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素素素

6、埙

　　幽若赶到辰辰家所在的小区，敏锐闻到一股极重的妖气，只是那气息似乎被什么压着，并未发散。

　　转了转幽灵伞上的木鱼吊坠，幽若停在别墅门外，泰然抬手摁门铃。

　　过了一会，林先生出来开门，看到她明显怔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辰辰刚刚写了你的名字。”

　　“路过这，有点不放心他，所以进来看看。”幽若淡淡扬起唇角，睁着眼说瞎话。

　　那妖气就是从这传出来的，另外一股气息也在，不是伽南香而是檀香。

　　“谢谢你对辰辰关心，快请进，外边雨大。”林先生一脸感激。

　　幽若微笑点头，左手拿着幽灵伞，右手捏着木鱼吊坠，暗自戒备着往里走。是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狐狸精，这狐狸精最擅长迷惑人的心智，尤其的男人。

　　她在B市多年一直很安分，法力和自己不相上下，这次为了那只臭黄鼠狼，竟然试图坏人间的生意，孰可忍是不可忍。

　　来到别墅入户门外，林先生停下来，指着一旁的架子笑道：“雨伞放架子上就好。”

　　“知道。”幽若扬起唇角，趁他不注意，飞快收起幽灵伞，另外换了一把普通的伞挂上去。

　　进入客厅，那只陶埙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辰辰生气地坐在一旁，边上极力安抚他的女人，应该是林先生的妻子。

　　狐狸精并未以真身示人，而是化作一名老学究，带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尖嘴猴腮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滑稽。幽若视线一转，落到边上那位老先生身上，恍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昨天听姑娘说，辰辰离不开的陶埙是宋代哥窑所产，正好吕先生是文物鉴赏界的大家，便邀他来家中一叙。”林先生拎起茶壶，客气地给她倒茶。

　　幽若笑着说了声谢谢，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冲辰辰眨眼。“我不过开个玩笑，原来在林先生心中，辰辰当真不如一件文物来得重要。”

　　坐在狐狸精身边的老先生虽然一身俗家打扮，气息却格外的中正浑厚，即使什么都不做，那狐狸精也怪怪的，好似被人捏住了七寸。

　　有点意思，不知那老先生是看不过眼妖行人间，还是想藉此会会自己。

　　不管哪一种，她今天进来容易，出去怕是不易。

　　“年纪轻轻就满嘴谎言，真是没教养。”林先生的妻子抬高下巴，斜着眼，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吕先生也说这东西不值钱，就是义乌出产的玩意，不过是被人为做旧罢了。”

　　“夫人眼光独到。”狐狸精笑得比哭还难看，嗓音嘶哑地开口：“老朽今天还要跟这位老友叙叙旧，就不打扰了。”

　　“正好，我也有事要请教吕先生。”幽若放下茶杯，再次冲辰辰眨眼，并把陶埙塞到他手里。

　　一直鼓着腮帮子的辰辰，双眼忽地弯了弯，宝贝抱住陶埙。

　　林先生满脸尴尬，起身送他们出去。

　　走出别墅，云鹤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打着伞静静站院外的通道上，脸上依稀浮着愠色。

　　幽若低下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圈，落到狐狸精身边的老先生身上。

　　他们俩肯定有什么渊源，檀香在古代一直是寺庙中用以祀佛的香料，伽南香就更难得了，皇室专用，量还极少。

　　云鹤身上只有伽南香，闻不到半丝别的气息，这位老先生也是，除了檀香同样闻不到别的。

　　走下门前的台阶，她回头瞄了眼狐狸精，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小白狐，你的风骚劲藏哪了，亮出来给姐姐瞧瞧。”

　　“臭伞，你少得意，这秃驴可不是来抓我的，而是你。”狐狸精气得破口大骂：“你再不放我夫君，迟早有天我会踏平那破茶楼。”

　　“跟我要夫君？巧了，我早上刚炖了它，本来想留到冬天，砍了那尾巴做狼毫，可惜啊……”幽若又笑，顺便在林家的别墅门外设置屏障，以防他们夫妇听到外边的对话。

　　“我要杀了你！”狐狸精怒吼一声，全身不住地抖动起来，渐渐现出修成人形后的样子。

　　幽若眯着眼，唇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别光是喊口号嘛，我倒是想看看谁先死。”

　　“都别吵。”老先生异常不悦，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术，才恢复美貌的狐狸精，瞬间变成了只小狐狸。

