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爱天颜[百味胭脂弄]》冥灵

7、七、荠菜鸭馄饨

　　多恩爱的夫妻也有拌嘴的时候，有一天小艾爸爸和妈妈忽然为了女儿的将来争论起来，小艾爸爸希望小艾读大学，学电脑或者外语，将来成为一个职业女性，可是妈妈却认为小艾应该收收心，开始潜心学习厨艺，将来要当一位贤妻良母。
　　小艾爸爸觉得妻子不可理喻，因为时代不同了，男人不再喜欢妻子太过依赖自己，足不出户，单纯的相夫教子。小艾妈妈却觉得如今的男人越来越软弱，害怕担当责任，甚至连妻子也照顾不好，不愿给予一味索取。
　　小艾爸爸忽然说漏嘴，“我就是不想要女儿以后像你一样。”
　　小艾妈妈立刻很敏感，“难道是你后悔了吗？”
　　“不，我并不是说你不好，而是希望我们的女儿可以过一种不同的人生。”小艾爸爸虽然种种解释，但百口莫辩，小艾妈妈还是误会了。
　　“要是这样就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小艾妈妈泪水涟涟，喃喃自语。
　　有天乘爸爸加班的时候，妈妈竟然收拾起衣物来，小艾抱着妈妈大哭，说妈妈不能离开，因为妈妈还没有教过小艾怎么做菜。妈妈告诉小艾，现在的小艾还不定性，并不是真心想学厨艺，有一天当她真心想学时，妈妈会教她的。
　　这天妈妈并没有走，但小艾心里真的很难过，一直哭哭啼啼的，妈妈为了哄小艾开心，给小艾包了一顿荠菜鸭馄饨吃。鸭馄饨原是指孵化尚未成雏出壳的鸭蛋，有全喜、半喜之分，头翼俱全的称全喜，略具雏形的称半喜。小艾妈妈肯定不是煮这样的东西给小艾吃，而是正宗的鸭肉馅馄饨，鸭肉去皮但留着肥膘与精瘦肉一起剁馅，因为荠菜可以吸收脂肪，所以不会有腥腻的味道，汤里放了香菜和榨菜末，添了几滴香油，那个味道别提多么鲜美了。

　　小艾不记仇，可是爸爸得罪了妈妈，一段时期内说话总是小心翼翼。过了几天爸爸忽然主动下厨给母女两做饭，爸爸的厨机真的差极，唯一做的好的是猪油渣面，干捞面配上猪油渣当然香喷喷，就是特别简单。妈妈取了两样冷菜相配，一碟红油笋丝，一碟油爆花生，清清爽爽，相得益彰。
　　小艾看着父母间的融洽与默契，以为几天前的龌龊已经过去。可是后来妈妈还是不辞而别，留了一封信给爸爸，爸爸看完信并没有疯狂的去寻找妻子，虽然伤痛溢于言表，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妈妈在离开前曾在天台上对小艾说话，她说：“……这一辈子，我们可能不止会爱上一个人，也会因为有特殊的厨艺而令很多人爱上我们。有时候，我们或许觉得爱情已逝，但它从来不曾消失，也许只是停在了当时。所以请永远也不要停止追寻幸福的脚步，有一天当它来临时，或许汹涌如潮，或许细若游丝，但当它一旦真正的来临就永远不会离开。因为有些人注定是属于你的，爱一次便是一世。”
　　小艾当时睡在凉椅上迷迷糊糊，并没有听懂这些话。
　　但是她觉得妈妈既使是走到天边去也还是回来的，直至很久以后，爸爸也如此对小艾说，妈妈总是会回来的。他们心中充满期待，因此而不绝望。

　　虽不绝望，但离去终归有离去后的忧患，仿佛珍珠失去了光彩。没有妈妈，小艾的日子一天一天难过起来，起初她觉得自己的家忽然变小了，枣红漆的地板吱呀作响，卧室也是客堂也是饭厅也是她做作业的地方，原来只有一间和一座小小的阁楼，楼下放了张大床，蚊帐内外都是淡淡花露水的香气，栗棕色的五斗橱和几只叠加的樟木箱子，还有一张妆台，椭圆型的镜子所照出的人形已经变得扭曲。
　　小艾第一次细细端详自己的家，觉得妈妈在的时候，这里敞亮又洁净，可现在一切都在蒙积灰尘，或者说是在迅速把它们真实的年龄暴露出来，原来这么小，这么旧。
　　就连妈妈最得意的灶台，现在看也成了普通的甚至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粘墙的皮革和报纸泛黄油腻，三、五只小竹篮挂在绳子上，显得孤伶，似乎连它们也知道被主人舍弃。
　　在这种气氛下，小艾自己也变得垂头丧气，因为她不得不去订学生餐了。
　　当然这对小艾来说还不算最大的变化，没有了妈妈的美食，真正隔断的竟然是她与齐朝阳的友谊，以前说到每天的午饭内容，总像是一个话题的开端，两个孩子之间因此能联想到许多可说的话，但是现在这种联系消失了，齐朝阳不会总是眼巴巴站在车库后面，等着小艾为他装菜。
　　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话，变成一声叹息和一句“真不知道啥时候再能吃到你妈做的好吃的菜”。好像谁都不愿以往日的辉煌来对比现时的凄凉。这两个并不同班的小孩子，两个在悄悄成长的孩子，慢慢地疏远起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艾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因为她始终不愿把和齐朝阳的友谊与没有好吃的就不太适合当朋友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好在除了美食以外，小艾还有另一件法宝，因为在齐朝阳的班级里，她还有另外一个好朋友。那是爸爸同事的女儿，名字叫雯雯，雯雯长得非常洋气，头发是微微的自然卷，眼睛鼻子像个混血儿，她在初中时还是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姑娘，几乎只是一个暑假的时间，雯雯便瘦了一大圈，有了大姑娘的雏形，不止是身材好了，模样也更漂亮。
　　雯雯还胖胖的时候，跳橡皮筋非常的差，同班的女同学不爱带她玩，总是小艾把她带到自己班的队伍里一起玩。雯雯也知道小艾和齐朝阳是邻居和好朋友，也知道小艾喜欢听朝阳的事情，便总是似讨好似报答的说出不少齐朝阳在班上发生的好玩和有趣的事情。
　　有时雯雯还会帮他俩传小纸条，小纸条上虽然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但三个人之间却形成了这种默契的关系。所以雯雯这个胖丫头也自然而然成为齐朝阳的朋友，当她蜕变成小美人后，如果和齐朝阳的关系产生了变化，变得更密切和细腻的话，最终也将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这些事，以小艾的迷糊脑袋又怎么能想得清楚呢。
　　最终她将不得不把此事归类到“友谊与美食只得共存”的道理中去，在她并不成熟的心灵里留下一条淡淡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