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藤》沙廿久

4、CHAPTER 3(2) HORSING

　　仿佛是为了助兴，伦敦的天罕见地放晴了。丽泽路特却不怎么抱希望，总感觉随时又会下雨，但还是高兴道：“现在天气正好，应该好好把握住。”
　　她穿着一套合身的马术服，头发全部扎起，挽成一个利落的髻，表情惬意、姿态放松，看起来非常习惯这身装束，举止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女性少有的英气。
　　亚洛斯此时正站在马厩前。马厩很干净，散发出干草的味道，可见平时被打扫地很好。
　　丽泽路特见到他们过来，一转眼，立刻注意到克劳德的小辫子，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想到的！太好笑了……噗……”
　　亚洛斯白她一眼，径自前去挑选马匹。
　　丽泽路特马上停下笑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并不是故意的。亚洛斯？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当然，你可以叫我丽泽路特。”
　　“你喜欢哪一匹？他们都被训练过，每一个都很棒。”丽泽路特从侍从手边接过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的缰绳，拍拍他的脖子，见亚洛斯看过来，继续道：“如果你不还适应的话，我很乐意安排一名马术师来。”
　　亚洛斯随意指着一匹棕色的公马，一旁的侍从立刻将其牵过来。公马温顺地走过来，低下头蹭蹭亚洛斯的脸颊，轻轻打了一个响鼻。
　　亚洛斯顿时瞪大了双眼，惊喜的大叫：“它喜欢我！”
　　他从来没有和这样的动物接触过，第一次就感受到了这样的好意，简直是太出乎意料了。亚洛斯立刻伸出双手抱住公马的脖子，像一个首次接受礼物的孩子，脑袋尽情地蹭个没完："他好可爱！他好可爱！超级超级可爱！”
　　丽泽路特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不忘提醒道：“好啦，你要是喜欢，可以把他带回去，现在，我们快点去马场吧。”
　　然而亚洛斯已经迫不及待要爬上马了。这匹马仿佛有灵性一样，亚洛斯怎么折腾他他都安静的站着不乱动，奈何他的新任主人不仅是个生手，而且还未发育完全，怎么跳也跳不上去。亚洛斯一时有些气闷，赌气叫道：“克劳德！”
　　执事原本沉默地站在一旁，受到召唤，便上前一步，双手托住主人的腰，稍稍一用力，便把他抱到了马背上。
　　亚洛斯眼珠一转，扣住克劳德的手掌，脸上全是洋洋得意：“克劳德，我第一次骑马，你不应该上来吗？”
　　克劳德一只手挣开，另一只手仍被亚洛斯拉着。他单手一撑，利落地翻身上马。
　　“哇！”丽泽路特情不自禁地鼓掌，“亚洛斯，你的执事真厉害，看来我们不需要马术师了。”
　　亚洛斯把缰绳递给克劳德，一拍马脖子，骏马立刻抬起前蹄，朝天鸣叫一声，继而箭一样地踏奔出去。风力传来少年活力四射的大喊：“公主殿下！我先走啦！”
　　丽泽路特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身旁女仆裙装红色短发的侍女感叹：“亚洛斯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有时候是个小混蛋，但又让人那么心疼。不过我喜欢。而且他效忠王室，这个朋友真是百利无一害，不是吗？”
　　女仆温柔地望向她，回道：“在我眼里，您的判断总是正确的。殿下，您还不上马吗？”
　　丽泽路特熟练的踏上马鞍，另一条腿跨过去。她拉住缰绳，像一名即将冲锋陷阵的女骑士，对女仆嘱咐道：“你去准备一点小饼干、热牛奶、记得加些蜂蜜。我的嘛，还是和以前一样。谢谢啦！安茜！”她拉动缰绳，马儿迅速撒开蹄子，旋风一样向前奔去。

　　皇宫在被建造时特地引了一条支流进入，这条河穿过马场，在后花园形成一个小湖泊，下游流经后厨和洗涤间，再由堡内的排水暗道流入地下，在土壤里细细密密地汇集，最后流入泰晤士河，哺育城市里的平民、庄园里的贵族。
　　马镫交给了掌控缰绳的克劳德，亚洛斯便双脚悬空。马儿奔跑时起起伏伏，让人有随时会摔下去的错觉。刚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然而很快，他松开紧紧抱着马脖子的双手，慢慢把手伸直，颈背也慢慢挺直，感受扑面而来的风，向前眺望，忽然发现自己视野高了不少。
　　远处河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像是有人往里面洒下一把箔金纸片，从高处看过去，尤有一种美感。
　　随着河岸的距离越来越近，克劳德收紧了缰绳，马儿便逐渐放慢了步伐，悠闲地漫步过去。
　　阳光轻柔地洒落，暖洋洋的。亚洛斯向后一靠，靠到克劳德背上，双手轻抓马背，享受地闭上了双眼。克劳德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在后脑和胸膛间挤压成蜷曲的金发，那么柔顺又耀眼，阳光下闪烁着顺滑的光泽，和它的主人一点也不像。
　　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很慢，克劳德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日子，那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的、空白的、亘古的、永恒的，因而也是无意义的。所有的恶魔都是那样。当他们睡去时，一切存在都湮灭；当他们睁开眼，会发现虚无中只有自己。只有当他们找到猎物，订立契约，时间才流动起来，世间也仿佛拉下帷幕，清晰地展露出它的各种面貌。
　　亚洛斯至于克劳德，早不是第一个，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他潦草地想。
　　河对岸，草坪像一块平整的地毯，所有高低不平的小差距都被远距离抹平。更远处，宫墙阻挡了蔓延的草被，然而云层一直延伸天尽头。亚洛斯一时有些发愣。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丽泽路特人未到声先至：“亚洛斯！”
　　马儿停下脚步，受惊般抖抖耳朵。
　　丽泽路特控制速度慢慢走过来，微微有些气喘，道：“你们速度真快。骑马的感觉如何？”
　　亚洛斯伸展双臂，两肩展现出一个承担的姿势，但脸上洋溢的笑容却好像放下了什么：“太舒服啦！”
　　此刻的亚洛斯像一只振翅的鸟，总算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生气来。
　　克劳德不动声色地放下缰绳，双手绕过主人的双臂，将其慢慢的、慢慢地折下来，再重新牵起绳子。
　　亚洛斯嘴角的弧度微妙地变了一变，再一次享受地靠在执事胸膛上。
　　丽泽路特心细如发，也不点破，提议道：“来赛马吧，看见那座桥了吗？那是终点。谁先到就算谁赢，怎么样？”
　　亚洛斯轻蔑一笑，道：“这有什么。”说着，他俯下身，拍拍马儿的头，道，“我们走！”
　　丽泽路特见状，不甘示弱地收紧了缰绳，马儿向后退一小步，随即疾风一样奔出去。
　　亚洛斯仗着自己无需控马，见到公主追上来，便偏过脑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毫不作伪：“你太慢了！克劳德！我们快点！”
　　丽泽路特紧随其后，咬牙切齿，只觉这个金发小混蛋实在是太欠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