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哪能一蹴而就的fla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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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经历之事，是仅凭想象难以还原的暗域。
钟鸣声持续响着，簌簌震动枝叶。
枝叶摇摆间，空气也绷成琴弦，徐徐拨动，降下压力。面具与赵明峰二人身处其间，自是苦不堪言。
然而，钟声不会顾忌二人感受，越发大了起来。沿着耳膜侵入赵明峰脑髓，麻痹神经，遏制他一切行动。
隐鸣钟因何响声不停，全是因为面具刚才所作所为。他作为承继灵长神明基因的生物，本就是盆景重点监视对象。何况戴着面具的神明一族本身，在外界可谓声名狼藉，与激进派的“白之业”“细金”等，一道被大众归为恐怖分子。直至今日，面具神明也不曾改变其令人生厌的态度，盆景基于种种考量，决定警惕面具神明的“旁支”。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赵明峰和电波虫、绅士蛙都有过冲突，可是只有遭遇面具之时，隐鸣钟才会响起的原因。同理，赵明峰最初遭遇的面具，也是因为这一点倒下。这一回他遇见的面具，显然比第一次遇见的强得多，就算听见钟声没有陷入睡眠。话也说回来，赵明峰竟然也没昏睡过去。
虽说面具听见钟声没有睡过去，当然也不会太好受。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发作，此刻却乖乖闭嘴，没有多说话，只敢在心里催促赵明峰赶快解决问题。盖因他压根不知道赵明峰缺乏常识，还以为自己面对也是神明的旁支，不敢出言指责或者推卸责任。生怕一个不对付，赵明峰挥着世界之毒发狂。
可是，赵明峰毕竟是个在封印里的人。没常识就是没常识，想靠别人只言片语，临时抱佛脚解决问题，真心比较困难。于是，在他瞎忙活十来分钟，情况越来越严重。两手十指彻底消失，掌心逐步露出白骨，宛如生割其肉的疼痛间歇袭来，他疼得脸色惨白，却不知道如何终结这种苦痛。
见此情形，面具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尽快，尽快。”
问题是尽快不了，赵明峰愣是急出一头汗，眼看手臂都快消失，还是没让世界之毒停下侵蚀脚步。
害怕小命不保的面具，猜测赵明峰是不是故意坑他，硬生生忍下满腹不满，和善地问；
“您以往怎么做的？”
以往？哪有什么以往？在地球，人类的身体可不会突然融化，要是有这类意外肯定是大新闻。所以，赵明峰根本答不上来。
“麻烦您再详细解释解释？”
赵明峰试图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以期用小狗般的目光打动面具。殊不知这个表情，在面具看来颇为嘲讽，坐实故意恶心人的嫌疑。眼看世界之毒快挥发，面具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
“您以前怎么活下来？”
兜兜转转，话又回到原点。毕竟，外界有无处不达神网传送情报，外面确实没有像赵明峰这样虽有智慧，却没半分常识的存在。而赵明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来路，如果说他违背弧狩危忠告，道出他来自封印的星球的身份，是否会有不良后果？这都是未可知的事情，所以能不说还是不说。
“以前没这样。”
这话倒也是实话，赵明峰说得理直气壮。
“也就是说您发作得特别晚是吧，这倒是奇了。”面具勉强相信了赵明峰的话，“直接用万能细胞中和世界之毒，不然你我都活不下去。”
