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受到冷嘲热讽的flag ...
-
能接受痛苦，也不能治愈伤痕。
尽管弧狩危向赵明峰再三保证，她并无恶意，赵明峰仍旧不敢妄动。
此时此刻的弧狩危，分外多嘴多舌。她似乎毫不在乎赵明峰有无回应，一味地赞美着赵明峰的灵魂。
“多说一点，多说一点啦。”
反反复复萦绕赵明峰耳边的絮叨中，不乏此类的劝说。位于弱势难以反抗的他，不堪其扰，准备随便说两句堵种子的嘴。
“行行行，你想听什么？我说的时候，能安静就好。”
弧狩危见他肯松口，愿意对她讲述自己的事，兴奋得种皮又散落掉一些。
“只要你说啦，什么都可以的呀。”她注意着言辞，小心地要求，“我最最喜欢充满感情的生命了呀。”
感情，脑细胞捕捉到这个单词的同时，赵明峰嘴角不经意地向下抽动一下。
“即便是怨恨与不满，也没有关系？”
“呀，只要不是欲望与伤害冲动，悲伤也是会熠熠发光的呀。”
“这样也行？你高兴就好。”
许久没有接触心理医生的赵明峰，倒也急需一个情绪发泄口。但是，真正要他谈论自己，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
本以为充溢在胸间的爱憎，仿佛从未存在，仅余下些许哀愁的香味。他品尝着轻浮的空虚感，分不清自己是被现实掏空了激情，又或者自己一开始不曾拥有过那份极端。
横陈在脑海的记忆，是一部永不终止的电视剧。他旁观着一切，难以置身于内，也无法跳脱在外。所有痛楚与快乐，如同丧尽血色的死尸，苍白，缺乏生气。然而，疼痛终究是疼痛，令他整个人为之震撼，发自心底涌上哀愁，为世界染上消极的灰与黑。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到达盆景之后，他再也没提起这些事。
“我还小的时候，老被人管着。其实吧，那个年代过来的同龄人，很多都有这类经历。反正就是被干涉，没自尊，缺少隐私的醪糟事。小时候七七八八这么磕碰过来，落下了不少童年阴影。”
在这里，这些久远又无聊的过往，无人愿意聆听。现在能一吐为快，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减压方式。
“等到青春期，叛逆少年，想从那个老窝里逃走。后来抓着机会，真就离开了。脱掉包袱，又赶上个好机会，多叫朋友帮忙，着实畅快了好一阵。我有给家里寄钱，只是不想回去，太烦。”
说到这里，他手臂肌肉紧绷，眉心微微上扬，皱出川字纹。
“大概是2016年夏天的事吧，我家长辈去世了。那会儿我拜托林少，硬在协和医院享受特殊看护，还是没留着长辈的命。人嘛，总是要死的，大家都会有此一遭，得学会放下。”
弧狩危未发一语，没有被打扰的赵明峰，一步步找回了向心理医生咨询的状态。
“之后还不是遗产那档子事，我出钱买下长辈居所做纪念。长辈过世两周年，清明扫墓人没到齐。那时候心情不好，很烦，然后发现，我已经不大会流眼泪了。”
不论轻与重，有形或无形，也许这世间所有，终会被时间掠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至亲离世的沉重悲伤，也成为褪色的风景。
“讲真，我很害怕，害怕这事过去。”
终有一天，遗忘降临此身。
曾经的刻骨铭心，烧成烟云，淡入地平线，失踪。
比恐怖故事更令人畏惧，胜过夜空深邃的绝望。
几与死亡比邻，无法察觉的丢弃，不能发现的丧失。
“然后，一帮朋友，主要是林少，约我出去散心缓一缓，先是在澳门赌场玩，后来去拉斯维加斯。我也不怎么好赌这口，主要是我自制力差怕陷进去。但是，赌场人多，热闹，坐着看别人赌也不会难过。”
说到这里，赵明峰双颊泛红，嘴角上扬，脸上第一次出现喜悦的神情。
“你知道我碰见什么？嘿，有个红发女人在赌场，明目张胆作弊，竟然一直没人发现。我坐那儿看了好久，别人还以为我看上她了。后来她离开，我追上去，早走了。一连几天，我在赌场蹲守，她回回作弊，我回回追不上。”
虽然他想尽量压抑情绪起伏，还是为这段回忆心潮澎湃。犹记得神秘的红发女郎，旁若无人地作弊，没有任何一人表示出惊讶。事后他特意提起，确认无人发觉。
