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雅传》瑞源

15、十五、梅花镖

　　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也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突然领悟到自己真正的内心感受。
　　午夜时分，宫宴才结束，回府的路上，载煦神情木讷，仿佛灵魂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宫宴上会来这么一出戏。他去求额娘请馥雅来时，额娘调侃他是不是喜欢上了程馥雅，他嘴硬说没有。现在皇阿玛指了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上程馥雅了，至于为什么喜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所有人都喜欢婉云格格，自己却对她毫无感觉一样。
　　婉云格格是征远大将军乌拉那拉远善的女儿，因为姑妈是皇后，所以从小养在宫中，载煦与她小时候便熟识，那时宫中年龄相仿的孩子只有载桓、载煦、婉云而已，他们三个常在一处玩耍。载煦以为，婉云长大后会嫁给九哥载沣，可是今天婉云却突然将目光锁在了自己身上，真是怪了，婉云不是喜欢载沣吗？
　　婉云确实喜欢载沣，从懂事开始，婉云就坚信，自己一定会嫁给载沣，成为载沣的妻子，无论载沣是否喜欢自己，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任何人也抢不去。载沣的一颦一笑，在婉云眼中都是最好看的，百看不厌。九哥从小顽劣，但也最是聪明，婉云幻想着，有朝一日穿上嫁衣，成为载沣的妻子，然后成为大清国的皇后。每每想到这场景她都会笑出声来。
　　阿玛说以后九哥会当皇上，姑妈说九哥当皇上的最大绊脚石就是元妃娘娘和她的儿子载煦，前两日姑妈召见婉云，拉着她的手恳求她，“你肯为了你的九哥做件事吗？”
　　为了载沣，婉云肯做任何事，姑妈说：“你要嫁给载煦，让载煦耽于声色犬马，让皇上厌恶这个儿子。”
　　婉云流了泪，心碎成了千万片，她知道，诚然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姑妈，但是她也是大清的皇后，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不”，她只能默默接受。
　　她木然地问：“我为了九哥做这些，九哥知道吗？”
　　姑妈摸着她的头发，“知道，知道的。”
　　婉云攥住姑妈的手，心有不甘，“可是姑妈，我小时候你答应过我，让我嫁给九哥。”
　　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寒光，“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元妃掉以轻心，不然的话，元妃和太后一定会想办法破坏我的计划。”
　　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化好的，从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计划好了。
　　元妃的长春宫里，跪着一个浑身颤栗的宫女，元妃怒目等着她，“你不是说婉云今日跳舞是为了嫁给载沣吗？怎么最后她选的却是载煦？”
　　宫女是坤宁宫的翠枝。翠枝之所以能入宫来，是元妃的贴身宫女锦绣姑姑在苏州给了她娘五十两银子，给她改了一个旗人的身份和名字。
　　翠枝磕头道：“奴婢不敢撒谎，皇后娘娘亲口说让婉云格格献舞，然后求皇上赐婚九爷。”
　　锦绣姑姑给元妃端来一盏茶，柔声说：“娘娘，怨不得翠枝，这明摆着就是计划好的。”
　　元妃眼珠一转，“是不是翠枝已经暴露了？”
　　翠枝腿肚子一颤，暴露了就是没有利用价值，在宫中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死。
　　翠枝忙磕头，“娘娘，绝对没有，坤宁宫上下都知道婉云格格跳舞是为了九爷，并不是皇后故意说给我听的。”
　　这倒也是，元妃想起近两天宫中的风言风语，都说婉云格格上元夜献舞是为了嫁给九爷载沣，所以自己也就没有做任何安排，现在看来，这是皇后故意放出的风声，就是为了迷惑自己的。
　　元妃一挥手，锦绣姑姑给翠枝低了一个眼色，“回去之后机灵点。”
　　翠枝悄悄退下，锦绣姑姑说：“娘娘，以后还是少叫翠枝过来，她来的次数越多越危险。”
　　“我这也是气急了，才把她叫过来的。”她狠狠地攥紧拳头，“皇后这是想在我的肉里嵌一根钉子，不过她也别得意的太早，等婉云成了我的儿媳妇，我也有办法修理她。”
　　“娘娘，怎么说婉云也是皇后的侄女，翻了脸，以后可就不好见面了。”
　　“我当然知道。”元妃瞪了她一眼，“你别在这儿说没用的话，派人去看看载煦，那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
　　轿子里，载煦正在出神，轿子外小顺子轻声问：“爷，咱们还去程府吗？”
　　程府？载煦猛地抬起头，神情又暗淡了下去，现在过去还有意义吗？算了，还是别去了。张翰飞骑着马走在前面，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时候跳下马背过来，在轿子外说：“爷，我姐姐是馥雅小姐的侍婢，今天下午我收到了姐姐的消息，与馥雅小姐有关。”