为了听明白面具的话，赵明峰必须排除杂念，努力把注意力转到在倾听上。当然，他是听不懂什么万能细胞，也不清楚操作万能细胞的方法。虽说仅凭本能收回血雾，下一步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现实并非是小说，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赵明峰身处封印的地球，长期与外界的隔离。双方情报持有量、固有习惯、思维方式，其间落差如高山峡谷般差异，绝非面具一两句话能填平的。所以，时间不断流逝，赵明峰却始终不能领悟面具所言，事情就这么持续恶化下去。
即便如此，面具也是万万不敢明着生气，他憋着一喉咙抱怨，努力向赵明峰解释该怎么做。
“试着去想象，嗯，疼痛消失，身体治愈的景象？抱歉，我没教过别人，这样说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
当然，不能理解才是正常。随着赵明峰身体一点点消失，他眼中世界仿佛也沾染上绝望之色，空气越发沉重阴郁，钟声更加刺耳扰人。他本就年事已高，早到了随时准备后事也不稀奇的年纪，心理准备做了这么多年，并不怎么怕死。但他真的很怕自己无法达成目的，除了他之外，又有谁会这么傻，去尽全力复活他家人。
地球每天都在死人，除了赵明峰自己，除了他这个老疯子，谁会在乎他家人活不活？更何况复活某个人这事，在地球向来是无稽之谈。人们对赵明峰给予同情，也理解他为复活家人这事投资的举动，但有多少人打从心底认可他种种荒诞行为，怕是都将他所作所为看作寻求心灵寄托吧。
在这世上，赵明峰一直是孤身一人，再无第三者可以托付此生夙愿，也没有后代继承这份固执。即便他有后人，想必也不会选择继续践行父辈的疯狂。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一旦他放弃，那一切便真的结束了。
也许结束会比较快乐，也许忘却会比较舒心。
时间会带走一切痛苦欢愉，哪怕赵明峰不愿意，也终究会忘记多伤多痛。犹记得姥爷过世一年多，他惊觉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渐渐失掉了对故人的怀恋。如果他和其他正常人一样，一定会淡然处之，任由往事随风去。
然而，赵明峰压根不正常，怎会忍受自己也会忘记悲伤的事实。在他看来，忘记这些，是背叛过往的自己，是将他真心放在自己脚下践踏，是不可以饶恕的罪行。
历史，赵明峰可以忘记，因为历史有那么多人铭记，不差他一个。
路人也许会在乎历史，却不会在乎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死亡。赵明峰姥爷的死，既不悲惨，也不伟大，最平凡不过。世上会去怀念赵明峰姥爷的人没几个，那他不如做个会一直为此事伤心，甚至痛苦的人。
如果他生命结束，连带生命中的一切也就结束了。谁来完成他的愿望目的，谁来传承这种悲伤？没有人。没有人！
身体融化趋势减缓，赵明峰本已消失的肢体，又慢慢长了回来。倒不是面具的话起了什么作用，只是赵明峰凭借一腔执着，硬生生地压制世界之毒。实际上他还是没闹懂怎么治疗，只会一味忍耐疼痛。一如他活着的许多年，不断追求失去亲人的影子那般，默默咬牙坚持不放弃。不得不说他的耐性极强，也足够偏执，居然真的忍出身体恢复的效果来。但是，这终究不是真的治疗，万一他失去意识，被压制世界之毒立刻会反扑过来。
可惜面具怎会懂呢，他以为赵明峰会治疗了，顿时放心不少。
“请您将地上的世界之毒也收拾一下。”
闻言，尚在忍受钻心之痛的赵明峰，深吸一口气。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身为一个地球人实在不了解外界，更不可能突然变得能理解外界常识。于是，他抱着谦逊的态度，继续开口发问。
“世界之毒是什么？”
并非初次面对这种状况，面具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反正赵明峰就是没常识，告诉他不就得了。
“简单说就是您身体产生病变，会分泌出异样厉害的物质，这种物质能够使得万物融化。”
听起来十分厉害，再度令赵明峰产生网文主角的幻想。可惜的是面具下一句话，又将他打回原形。
“身负此种病症的灵长类，如果能够生存下来，必定持有万能细胞。没有万能细胞的生命一旦发病产生世界之毒，即会迎来死期，死者体内世界之毒更会扩散。如果这死者世界之毒够强烈，足以造成难以收拾的灾害。”
