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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谁?什么人?
      黄鹂儿全身象被泥土包裹着,费了吃奶的劲才能把头稍稍偏转一点儿,看见站在宫殿门口台阶上的那一团模糊身影,新雨才过天空一样的湛蓝色,隐约有银色流光在其中闪烁,象是一个人,慢慢从台阶上下来,走向她,伸出一只洁白的手。
      “鹂儿……”
      那么纯粹的熟稔,斜椅栏头半卷湘帘,从外头探进来的一枝新萝般,轻轻盈盈地,唤她的名字。黄鹂儿全身一跳,凝神用力看向那个人的脸。可是实在是没办法看清,只是一团苍白的颜色里,两道诡谲的碧绿色光芒。

      “小丫头,你做什么!”殷公子回来拉着肩膀把黄鹂儿拽起来,她还在愣愣地盯着台阶的方向,瞠目结舌。殷公子拍拍她的脸:“喂喂,怎么了?”
      “啊啊?”回过神来,黄鹂儿沉沉地出一口气,抚着胸口:“怎么了?我我……我怎么了?”
      殷公子笑:“我还要问你呢。叫你别来吧,这里……这里阴气重。”
      黄鹂儿觉得后脑勺发凉,她笑笑,偎在殷公子身边,跟他并肩踏上台阶,站在刚才幻觉里那个蓝衣女子站过的地方。
      宫门紧闭,其中一扇坏了,斜挂在门框上,石头、杂物、荒草,挡在他们两人的身前。原本华丽的宫室现在成了蛇鼠的天堂,黄鹂儿往里头看看,心疼地咂咂嘴:“怎么会变成这样?”殷公子蹲下身来,轻松地搬走门口两块大石,移开破门板。黄鹂儿也无语地拔长得茂盛的荒草,好半天清理出一条路来,两个人走进宫殿内。
      抬头看,头顶的藻井极高,广阔的殿内没有一根柱子。殿内能撬的东西全被撬光了,只剩墙上精美的画饰还在诉说昔日辉煌。黄鹂儿看着宫内的荒凉样子,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越想越怕,扯扯殷公子的衣袖:“公子。”
      殷公子不吭声,眼睛在宫内扫视,不放过一个边边角角,黄鹂儿随着他的视线也到处瞎看,心里怕,便没话找话说:“公子,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找……找东西?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宫殿里莫名生起一股邪风,吹动黄鹂儿的裙角,她攀紧殷公子:“公子,没事的话……我们……还是先走吧!”
      殷公子轻手推开她,走到宫殿最深处一扇窗前,窗格紧闭着,蛛网密结。他抬起头看着高大窗户上的窗棂,良久良久不说话。黄鹂儿紧随其后,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上去拉住人家的手:“公子,走吧!”
      触手冰凉,殷公子十指紧握成拳,僵硬冰冷。
      “公子啊!”黄鹂儿觉得不对劲来,再看殷公子的脸上,绞拧着,沉痛不堪的样子。“公子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我!”
      殷公子好象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才缓缓抬起手,在窗户上轻抚。灰尘在他修长的手指之下,簌簌落地。
      “鹂儿,”他咬紧牙关,声音也不稳,“你先出去!”黄鹂儿哪里肯走:“公子,公子!”
      终究还是杳无踪迹,怎么找,只剩这一片残破的往事。宿罪吗?惩罚吗?
      难以言说的巨大悲痛袭来,殷公子沉沉低吼一声,伸臂抱住旁边喋喋不休的小鹂儿,把头埋在她肩颈处。粗重的呼吸吹在她皮肤上,黄鹂儿又痒又麻,他的手臂力气太大,她又被锢得喘不过气。不过这种被依靠的感觉,象是五柳街头那家小店的麦芽糖,甜甜的,举世无双。
      她试着轻轻在他背上拍、抚。那样精壮的腰身,肌肉在她掌心下流连,硬的象铁。她侧侧头,让他枕得更舒服些。彼此拥抱着,残破宫室里仿佛也开出鲜花来。
      “公子……公子……”
      “我在这儿呢……鹂儿陪着你呢……”
      眉梢轻挑,鹂儿轻轻笑起来,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悲伤,可是她要感谢这悲伤,不是吗?
      “鹂儿。”
      “嗯。”
      殷公子也舍不得这个虽然瘦小,但是温暖的怀抱,明知不该耽溺,可总对自己说,就这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鹂儿……”
      “在这儿呢。”
      她的发丝拂在他鼻端,有股清甜的香气,分明迥异,却让他觉得熟悉:“鹂儿。”
      他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就一遍遍地回应。
      “鹂儿,我的母亲……”他停了好一会儿,又轻声说,“我的母亲,就死在这里。”

