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慢热，前期伏笔）》今天的名字也好难取

56、离开保护区域的flag

　　贪恋安全，便无法前进。

　　一木成林仅存树枝虬结而成平台，坐落其上的建筑物之内。
　　整片地板向着赵明峰右手倾斜，他险些失去平衡，本能拱起脚尖勉力摩擦地面，暂且站稳。
　　弧狩危树身渐长，从中窜生出稀疏枝叶洋溢着新绿，顶向天花板雕饰，新生树根牢牢抓紧地板，把走廊堵个严实。
　　流水从赵明峰捂住右眼的掌下滚滚而落，掠过衣襟，并未打湿他身体。他没有多余脑力，去观察此等怪异现象。
　　空气似化不开痰液，吸入他肺中，阻塞住呼吸道。
　　仿佛身在水中，得不到氧气，无法呼吸，即将溺亡。
　　绵延无尽的长廊，弧狩危堵住居民去路，正对着填满大门至廊道每寸空间庞大群体。
　　大群居民不知为何，停在约三米距离外，与弧狩危对峙。方才袭击赵明峰的羽衣鸟，明明差一步便可逼近他身侧，未再进行袭击。
　　越是想用心凝视眼前的一切，溺水般的窒息感，越是扼住赵明峰的咽喉。
　　逃离二字，占据他所有思维。
　　这从未有过先例，本应对赵明峰完全陌生的恐惧，与他发病之时何其相似。也许是什么心理疾病，恐惧源自何处。他挪开捂住右眼的手，双目同时视物，脑中灵光一现。
　　幽闭恐惧症。
　　虽然不明白为何发病，总之，他恐惧之物，是眼前这片被弧狩危与居民封锁的部分长廊。许是他被夹在两者之间，身处迥异于电梯空间，近于关在恐怖电影般密闭区域中，又萌发出新病症。心理医院老病号赵明峰，成功说服自己。
　　根治幽闭恐惧症很难，缓解倒是简单。只需离开幽闭空间，自可不药而愈。
　　此时，想从建筑物出去，等同以一人之力对一军之势，千难万难。
　　但因弧狩危拦路之故，往建筑物深处进发之路，则空空荡荡，定然畅通无阻。往里面前进些许，视野开阔后，他呼吸必定得以恢复如初。
　　“弧狩危小姐，那个啥，我能进去吗？”
　　由于窒息感，他说话万分艰难。每吐一字，都要耗空肺中空气存量，话未说完，胸腔已是火烧火燎。
　　“不能进去呀。”
　　偏偏弧狩危一口拒绝，他不得不详细解释。
　　“不好意思，您在这开个门，”他拍拍弧狩危刚长出来的主干，双手比出正方形，“在另一边也开门，让我过去。”
　　“呀，我知道你的意思啦，现在我不好移动，没法同你进去。”
　　弧狩危说话语气不可谓不温柔，然则，赵明峰从中听到了不祥。
　　“那个啥，我一个人也……”
　　“不是说好啦，要让我保护你呀。”
　　“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让我自己来。万一有问题，我会回来求助。”
　　“不行。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待在这里啦。”
　　弧狩危再次拒绝，温柔，毫无转圜余地。赵明峰看出来了，她嘴里不可能蹦出同意二字。接下来的话，令他寒毛直竖。
　　“待在这里，大家都能得到安全，一切都会好起来。”
　　光凭赵明峰一人，怎么样也称不上“大家”。如此一来，大家自然是包括在场所有。
　　他浑身肌肉不由自主绷紧，手脚并用，爬到居民群停止的地方。伸手过去，指尖接触到看不见屏障。
　　这里不是看起来像密闭空间，的的确确是个密闭空间。
　　幽闭恐惧症之所以会发作，一定是赵明峰的身体与潜意识，比他表意识更先一步明了，弧狩危把在场者关起来这个事实。
　　“缥缈羽衣鸟品质低劣，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口味。但是，完美的乐园，不能舍弃任何一者。”
　　满载慈悲的话语，包容万物的仁厚，孕育出以安全为名的牢狱。
　　“不可以走呀，留在这里啦。大家一起来想办法，肯定能解决你的问题啦。”
　　希望这一切是个误会，赵明峰鼓起最后的勇气。
　　“解决问题之后，我可以走吗？”
　　“为什么要离开啦，留在这里不好吗？”
　　“弧狩危小姐，你以前也有同伴。”
　　根据曾听过只言片语，赵明峰并非在质问，而是陈述。
　　“……有呀。”
　　“你是这样对待他们吗？”
　　“是呀，可是，没办法啦。离开我大家会不安全的呀。”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呀，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冒险呀。大家什么都不用做，我也可以守住大家啦。你家人的事，我也可以帮忙的呀。”
