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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周末,最旺的晚饭时间还没有到,肯德基里好像并不太热闹。之所以选择肯德基,是因为肯德基里有儿童游乐设施,斌斌和刘老师的女儿可以在里面玩,不影响大人们谈话。
张宁单刀直入,对刘老师说:“昨天很对不起,斌斌给你添麻烦了。那个摔伤的孩子的医疗费,请让我来承担。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对方家长道歉。”
刘老师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说:“其实昨天是我不好,我处罚斌斌的做法是不对的,希望你不会介意。”
张宁得到预期的回应,就乘胜追击:“其实我想和你谈的是那道数学题,我觉得斌斌并没有做错。那幅图里车上的确只有七个人,如果说有错,是学习材料错了。近年来的课程改革中,我们一直都很强调教学中要尽可能提供条件促进儿童和材料的互动,那么对于材料的设计,就要求它是具有严密的科学性的,因为材料的设计有歧义,才会产生了儿童理解上的混乱。从这个意义上看,教师应当更好地去观察和了解儿童,根据他们的发展水平来设计学习材料,这才能保证学习的有效性。”
张宁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专业术语,目的是在专业立场上让刘老师无招架之力,对自己心悦诚服。然后张宁发现,刘老师一脸羞愧之色,正在为自己的专业水平内疚。她脸上不易察觉地添了一点笑意,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
接着,她口气一转,改用温柔体贴的语气轻声问:“刘老师,我一向觉得你是一个很敬业很有水平的老师,最近你的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老师低头看着桌面的咖啡,仿佛在研究着那个纸杯上的花纹,但张宁看到她的眼神空洞,眼睛的落点是空的。张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等待了一会儿,看着刘老师的眼波转动,情知她并不是一个深沉的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张宁以退为进:“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刘老师抬起眼睑,毫无预兆地问:“张老师,离婚后的日子苦吗?”
张宁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她好像被击中了死穴,觉得心口痛痛的难受。良久,她才回答道:“不太好受。……如果可以,尽量还是不要离的好。”说这番话的时候,张宁后悔万分:如果她不对刘老师步步紧逼,刘老师也不会把她逼到这个死胡同里,让她自己一直小心回避的问题,一下子就暴露在阳光下了。这种感觉是她一直很熟悉的不安全的感觉。
“我也不想离!可是他非要离不可,他在外面有人了!”刘老师眼里滚出了泪滴,张宁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对方怎么可以在并不亲密的人面前就这样哭出来,一时间倒有点羡慕她,可以如此容易就哭出来。张宁记得自己除了在父母面前,就只在秦扬面前哭过了。她把秦扬放在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谁知道秦扬却把自己当成一件破衣服,穿旧了就随手丢弃。
“你觉得不能原谅他对吗?”张宁低声问着,同时递过去一张纸巾,“如果你决定离婚,要想得清清楚楚才好。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真的能面对离婚以后那种无所依靠的日子,才好离婚。”
“根本就不是我原不原谅他的问题。我求过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抛弃我们母子。可是他执意要离。”刘老师刚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谈到财产分配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业主的名字就是他妈。这些年他赚的钱也都放在他妈的名下了,我们根本没多少共同的财产。他早就有准备了。”
张宁悲天悯人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个笨笨的女人遭人算计,却无力反击,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面前痛哭流涕,张宁心中一片悲凉。等她哭够了,张宁接着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老师耸动着肩膀,边哭边说:“我能怎么办?他说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就分居,等法院判决。如果我同意离婚,他可以给我一笔钱,并且承担女儿的扶养义务。”
“什么?你让女儿跟他?你能放心吗?”张宁有点着急:“那样一个阴险的男人,怎么能教育好女儿呢?”
“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养活她?我收入不高,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我怎么能给女儿良好的环境呢?而且,我还年青,一个人要再婚也好办一些。”张宁听得此言,眼泪也差点掉下来。张宁觉得不可思议,她自己虽然离婚了,倒从来不至于弄到这样尊严全无,像一个深宫弃妇一般,对未来竟毫无把握。一个女人可以弄成这种地步,不知道要怪命运,还是要怪自己?
两个孩子跑过来,吵着要吃炸鸡。张宁赶紧迎上前去,拦着两个孩子去洗手,又到柜台去挑选食物,留下刘老师一个人留在座位上平复情绪。
半个小时后,送走了刘老师,张宁给斌斌买了一张游戏堡的票,让斌斌进去自己玩,她伏在中堂的栏杆上看着自动扶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想着自己,想着刘老师,五味杂陈。此时正临近圣诞节,这座酒店大堂高高的中空天花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节日装饰,一串串的雪花挂饰上点缀着闪着光芒的星星和铃铛,间隔着一些漂亮的天使棒,正中还有几个红色的圣诞老人,在笑眯眯地望着张宁。
张宁把重新把眼光转向电梯,突然在人流中发现了秦扬。他身边有一个女人,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的头不时地凑得很近,有点像说悄悄话,也有点像亲吻。两人径直走向通往楼上客房的电梯。那个女人正是杨芷青,张宁最好的朋友。
张宁惊慌地转过身体,不敢再看他俩。心突突地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像个小偷一样,有什么可怕的?”
张宁把身体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生怕自己和秦扬与杨芷青面对面地撞在当场。藏好了自己的身体后,张宁开始意乱纷纷,脑子里不断的地涌出各种各样可笑的念头。尽管理智告诉她自己现在与秦扬没有任何关系,但脑子却不听话,自作主张地做着自由联想:一会儿看到秦扬和芷青亲昵的镜头,一会儿看到芷青对自己做着暧昧的眼色,一会儿看到他们交握的酒杯。她强制自己不会想他们进入房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心却不受控制地自己创造出香艳无比的画面,看到两个人汗流浃背地在床上缠绵。那一刻,张宁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疯了。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张宁比什么时候都更清楚地感觉到,秦扬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我们曾经如此贴近彼此,但我们却突然地遗失了彼此。我们曾经如此珍视对方,可是一瞬间我们却又轻易地放弃了对方。张宁在心里默默地哀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