说起红发女的作弊，压根不能说是作弊，堪称表演。这般招摇过市，大家却等闲视之，显然不正常。
当然，就赵明峰那个精神状况，也无法排除他本人不正常的可能。但他却不这么认为，为了抓住人生的转机，决定追踪红发女。
“后来我就把这事放心上，一直追查，最后她主动现身了。我就去问她赌场的事，说看穿了来诈她。她没什么反应，我也不要脸，直接问那家伙怎么做到的，是不是用‘魔法’什么的。”
彼时的赵明峰，精神极不稳定。一边歇斯底里，一边唾弃自己的愚蠢。然而，正是这份愚蠢，令事情出现了转机。
“然后她说是。”
彼时的红发女，见识到赵明峰的疯癫，非但不畏惧，反而露出笑容。向他自我介绍道
【有时，疯狂能与奥秘相连。你这双眼睛看见了什么？且愿闻之。】
“我们互相自我介绍。”
【我之名讳无足轻重，此地称我为‘长老’。】
“一开始不敢提要求，长老她挺有礼貌，愿意听我这半个疯子扯闲篇。最后忍不住，我就跟长老说，我想复活别人。”
【你当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他已料到长老会如此回话，却未曾料到长老下一句。
【想复活谁？】
他告知长老答案，红发的长老盯着他，又是嫣然一笑。
【你我虽有诸般不同，但对世间有所求，应当共通。】
也许是执念，在彼此吸引。长老似乎看破他在想什么，奇怪的是此时此刻的他，却不清楚长老言外之意。
【虽然你没有承认，但我是明白的喔，你想要的不仅是复活吧。这件事在这里的话……完成的希望很渺茫。如果在外面，或许这件事我很快能办成。如果无所谓成功与否，每年一亿美元，可以让你加入炼金协会试试。】
银枪给予的记忆，清晰得如同录像，他却无法再度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现在与过去，分裂成两块，勉强被赵明峰的自我联系在一起。
如今，这份仅存的自我也摇摇欲坠，他不由停止讲述。弧狩危以为谈话告一段落，为他梳理回忆中散乱的细节。
“呀，这个长老不简单啦。在封印的星球内部，还能这么干，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呀。”
“这样啊。”
“不是封印主人，一般不会这么乱来啦。长老会不会是封印主人？”
闻言，赵明峰先是一惊，接着苦笑着摇摇头。
“她要是封印主人，应该会跑走。讲真，她好像不想待在地球。”
同为追求离去者，他从长老身上看到相似的渴求。
“不好意思，我比较消极，说不出什么鼓舞他人的经历。”
“呀，没关系啦。”
从弧狩危细小种子中探出根系，越发膨胀起来。近乎土褐的深色触须，慢慢延展，逐步撑起种子。种子向着上方，建造木结构纹理，渐渐产生树的雏形。
树木的枝丫伸至他跟前，在离眼球咫尺之处停住。
“我能看见啦，原来你一直把光藏在这里。”
“那个啥，我什么也没有藏。”
“只是你不知道啦，我也看走眼啦。这里，有光。”
“这里？”
赵明峰举手挡在眼前。
“就是这里。”
“这样啊。”
【也许有一天，你会看见更加有趣的东西。可能看见也不会明白，只对你有用，只有你能用得上。】
至少那一夜，多半是看见什么了吧。双腿不知不觉运动，朝着直通向欲求的道路，才会抵达盆景。
虽然不明白，也不理解，或许他确实能看见什么。同样，因为不理解，无从确证此事真实与否，何谈利用。
陷入回忆的赵明峰，被频繁杂乱的沙沙声，扰乱思绪。
类似收音机接受杂讯，怀念的音色，缓慢撩拨起他的回忆。他不由侧头，想要凝神静听。缠在脚上根系，瞬间收紧。
“喂喂喂……”
抗议行将出口，他为吐出拟声词张开的嘴巴，灌入大量空气，猛烈呛咳。
种子毫无预兆地行动了，利用根系拽住他的脚，向树干飞升而去。
赵明峰倒吊着在半空，头冲下，血液向头顶汇聚，晕晕乎乎。弧狩危这趟粗暴的高速电梯，朝着树干急速攀升，带来强烈失重感，使得他两眼发黑。
没等赵明峰一口气喘匀，整个人被倒拽着，跃上主干仅存的几根粗壮树枝构成狭缝。在那窄窄的缝隙内，隐藏着一整片平台。平台被大地发射□□出的光照耀，形成模糊无尽的阴影，反正赵明峰是看不分明。
种子拖着赵明峰，毫无犹豫冲进阴影。城堡也似的建筑物，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宏伟的门扉已逼至眼前。