　　载煦命令停下轿子，“什么事？”
　　“那日馥雅小姐回城的马车突然受惊了，原来以为只是偶然，可是我姐姐今天给我来信，说是在马腿上发现了一枚梅花镖。”说着翰飞从怀中拿出一方白布包裹的梅花镖，递给了载煦，“我姐姐让我查一查是什么人想要加害程小姐，我一看这只镖就愣住了，这只镖是宫里的东西。”
　　载煦认得这种镖，虽然样式普通，但是从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这是宫中的物件，怎么会有宫中的人想要谋害馥雅呢？难道和自己有关？
　　载煦把梅花镖递还给张翰飞，“这件事要仔细地查，对了，馥雅没事吧？”
　　“没事，只是还有更蹊跷的事，那日碰巧救了馥雅小姐的人竟然是九阿哥，而且昨天馥雅小姐竟然同时收到了长春宫和坤宁宫的宫宴帖子。”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载煦沉思了片刻，“你能悄悄给你姐姐去个信吗？明天找个时间我想见见馥雅。”
　　第二天，正月十六，馥英出嫁。
　　拜天地要在广西的婆家，今天只是送亲，锣鼓唢呐样样不少，只是送亲的时间定在了破晓时分，实在有够讨厌。
　　天还未亮我就已经起床了，敏慧和出月帮着我收拾妥当，敏慧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出月现在还是有些行动不便，我就只带着敏慧出门了。
　　今天是月姨娘的主场，她最是高兴，可我看馥英却并不开心，我和馥英向来没什么接触，馥佩凑到我身边，小声说：“二姐，听说广西的大姐夫已经有两房侍妾了，而且已经有儿子了。”
　　我吃惊地哦了一声，好在鼓乐震耳，没人注意我，我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听谁说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馥佩很是肯定，“所以你看大姐，虽然是嫁过去做正室，却也并不开心。”
　　我看向馥英，果然眉眼之间凝结着一丝愁怨。
　　馥佩接着说：“其实要我说这也没什么，三妻四妾很正常，大户人家不都这样吗？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撇撇嘴，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竟看得这么开，我问她：“以后你嫁人了，你的夫君再娶个十个八个你也认吗？”
　　馥佩微微红了脸，“我又不想嫁到大户人家，我就找个平头百姓，没钱娶妾的。”
　　她仰起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中荡漾着天真，“别说我了，二姐呢？以后二姐夫再娶几房小妾，二姐可同意吗？”
　　“我？”我攥紧拳头，脑海中闪现出胡旭阳左拥右抱两个泳装美女的画面，咬牙切齿地说：“他敢，我让他当太监。”
　　天已大亮，送亲的队伍也走远了，我因为一直对外称患了风寒，所以免去了送亲的任务，府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和敏慧往房中慢行。在花园的拐角，敏慧悄悄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小姐，庆贝勒来了，想见小姐。”
　　我瞪大了眼睛，“庆贝勒？他怎么来了，在什么地方？”
　　“小姐随我来。”
　　我跟在敏慧身后，东绕西绕地来到一处破落的院落，我却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地方。
　　“这是弃用的柴房，平时很少有人来。”敏慧说着为我推开那扇破落的门，庆贝勒和张翰飞站在屋里。
　　张翰飞向我见礼，然后和敏慧一同退了出去，我红着脸看向载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载煦还是那副坏坏的笑，“两天不见，你怎么胖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腿上的伤还没好，各种滋补的药一顿吃，不胖就怪了。”
　　“看你走路的姿势，腿上的伤可是好的差不多了。”他微笑着，眼眸在昏暗的房中如钻石般闪闪发亮，“你不会是想用腿伤讹我一辈子吧。”
　　我打了个响指，“你太聪明了，说对了。”
　　“好吧，我就赔你一辈子。”
　　我脸上已经烫的能煎鸡蛋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对我表白吗？
　　他哈哈笑了，“你脸红什么啊？难不成你还觉得亏吗？”
　　我虚张声势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已经激动的不行。
　　载煦上前一步，将我轻轻搂在怀里，我的头刚好能枕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我已经如木棍一样浑身僵硬了，他的声音柔和并带着一丝疲惫，就那样毫无防备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我领悟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