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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第10章
      宁知玄端坐在蒲团上,看向储少真的目光极为平静。
      似是两人间没了这几十年的分隔。
      自储云笺成为储少真起,宁知玄先是与云渡真君自请出荡云泽游历,等云渡真君飞升后,储少真继任掌门召了他回宗门起,便又与门中另一位非是亲传弟子出身的元婴长老,一同去了门中的传道院,自此坐镇御岁峰讲经殿中,为那些自下宗招来的外门内门弟子讲修行,讲功法,讲心境研磨,讲自己都还在寻求的长生之秘、天心道果,如此下来,竟是几十年间不曾离开讲经殿半步。
      原本亲密的师兄弟两,如今在宗门内各居一处山中,如隔千山万水竟不曾再往来过。
      “宁真人,此次唤你前来,乃是有一事,欲与真人相商。”储少真等燃香摆几、奉上灵茶仙果的道童们都退下后,这才开口。
      便是许少奇、白少衍来此,都没有受过这般款待。修行之人,本不为外物所动,凤少衡是不欲讲究,许少奇是不耐,白少衍是不屑,只有宁知玄不一样。储少真犹然记得,宁知玄是和他们不同的,对方本就出自万象下宗一府嫡脉正支,说起来就像是吕梁的世家子弟一般。还在替云渡真君当道童那时,他年纪虽小却也举止有度,行事有章,颇得真君喜爱了。
      侍奉师长,友善同门,关照师弟,一心所想却都是宗门之事,包括储少真自己,都觉当时云渡真君若是收徒,就当是收宁知玄了。只是事事往往不如所料,云渡门下后来终于有了第一个亲传弟子,却是云渡自外游历时所收的。凤少衡便也罢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天分,叫人妒恨都妒恨不起来,实乃云泥之别,不堪与之相提并论。再来又有了二徒弟谢行澜,除了运气过人似乎别无长处。
      最后,就是他储少真了。
      缓了缓,他身为亲传弟子,对于宁知玄,便不能再以师兄相称。
      犹记得最初云渡真君让他改口时,他每喊上一声,宁知玄眼中的光芒便更黯淡了一分,以至于如今两人间客气生分至极,多年的相交之情全然不存。
      “掌门客气,如是宗门之事,宁某定当尽力而为。”宁知玄如今却是神色寡淡,面前这席面排布,还是当初他教与那个修为薄弱的师弟储云笺的,如今叫储少真吩咐童子张罗在他面前,他也是神色麻木,全看不出心中悲喜了。
      储少真却是不欲再翻什么旧情了,眼见安排全是比照宁知玄当初所想而为,便开口说起正事。“却是门中之事,云呈云念两位师叔欲登上界,门中七峰峰主之位有不少自我师起,便空悬,此次师叔们既然不欲再理俗物,宗门之事却是不能少人打理,如今我欲重定七峰峰主。”
      话到这里,储少真顿了顿,看了眼宁知玄,见其并无开口之意,便又接着道:“门中如今堪坐镇此位的人手不多,宁真人可愿为我执掌一峰?”
      宁知玄虽与他生分了,储少真对其却还是了解的,宁知玄虽是出身下宗,却是心气十分之高,若说最不可能与下宗行方便之事的,算来算去竟然出身下宗别府的他算第一个,这人算得上对行事的章程到了苛求的地步。若非如此,这掌门之位也轮不到他储少真了。
      “宁某既为宗门中人,本当听从掌门差遣。”宁知玄与他也曾算是几百年的师兄弟,只消听了这一段,便琢磨出了储少真的几分心思。“只是某道心不纯,修为也比不过其他真人,不堪委以重任,实望掌门见谅。”
      本拟他的心性,若是这掌门不是储少真,便是不知其意,他都可为宗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如今坐镇掌门之位的是储少真,思来想去他心中都存着那一缕不畅,便是离当初储少真上位已去了几十年,他又无时无刻不在打磨自己的心境,却也做不到风过水无痕的地步。
      “宁真人却是过于自谦。”储少真看出了他那一两分别扭,却是不以为意,反而将自己如今的定计娓娓道来,“几日过后,我宗将与泽中下宗,共举一坛论道法会,法会后白少衍、许少奇两位师兄,则欲往齐光御岁两峰坐镇,替门中照看此后拜入门中的弟子。只是两位师兄一去,定岚便缺人照看。而此峰的道藏阁为我宗门立派之基石,却不可缺人看顾,我欲请真人坐镇此峰,不知……不知师兄可愿?”