弧狩危撞进门扉之内，一路疯狂向前。这样过度激烈的行动，让赵明峰太阳穴狂跳。
他向门口方向一瞥，装饰有品位的两堵墙，夹着可供十辆豪车并行的长廊，地板好似铺着材质高级的地毯，呈现出明显的纤维结构。
在远及天边距离，巨量气流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高歌猛进。气流行过精美的地毯，刮烂壁上的装饰，不断加速，紧随在赵明峰身后。
待气流又加速过好几回，渐渐逼近眼前。赵明峰才发现，那并不是气流，而是庞大的盆景居民群。
又是追兵？赵明峰急得声音变调：
“弧狩危小姐，救命救命！这帮家伙前不久才袭击过我……”
方才饶舌不止的弧狩危，始终闭口不言。
忽然，一道雪色从气流射出，在赵明峰身旁扑起飓风，从中隐见雪白披风一角。
“这样可爱的孩子就是驳日堡垒？”
似曾相识的女声，勾起赵明峰一身鸡皮疙瘩。
“白之业，来了呢。”
那些温暖蓬松的羽毛，仿佛又包裹住他的脑袋，压得他骨骼欲裂。
来者是缥缈羽衣鸟。
“可爱的孩子，要不要一起逃走呢？我呢，愿意成为你的同伴。”
奇怪的是，羽衣鸟并未带来铺天盖地的雪翼。而是像赵明峰初见之时般，身体被雪白披风严严实实包住。
“不要。”
没想到时刻寻求同伴的弧狩危，断然选择拒绝。
“真是谨慎的孩子呢，不再花功夫考虑一下？”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欲望，”弧狩危的声音冷淡，令赵明峰感到有些陌生，“呀，是绝对无法接受。像你这种蚕食同类的家伙，一点存在价值也没有，去死好啦。”
“啊哈，天真的孩子，你根上抓着什么。互相残杀这种事呢，灵长做得不比我少呢。”
“有谁会不知道呀，但缥缈羽衣鸟和灵长不一样，没可能有灵长其他种类的极端呀。你仅有的东西，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恶意，没有任何光可言啦。”
许是认为自己被冒犯了，缥缈羽衣鸟披风一卷，扬起猎猎寒风。
“你想救他们，他们却不想被你拯救呢。啊哈，真是可怜的孩子呢，你的好意被她们视为洪水猛兽呢。看清楚点，你不要的我还比较需要你呢！”
多半是不想再与弧狩危谈判，羽衣鸟所述之言，正中种子痛处。
“喂，你在说什……”
轻薄的锋利包住赵明峰，顺着肌肤一擦而过。
“啊哈，对不起了呢。要是你一口答应就好了呢，我也不用碰牺牲了呢。”
弧狩危停止前行，一颗种子拖着庞大的根系，停在半空。
见状，赵明峰不由苦笑。这叫个什么事，他被羽衣鸟袭击，还得去安慰弧狩危。
“别慌别慌，没关系，我的身体马上会恢复。”
“啊哈，真是可怜的孩子呢。”羽衣鸟咯咯笑道，“你选的这个牺牲，怕是比他们还迟钝呢，你明明救下他，他竟然不知道，还准备安慰你呢。花下这么多功夫，你保护的家伙压根不会理解你呢。”
闻言，赵明峰大感不妙，原来弧狩危已经保护过他。奈何他竟浑然不知，方才那番安慰，反倒是向种子内心的伤口大把撒盐。
“住口。”
长期维持幼小状态的种子，脱离同伴后便是与5479同行，从未正面受到如此激烈的指摘。
“即便如此……不是他们的错。”
种子向上延伸的枝干，层层舒展，梢头悄悄显出新绿。
这个瞬间，空气流动放缓，粘腻地缠住世界。
时空将要凝滞，赵明峰右眼深处，大量水流涌出，淌到地毯上。
伴随赵明峰喉中挤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伴随赵明峰喉中挤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整栋建筑物，猛然一震。
噼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建筑物又是一震。赵明峰捂住眼睛，身体一歪。
噼啪。
整个世界都开始歪斜——并非如此，歪斜的东西，只是建筑物。
宛如暴雨下的山体，渐渐滑坡。
平台上的建筑物，向着某一侧，产生倾斜。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受到冷嘲热讽的fla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