　　“要等多久才可以帮忙？讲真，我时间不够。要人陪，这里不是有很多吗，不差我一个。”
　　“不行，他们的光芒都不及你呀。我给予你长生，留在这里吧。”
　　不知是不是弧狩危柔和哄劝，赵明峰内心泛起无边暖意。仿佛他年少时所期盼，家人浓厚的亲情，宛如雪夜中被窝，有着恰到好处热度，棉絮一样分担起他的疲惫。
　　意志不坚定如赵明峰，差一点，被眼前甜蜜陷阱所诱惑。
　　要不是风流过耳畔，他恐怕会就此沉沦，再不复醒。
　　至于为何会有风，未等他有所疑问，答案便已呈现眼前。
　　居民因透明屏障拦截，停滞不前的脚步，猛然前进一大步。
　　因居民行动带起空气流动，大大缓解幽闭空间的窒息感，赵明峰精神顿时好了一大半。
　　与他的轻松相反，弧狩危悲泣不已，枝叶随之摇撼。透明露水坠在叶尖后弹起，滑落，淅淅沥沥敲打在纤维地毯上。
　　“我不希望大家出事呀。”
　　弧狩危倾诉保护欲，非但没有激起赵明峰的同情，反倒引起他的反感。他不由下意识将她的行为，与不愉快的记忆重叠。
　　哪怕再伟大的爱，不顾惜他人感受，最后产生的也不过是苦痛。
　　犹如淬着毒的蜜糖，不是不曾有快乐，只是痛苦最终压倒了幸福。
　　不管弧狩危行为是否出于善意，她所有承诺，在赵明峰看来，是陷人于不义的枷锁。一旦接受，便要担起难以想象的道义责任。
　　潜意识与表意识，同时亮起红灯。赵明峰转动眼珠，寻找逃走的办法。
　　然则，正如刚才他所了解到的现实，眼前摆着的是一条两头堵死的走廊。除非扫清其中一头障碍，否则根本不得走脱。如今占据其中一头的居民，正在缓缓进逼中。另一头，则是兀自垂露的弧狩危。
　　虽然很不厚道，为今之计，还是找熟人麻烦比较简单。赵明峰当机立断，在倾斜地板努力站稳，向弧狩危所在方向移动。
　　他身上万能细胞，根据使用方法不同，暂时可以变化为其他物质。想要熟练运用需要大量练习，赵明峰只能临时抱佛脚，积极去尝试。
　　手枪构造相对复杂，他肯定无法用万能细胞制造，如此便只能选择使用冷兵器。顺利划破动脉，血液狂涌而出，转瞬凝聚成刀刃。他看刀刃形状万分眼熟，手腕上突出刀腹，俨然是一把斩骨刀。
　　事实上，嘴上说着喜欢冷兵器，日常接触到最多的冷兵器，除去厨具，别无二者。偶尔收集日本刀龙泉剑之流，刚买来时把玩几十分钟，其余时间定是收在仓库落灰，不可能留下什么印象。硬要他去想象一把钢刀，只能想到菜刀。
　　无意间暴露出叶公好龙本质的赵明峰，只得祈祷斩骨刀也是盖世神兵。他这么个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生手，能勉强过关搞出斩骨刀，已是谢天谢地。硬着头皮挥舞斩骨刀，朝弧狩危树身正中砍去。
　　可惜弧狩危所得称号，驳日堡垒，绝非虚名。以防御为长的神界树，怎会被区区斩骨刀砍断。
　　不过，赵明峰手中长方形利刃，也不是斩骨刀这么简单。
　　兵器锋利与否仅是外观，真正产生作用是万能细胞，更进一步是世界之毒。
　　他手中这把斩骨刀，究其本质，等同于万能细胞和世界之毒的集合。
　　遭受世界之毒正面袭击，驳日堡垒岿然不动，只是，露水落得更急了。
　　赵明峰此刻所为，与昔日同伴重叠。弧狩危心中，不仅有万般委屈，亦有无边愧疚。
　　“真的要走吗？”
　　在场众生，谁也不会明白她这句话的涵义。
　　“我已经长出叶子了呀，能不能等一等。我不会输给一木成林，会长成一棵能与甘都比肩的树！”
　　因赵明峰想离去，弧狩危在悲伤，应该不假。遗憾的是，即便她所言非虚，赵明峰也不愿意停在这里。
　　回顾一生，至少五分之一时间，赵明峰处于被控制环境之中。因此，他特别讨厌被控制，畏惧被谁操控这件事。
　　“抱歉。”
　　言罢，双方皆失去言语，持续着沉默的拉锯战。
　　在赵明峰身后，居民仍在拉近距离，两边只余一米走廊空置。若是赵明峰不逃走，怕是会被居民与树干夹扁。
　　冷汗沁出赵明峰鼻尖，终于，树干展现长方形的入口。没有时间犹豫，他一步跨进长方形之内。
　　没承想，内部密密麻麻全是根须，赵明峰来不及反应，先被根须当粽子捆了个结实。
　　“喂喂喂，冷静一点，不需要搞得这么僵吧？”
　　方才还想砍树的赵明峰，此刻厚起脸皮抨击弧狩危不仗义。
　　“我需要你呀。”
　　随着哀伤的叹息，空气也有了抑郁的情绪。弧狩危不再以拯救者自居，抛弃自尊，向外界祈求着怜悯。
　　“没有同伴，我是不能长大的呀。”
　　每一棵神界树成长所需条件，大相径庭。弧狩危泛滥的保护欲，源自成长的需求。也就是说保护其他生物这个行为，能让她从种子迈向成熟。
