，抬手指着辰辰，道：“他有八十年的时间伴你，好好珍惜。”

　　陶埙老爷子转过身来，笑着朝她拱了拱手，打听白天的事因何而起。

　　幽若耸肩，简单道明原因，见时间差不多，含笑摆手。“走了，还有两个晚上，他就能吹出完整的曲子，希望他的父母能快些醒悟，明白他才是最重要的。”

　　老爷子摆摆手，化作一缕青烟，回到陶埙肚里。

　　幽若出了别墅，余光见云鹤那边似乎还亮着灯，眼珠子转了转，掉头过去。

　　这么有趣的人，还是师父送给她的礼物，不好好欺负一下，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苦心。

　　合上幽灵伞，她左右看了一圈，踢掉高跟鞋，光着脚无声无息走上楼梯。

　　本来她可以直接到二楼的，想起他能看到妖，还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这才临时改变主意。

　　上到二层，幽若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佛珠，略略施了法术隐身进入云鹤的卧室。

　　他在练字，身上穿上一件宽松的白色棉质睡袍，估计是刚洗完澡，身上都味道干净又好闻。

　　她绕到他的身后，伸出手，顽皮的捏他耳朵。

　　云鹤手上的动作微顿，余光见幽若就站在自己身后，抿了抿唇，假意不知。

　　过了一会，大概是她觉得安全了，竟然坐到书桌上，晃着两条腿，歪着脑袋打量他。

　　云鹤故意清了清嗓子，本想搁笔出去，不料又感应到她的想法——有腹肌的吧，等会他睡了，得好好摸摸。

　　傍晚的时候，痴无大师过来，估计是跟青云师父切磋打输了，十分沮丧的告诉他，幽若脑子里有他是她丈夫的记忆，让他想办法让她重新生出一颗人心。

　　幽若的妖心被青云师父抽走毁去，想要生出人心来，比成仙还难。

　　分神的功夫，幽若已经跳下书桌，得意洋洋地往外走。

　　云鹤吐出口气，搁了笔，迟疑跟出去。

　　见她进了卧室，他倚着门，想起她刚刚化作人形之时，高兴得睡不着，拉着他说了一夜的话，结果因为灵力消耗太盛，歪在他怀里睡过去的模样。

　　那时候她也这般大，每天跟着他，叫他为妖时的名字，一遍一遍，说是要狠狠记住。

　　为了拿回这些记忆，他每轮回一次，就要受一次抽筋剥骨之痛。

　　所幸，他终于等来再见她的机会，等到可以还俗，寻找生出人心的法子。

　　寂静中，卧室的房门骤然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云鹤拉回思绪，摇了摇头，等了一会才过去开门。

　　“我今晚不回人间了。”幽若趴在床上，笑吟吟地玩着手机游戏。“我们是夫妻对不对？”

　　虽然天天看着苗悦跟不同的人约，一看就是好几年，她自己是没试过的。

　　人和妖毕竟不是同种族。

　　可是她今天忽然特别的想知道，成为别人的妻子，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是。”云鹤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给她。“去洗澡。”

　　幽若手上的动作顿住，徐徐抬起头，玩味勾起唇角。“你说什么？”

　　云鹤拿着睡衣，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洗澡。”

　　幽若轻笑一声，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轻巧扑进他怀里，笑容促狭。“你……要帮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