　　幽若摸了摸鼻子，闭嘴认怂。

　　对方的法力太过高深，以她的道行，硬碰硬只会自寻死路。

　　她以为自己保持沉默，至少能保持人形，然而还是太天真了点。被抽去妖骨失去意识的瞬间，云鹤的脸在她眼中无限放大，耳边似乎还听到他说了句什么。

　　“师父？”云鹤抱起空剩伞面的幽若，面色沉郁。“非得如此么？”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痴无大师哼了声，抓起晕过去的狐狸精，抬脚往外走。

　　云鹤闭了闭眼，抱着幽若跟上去。

　　回到他住的别墅，进门惊觉家中多了个人，脸色微变。进入客厅，待他看清对方的面容，蓦然怔了怔。“师父？”

　　“很意外？”青云先生捋了吧胡子，视线落到幽若身上，剑眉一竖，“臭和尚，发现了什么没有。”

　　“她的妖骨上覆着封印，想来是跟那四件宝物有关，八荒鼎可融尽天下所有物亦可复原，若是用青丘秘法，可将此鼎融进妖骨。”痴无大师丢了双白眼过去，径自坐下。

　　云鹤低下头，仔细看着痴无大师手中的伞骨，剑眉深深蹙起。“盗宝之人是墨予？”

　　“是他又不是他。”青云先生拎起茶壶倒茶。“你被痴无和尚带走并抽去妖骨入世轮回后，我无意间发现幽若的法力突然变得高强，一试之下，发现她的妖骨内多了一股奇怪的力量，于是毁了她的心，并封印了她的记忆。”

　　“封印八荒鼎的秘术即将满千年，若是她的心不能重新生出来，那四件宝物现世，人间将会大乱。”痴无大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叹道：“云鹤，千年轮回不易，只差这最后一劫，那墨予生于酆都门口，你要小心对付。”

　　“弟子明白。”云鹤点了下头，垂眸望向怀中的幽若。“她要怎么办。”

　　青云先生抬了抬眼皮，一脸嫌弃。“你就不能关心点别的。”

　　“就是，你就不能关心下师父有没有吃饭，关心下师父喝的到底是不是好茶。”痴无大师接话，同样嫌弃的表情。

　　云鹤抿了下唇，小心把伞面放下，起身去厨房。

　　痴无大师和青云先生交换了下眼神，飞快把伞骨上的吊坠换下，并将伞骨装回去。

　　过了片刻，恢复人形的幽若慢慢醒转。

　　睁开眼坐起来，看到青云先生也在，双眼不由地睁大。“师父，你怎么会来？”

　　“我无聊出山走走不可以么。”青云先生眯起眼，招手示意她过去。“我有件宝贝送你，渡魂和墨予没有份的。”

　　“得了吧，你的宝贝我可不要。”幽若挪了挪位置，离他更远一些。

　　抬起手，发现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佛珠，急忙伸手去解。

　　“这是老衲送你的见面礼，不准嫌弃。”痴无大师伸出食指沾了些茶水，轻轻一弹，透亮的水滴随即没入她的眉心。“云鹤是你夫君，可是记住了？”

　　幽若睁着双眼，默默重复他的话。“云鹤是我夫君。”

　　“臭和尚，哪有你这样办事的，什么年代了还夫君！”青云先生见状，也伸出食指沾了些茶水，将水珠弹进幽若的眉心。“远离墨予，好好听云鹤的话。”

　　“哪有你这样教的。”痴无大师端起茶杯，将整杯茶都泼了过去。“不准离开云鹤半步！”

　　青云先生不甘示弱，也端起茶杯。

　　在厨房听到动静的云鹤跑出来，两个几千岁的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只狐狸精也被带走了，幽若倒在沙发上，睡得十分香甜。

　　摇了摇头，他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

　　这两人也不知在她身上施了多少法术，脉象乱成一片。

　　收回手，他看着沉睡的幽若，无意识蹙起剑眉。

　　青云师父明知四宝不是自己盗走的，为何又让痴无大师把自己带走，还抽去他的妖骨，让他入世轮回为人，如今又要袖手旁观？

　　大师兄墨予盗取四宝，到底意欲何为，他为何会青丘秘术……

　　种种念头翻涌上来，一时间竟没了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幽若再次醒来，难受得直哼哼。“我的头好痛……”

　　“醒了？”云鹤伸手扶她起来，倾身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喝口茶。”

　　幽若伸头喝了一口，慢慢转过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刚才师父说要送她礼物，渡魂没有的……礼物？她抬手摁了下眉心，耳边忽然传来佛珠碰撞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一千零八十颗佛珠，当中一颗嵌入她的臂骨之内，几乎缠满了她的整条手臂。

　　“咳咳……”云鹤偏头避开她的目光，淡然解释。“那是师父送你的……见面礼。”

　　幽若嘴角抽了抽，脑中蹿过一条古怪的记忆，骤然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你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