　　“求求你，留下来吧。你什么也不用做，马上我就能帮上你的忙呀。”
　　曾有被控制经历的赵明峰，自然对弧狩危的恳求深恶痛绝。他十分厌烦强逼人背上良心债的说辞，抗拒之意顿起。
　　正欲痛骂弧狩危，他呼吸一滞，右眼水波扩散。被挡在树干后的走廊，骤然出现在眼前。赵明峰不便多想，匆忙用斩骨刀砍烂根须，拼命爬向走廊。

　　从大地缝隙探出的一条形似章鱼触须，包覆着火焰的腕足，巧妙避过发射口直击，正卷在5479身上。
　　“嗯，就算是我多管闲事，你也要感谢我哦。”
　　不久前，被弧狩危赶走的一幕，正正落入其视野内。
　　“嗯，我也不问和驳日堡垒有什么矛盾，你知道我在这里要干什么？”
　　5479不置可否，递出一物，放在火焰腕足之上。
　　“嗯，这是什么？”
　　“请你把此物带向外界。”
　　“嗯，你果然知道我想干什么。盆景现在大乱，正是逃走的好机会哦。”
　　腕足抬起，似乎在仔细观察交付之物。
　　那是一枚纽扣，其上点缀细碎宝石，在周遭发射口强烈照射下，反射出多彩的光辉。背面饰有金色的字母，似乎是Foras。
　　“嗯，好原始的控制感应中枢，要我把这个送出去？意思是你不走吗？那你会欠我一次哦。”
　　“感谢合作。”
　　“嗯，再次见面的话，记住欠我一次哦。”
　　腕足放下5479，向天探出，火焰一下子蹿升而起，包卷着某种巨大之物，直接击破大气层。
　　5479伫立在原地，片刻后低首，望向躺在掌心上的数个纽扣。与他先前递出纽扣相同，皆缀有细碎宝石，而背面金属英文字母则有所不同。
　　其中，Vassago、Samigina、Paimon、Gaap、 Murmur……明显区别于其它纽扣，许是常常被摩挲，金色光面上占有指纹，不如其它纽扣明亮显眼。
　　虽然不完全明了其上文字，但5479能读懂残留在纽扣上的情报。
　　“看来，他想要的不止是复活，可惜……”
　　他将纽扣随手一撒，纽扣脱手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爬到走廊上的赵明峰，发足狂奔。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跑的快，很快察觉不对。
　　就算他上半身东倒西歪，下半身依旧如履平地，平衡感过人。
　　“那个啥，呃，是你？”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我没忘记你吃人的事，现在你关在我身体里。咱们同呼吸共命运，行行好，麻烦不要蛮干乱来。否则，我也会采取相应手段。”
　　没有得到预期反应，赵明峰只得喋喋不休，劝这个曾吃掉他半身的家伙，不要妄想再次支配他。
　　正当他苦口婆心，向狂奔的双腿宣扬爱与和平。耳畔响起，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的熟悉音色。
　　“这边唷。”
　　与此同时，从他身后传来有礼问话：
　　“请问，您是否为牺牲？”
　　他双腿向前狂奔，上半身则微微扭转，望向后方。
　　在装潢华丽，配色相对丰富的走廊正中，横亘着一团纯白色。看不到阴影的大面积白色重叠在一起，完全分不清界限，仿佛世界被强行抹上白色颜料。
　　离地约莫两米，在那团白色偏上的位置，有着一张人脸。由于赵明峰距离人脸太远，又因跑步视野不断震动，看不清脸上的五官。
　　“请问，您想到哪里去？”
　　人脸忽然逼至眼前，面上五官端正。
　　果不其然，又是一张美人的脸。
　　但是，已经对美人麻木的赵明峰，只看见了威胁。他下意识挥出斩骨刀，砍中涂抹世界的白。
　　人脸笑了。
　　“世界之毒？确认是牺牲。传达分队，控制进行中。”
　　斩骨刀像是蒸发了，直接消失于他掌心。
　　赵明峰还没反应过来，下半身擅自动作，往后弹跳。
　　“请问，您这是不配合的意思吗？”
　　在那团白色中构造出线条，渐渐显现出具体形体。
　　心中焦急的赵明峰，身体自行动作，右手握上长长柄状物，以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动的速度，向前一扫。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停下来的血红镰刀。
　　从未见过，全然陌生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