      宁知玄听得与下宗开论法会时,眉头便皱起了一分,再听得此后有白少衍与许少奇坐镇齐光、御岁之时,眉眼中的神采便放佛亮起来了一般。
      储少真知他,他却也知储少真。只从这只字片语他便可得知,自己曾妄图护持于羽翼下的这位师弟,终非凡物。只是这么一想却又想到两人如今的情状,宁知玄眉眼中的那一抹神采又黯淡了下来,只摇头道,“掌门请慎言,这句师兄,宁某愧不敢当。”
      “如此,那便是宁真人愿为宗门坐镇定岚峰了?”储少真却是见好就收,也不再换往日的称呼,刻意引出对方尚存的那一点旧日之情了。
      宁知玄沉默了片刻,方开口。“宁某一切皆听由掌门安排。”
      如此便是应下了,储少真笑了起来,又请其尝一尝自己从云河中采集来云上露所泡的灵茶如何,宁知玄勉强陪其饮一两盏茶过后,便呆不下去先行告辞了。
      宁知玄走后,储少真却是在殿中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往浮光台去,几日前凤少衡留下的未竟之局还在那处。
      只是当日未能解开之局,如今再看却也依旧无法破局而出。
      达者畅游于天地,庸者自囚于方寸。
      宁知玄困于过往之情,宗门之恩,上人之意,虽已成就元婴,却还是同凡人一般,一悲一喜均由得他人牵扯。恍如提线木偶,并无豁达上半分。
      储少真曾仰慕过对方那般行事坚定,无所犹疑,修行更是水到渠成,不如自己这般诸般杂念,心魔丛生。只是到了后来却又觉得宁知玄可悲起来,他将心神所想全然寄托在他人、在宗门之上。宗门若是待他好上一分,他便心气畅达,便如当初云渡真君给予的一二点拨,便能叫他顾盼生辉,神采斐然。若是待他不好,他眼中那抹神采便如失去灵气供给的琼花异草一般,枯萎了下去。
      修行之人神意自生,又何须将自身期许,全然寄托在他人所想之上?
      储少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庸者还是那达者。
      但若是宁知玄肯应那一声师兄,他便是敢喊下去的,当着云渡真君也好,当着凤少衡、谢行澜也罢。便是当着全宗门甚至修行界又如何?当初宁知玄肯逐字逐句的替他讲解经意,传他抵御外魔功法,后来又拉着他走了几百年。
      换他一句师兄却是又有什么不可的?
      只是他不惧唤这一声师兄,宁知玄却是不肯应。
      那便作罢吧。
      入道时,他从门中道心考中浑浑噩噩退出,门中尊长便断言,心性繁杂,不宜修行。
      彼时,储云笺十分不忿,重情念旧又算什么阻碍呢?
      他堵着一口气,非要在这长生路上争出个头来。
      后来金丹凝成,元婴造就。
      迷障一扫,真性得见。
      云渡真君收徒那日,曾与储云笺道,“说来也有意思,我观你根骨,悟性皆是上等,唯独这一生命格,都落在一个情字上,七情之重远不是一般修士那般。只是修行一途,宜孤,宜寡淡,唯独不宜你这般挂情念旧的。长生路遥,若能有所成,必定是一人独往。你所挂之事,所念之人,多成过往,唯有你和你的道能得存,却不知彼时你又当如何。”
      储云笺曾想,那就叫所念想之人,与我一同寻这天道,鉴这真性,长生路上多个伴儿。
      但若是决意寻的道早就背本心呢?