越听越觉得不好，赵明峰屏息以待面具的下文。
“万能细胞可自由转换形态，以对抗世界之毒，某种程度上能中和世界之毒，与之达成微妙的平衡。比较糟糕的是，这种平衡有其极限所在，所以大部分病人都很短命。要是您像刚才那般，把世界之毒当武器使用，则会死得更快。”
死得更快，乍闻此言，赵明峰不由握紧拳头。
“不过，立刻会死的家伙应该灭绝了。余下的万能细胞的持有者，应该都承继神明的血，是‘神明的旁支’。虽然发病后，病况会逐步恶化，也不是没有希望维持生命。”
“怎么解决问题？”
“简单，只要成为‘神明’等级的人物便好。若是成了神明，您想使用世界之毒都不再是难事。”
其实成为神明才不简单，不过是面具存着恶心赵明峰的意思，故意这么说罢了。
无奈，赵明峰不仅没常识，还是个年轻时看过不少网文的地球人。对升级啊修炼啊飞升啊成神啊这些话题，十分感兴趣并视之如常。所以，他根本无法明白面具此言险恶之处，反而兴致高昂起来。好像这种兴奋，有些冲淡世界之毒带来蚀骨的疼痛，他觉得疼痛减轻不少，脸上不由绽放笑容。
“成神该怎么做？”
没料到赵明峰有此一问，面具噎到了，只道赵明峰是寻他开心，不作理会。
这边厢赵明峰却是不依不饶，希望走上网文主角的狗屎运。
“该怎么成神？”
眼看谈话无法继续，地上还有几摊世界之毒，面具不想浪费时间，认输道：
“唉，够了。请您当做没听到那话，我承认好了吧，成为神明不是好事。现在神明组织四分五裂，谁也不想搀合进去。若是变强后，被组织势力认可为神明，说不定反而死得更快。而且，您也知道吧，变强本身遭遇的后果。”
“变强不是好事吗？难不成会秃头？”
“您还真是啥也不明白？”
面具不由惊讶道，他不得不再度仔细审视起赵明峰来，他真心不明白，为什么赵明峰完全不懂这些事。想归想，做归做，面具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想要得到力量的话，一定会改变周围环境。万一伤害到其他家伙，或者导致环境剧变，会遭到报应的。反过来心有顾忌，就很难在战斗意义上变得更强。”
“讲真，这样是不是很糟糕？有人恃强凌弱该怎么应付。”
作为网文中毒患者赵明峰，身处盆景这种“异世界”，总是不自觉参考网文，由此受到丛林法则的影响，思考模式倾向于霸权主义。这也不怪他，实在是这一路上没遇着能好好谈话的发展。基于原始的自保心理，他不得不把其他生命当敌人。
要是地球上出现超能力者，超能力者还犯法，普通人肯定会惊惧不已，甚至敌视超能力者，把超能力者开除出人类队伍。赵明峰差不多也是这么个心理，何况他还下意识歧视非人。这个非人范畴不仅包括种子、青蛙、虫子，准确地说在他眼里，地球之外的人都不是人类，统统是非人。他赵明峰内心深处，多半有些瞧不起异世界，要不然也不会闹出把盆景居民当野蛮人，上来就打这种笑话。
“世界并非强者的舞台，就算是没有力量的弱者，若是方法得当，一样也能策动世界。操作情报、酝酿知识、策划计谋……颠覆世界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没有人会再这么想罢了。”
“为什么不这么想。”
“要是想一力统治全世界，根本没啥困难，碾碎不满者即可。困难的是之后的事，要是命够长，这么做可有得受。命太短，根本统治不了多久。左右都没好结局就是喽。”
“难道没有人贪恋荣华富贵吗？”
赵明峰总是不自觉地想用地球规则，去理解外界。面具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
“荣华富贵？这样的东西随便哪个思念池都可以制造出来，宇宙这么大，随便找个星球让思念池去垦荒，保准会收获一个富得流油的星球。”
说到这里，面具长叹一声。
“唉，现在说这些又能怎么样呢，要是早知道如此，当初任谁都会选垦荒，不多贪求。可是，已经晚喽。”
面具抬起手，手指轻触脸上状似面具的那层雾。
“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哪能一蹴而就的fla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