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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下来,杨芷表知道秦扬还没走。像过去的十年一样,她总是能准确地感觉到,秦扬是否还呆在她旁边的办公室里。她喜欢这种时候,可以用意念去观察秦扬,而不是用眼睛。她有时会觉得这是一种很残酷的自恋,闭上眼睛,感受隔壁办公室里的一切。其实她听不到什么,她只是想像着,放开思维的翅膀,想象着秦扬伏在案头批阅文件,或者秦扬在窗前焦虑地踱步,又或者秦扬的头微仰着靠在椅背上,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烟雾从他的嘴里飘出来,慢慢地包裹着他的头,他的身体,在黑暗的空间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像一层蓝幽幽的纱缦。
下决心和秦扬摊牌吧。这个念头让杨芷青很是踌躇了一番。毕竟把自己在心灵最隐蔽的角落里珍藏了十几年的感情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即使是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作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她想起自己在阴暗的灯光球场的舞会上,第一次为帅气潇洒的秦扬心动,还想起自己拼了命地打败两个对手,非得进入学生会当秦扬的手下。她甚至还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听到张宁含羞告诉她秦扬向她求爱的时候,那种从心底开始缓缓浸漫出来的冰冷和绝望。她想起在学校时,张宁每每把心事告诉她,和秦扬在一起的每一个小细节,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张宁以为这样是在和朋友分享秘密和快乐,但于她而言,则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对这种痛上了瘾,既不想戒除,还愈发渴望起来。于是,她坚持要辞职和秦扬合股办这个公司,当时不是没有一种傻气的念想的,想要把心中的热恋改为远观和守望。杨芷青每每想,自己的言情情结,并不比张宁少一分一毫。
后来她学会了把感情深深地埋藏起来,不是因为崇高的友情或者无私的自我牺牲,而是逐渐认识到这段感情里已经越来越没有自己插足的空间。如果有争取的余地,她并不介意会葬送自己的友情,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不是她杨芷青的风格了。与其去扮演那种低级的感情插足者,让张宁失望和痛恨,或者让秦扬轻蔑或同情,倒不如把这段感情保护起来,让它静静地开放,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暗处,放出美丽不可方物的光芒来。不能让它开放在阳光下,就让我自己来欣赏它吧!那段感情曾经在杨芷青的心里辗转反侧,让她死去活来,虽然外表看来她平淡如菊,始终对秦扬和张宁露着心悦诚服的笑容。
再后来,年龄增长了,经验增加了,看的多了,经历的也多了。渐渐地她就明白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爱情在两个人心里是最美丽的花儿,但在别人眼里,往往不过是一个笑话。她很高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可以得偿所愿快乐一生,甚至婚姻也不过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这样想过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女王,眼光因为看透了一切变得幽然深远起来,会用悲悯的眼光看着别人在红尘中挣扎起伏,有时甚至忍不住要念几句阿弥陀佛起来。
她交过很多很多的男朋友,有些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有些是逢场作戏周旋她的。更多的时候,她看到那些生意场上的男人如何明目张胆地妻妾成群,也看到那些珍惜前程的小官吏们如何小心奕奕地嗅尝野花野草,越来越觉得男人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最要命的是,当她发现自己总是把这些男人用来和秦扬对比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致命奇毒,那颗世上独一无二的解药,就是秦扬。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夺什么,也从来没想过什么祝福他们的事。甚至在张宁一意孤行非要和秦扬离婚的时候,她仍然是按照扮演朋友这个身份的惯性按常理做下去,心急如焚地想劝说张宁放弃这种可笑的清高,回到真实的生活中来。对于自己当时的心态,她想可能是因为看到秦扬为张宁痛苦憔悴,所以会于心不忍吧?
秦扬自己的感情有了一些变化,杨芷青对此既敏感又自信。女人对于这种东西,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鉴别能力,更别说是秦扬,她一直用鹰一样的眼睛密切注视着的那个人。
她定了定神,打了个电话给楼下的快餐店。
快餐很快就送上来了。打发了送快餐的小弟,杨芷青拿着快餐盒敲了敲秦扬的门。里面没有动静,她就直接扭动了门锁,因为她知道秦扬的习惯,从来不锁门的习惯。
秦扬手里拿着一支银手镯发呆,竟然没听到她的敲门声。杨芷青一下子有了一种挫败感:他这样深重地替张宁发呆,自己还有没有希望呢?
“我看你没走,就为你叫了快餐,是你一向喜欢叫的海南鸡饭。怎么?准备得道成仙了?不会饿吗?”杨芷青在秦扬面前,总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强悍起来。她并不是刻意要装成温柔贤良的样子,实在是在他面前,她有一种自然的母性的温柔,浓烈地想从内心散发出来。
“谢谢。你怎么也没走?”秦扬接过饭盒,并没有急着吃,“你吃了吗?”通常如果不是赶着做案子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叫快餐,既没营养,也没味道。
“没有。谁要吃这种既不健康又不美味的东西,我宁可饿着,或者回家再吃。”杨芷青一边说一边皱眉头,用以强调自己对快餐的厌恶,一边还倒了一杯水给秦扬,因为秦扬从来不喝快餐配的汤,他说那是味精水。
“那你还让我吃?”秦扬夸张地瞪了杨芷青一眼。
“如果不想吃可以扔了,我是怕你有什么急事要赶工,没时间出去吃饭。要不我俩出去吃?我请你。”杨芷青轻轻朝门口扬了扬头。
“我请你吧,怎么好叫女士和下属付帐呢?”秦扬开始迅速地收拾桌子,芷青这才发现,秦扬的桌面上,摆着两张斌斌的图画作品。她想起张宁最近为斌斌请了一位美术老师,想必这是斌斌的学习成果。
杨芷青拿起斌斌的画仔细欣赏,一边说:“那也是应该的。前些日子你生病的时候,我独力支撑公司我容易吗?”
“我生病是为了什么啊?那可是为了公司,是工伤。你可别没良心。”秦扬抢过她手中的画,顺手放进书桌里。
“想上哪儿吃?”杨芷青问道。
“干脆跑远一点儿。番禺怎么样?到江边儿吃烧鹅去。”秦扬提议,同时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芷青。
“别别别,什么时候了,开到那儿都几点了?就附近吧。”杨芷青忙不迭地反对着,“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好好谈谈。好久没跟领导交心了,我都有点担心自己跟不上领导的思路了。”
出来的时候,杨芷青顺手把盒饭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然后两人开着杨芷青的车子到了公司附近的一间小小的茶楼。这间茶楼通常人不太多,店堂也不太大,装修并不太豪华,小巧朴实,是他们常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