      储少真闭着眼答道,那就斩意去念,独求长生好了。

      炼鼎峰,丹室。
      谢行澜已是将那开鼎炼丹的法诀记得清楚,又于按照法诀中所记载的,引导灵气运转上了几个周天,已是十分熟稔,只等正午真阳入空,便可借由丹室中阵法引来真阳灵火,引燃九五造化鼎内那一味真灵之力,开炉炼药了。
      初入丹室时,那炼制培气丹,理气丹的每一味他都整理过了 ,这两丹,他在外游历已炼过不少,倒是不将其挂在心上,实在要是炼得不成,失败上一两炉,他也可以用先前炼给自己服用的来代替。至于那生瘴液,却是不能不小心了,此物不能与凤少衡明说,怕是在金丹之前就只有这次可借由他事用这造化鼎来炼制了。
      炼生瘴液用的宝材浊液谢行澜那倒是存货不少,先前他得到了这丹道玉简时可没照着上面所记载的丹方瞎琢磨,亏得他是吕梁皇子,如今国主又是他胞兄谢庆涛。吕梁虽不是什么占据洞天福地的大宗门,却也是一片土地不小也算得上丰饶之大国,加之国中的道观供奉制,使得不少如同被朝廷圈养的修士,年年往京中供奉灵物。也自有人替国主与皇族们收罗天才地宝,供给在朝中的供奉仙师为国主炼制延年益寿的妙药,谢庆涛如今早已年逾五十,谢行澜上次得见这位兄长,观其形貌,却如正将步入壮年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叫了意兴阑珊的谢行澜一块去围场射猎时,端的是意气风发,器宇轩昂。
      谢行澜可没和这位兄长客气,掏了他内库中天才地宝拿去试所得的丹方,没少浪费宝材,便也导致谢行澜这儿宝材浊液存量极为充裕,不充裕的只是时日。便是为了凤少衡所提的峰主一事,他结金丹之事,便势在必行,且只在近年间!
      白日当空,太阳真火鼎盛之际,谢行澜目中迸出一道精光,十指翻飞,瞬间将早已于心中演练过数次的法诀依次打出。
      丹室内为沈少宜从山腹中请出,安置在丹室刻有阴阳转气阵的地面正中,先前浑如一粒巨大的灰扑扑的小球的九五造化鼎,随着灵诀引动真火,洗去了表面铅尘,露出禁制压抑之下仍旧蓬勃的造化之气。
      此鼎本无形,以天地之初的阴阳两气合流,成就一股气旋,用于演化造物。在天地之初,此中气旋世上不知有几何。只是随先天灵宝,与众生依次演化出来后,造化之气早就消弭得差不多了。祖师鹤辰子也是从天上玄门中得赐这先天大能从其他世界总,收得的这缕阴阳两极气旋,只是此物为大能收摄后,已失自行演化出众生与先天之灵的威能。鹤辰子便以此炼制了一番后,作为丹鼎用于蕴养丹药,只需催动太阳真火引燃为助力即可。
      生瘴液炼制算不得苛刻,唯其本就用于促生瘴气,炼制途中,一般丹鼎可压住丹液灵气,却压不住这能侵食丹鼎本身的妖瘴之气。若是轻易炼化,多半恶药未成,自身反受其祸。
      唯有九五造化鼎这种本是无形两气的灵物,方可压制炼制途中溢出的无孔不入的妖瘴,谢行澜行事是不拘一格,却也不是真蠢,更不会将自己的长生之路断送在不可为之事上。
      此时他见了造化鼎外裹一层极为耀目的澎湃真火,瞬间变做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知是造化鼎顺利开炉了,心下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便一咬牙,先将炼就生瘴液所需的种种药材一次打入……
      等到最后一股宝材浊液也随着口诀渡入鼎中,心神方有所松懈之时,突闻一声娇滴滴的怒斥。“哪来的无知小儿,竟敢让奴家炼这种肮脏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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