      坐在宫门外台阶上,殷公子固执地握住黄鹂儿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我姓殷。”
      鹂儿甜甜笑:“我知道,殷公子嘛。”
      他似笑非笑:“我叫殷律。”
      “绿?哪个绿?”她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殷律往她脑门弹一记:“律法的律。”
      鹂儿捡根草棍在地下划拉起来。律法的律。殷律。是他的名字呢。头伏在膝盖上,她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笑。殷律。无声地又念一遍,这样两个短促的音节在唇舌间滑动的感觉,真是不错。嘿嘿,真不错。
      这才想起什么来,草棍一丢,腾地站起来,脸都白了。她指着他,不敢置信:“殷律!殷……律?”
      他点点头。
      “你是……你是二皇子?”
      他又点头。
      “那你……”那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肩并肩坐在泥巴地里?她完全傻了,根本想不到什么尊卑之分,手指指着二皇子,上下打量他,突然傻笑:“你?骗我的吧?呵呵!”
      他微笑着,看向前方,坐在泥土覆盖住的台阶上,和月河边初见的时候一样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父皇还未登基之前,这里曾经是他的别墅,我很小的时候,母妃死在这里,她去世太早,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母妃病故后,父皇哀思难抑,盛怒之下下令紧闭宫门,杀了宫中所有宦官宫女为母妃殉葬。可能因为杀孽太重、戾气太盛,父皇登基之后,干脆弃了这座宫室。而后刀兵渐起,十余年战火焚过,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黄鹂儿看着款款诉说的殷律,这种匪夷所思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波澜不兴。

      “鹂儿!”
      又是一声呼唤。
      漫天变成彤色,突然之间,快得让她来不及眨眼,一丛红莲般的艳火就烧上半天,到处是火烧的哔剥声和人群的哀号声。深埋在一个馨香甜暖的怀抱里,甜上湿润,却不知是谁的泪水。仰起头,依然看不清那张脸,只是她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向灯火最通明的地方。扭过头去,那儿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深黑色,身穿重甲,长长的披风曳地。
      他走过来,把手里托着的东西递给女人,碧茵茵的一方,颇重,她接的时候手一沉,泣声顿起:“别离开,别离开我们……”
      他抚抚女人长直的头发,又弯下腰来抚上鹂儿的脸颊,手指粗糙:“等着我,我会回来的。”转身时,披风高高扬起,他边走边戴上头盔,金色铠甲在灯火映照下,闪得刺眼。
      不知道哭泣多久,女人放下怀里的鹂儿,走到宫殿一角,也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两下,地上突然现出个洞来,女人把手里碧绿色的那样东西放进去又恢复原状,走回来抱住鹂儿……

      殷律看着黄鹂儿又变成一副呆楞的样子,她眼光发直不知看着什么地方,象是听不见他的声音般,缓步走回宫内,回到他母妃死去的那扇窗前。他没跟她说实情,他的母妃,据说是在这扇窗棂上自缢而亡。
      鹂儿突然跪在地下,不象磕头的样子,而是伸出两只手拿着石片刮地上的土。她那么急迫地、用力地,不多会刮净浮土露出底下一块圆形的花砖,三尺方圆,图案诡异。走近看,依稀是两只说不出名字来的神兽,盘旋在一起,头尾互连。黄鹂儿拍净手上的泥土,手掌在花砖上头一阵摩挲,看样子十分平整没有任何突起的地方。
      她又试着东按按西按按,依然没反应。
      黄鹂儿抬头看了蹲在她对面的殷律,皱着两道细巧的眉毛,歪着头,象是在听什么动静,半晌了然地点点头,也不管手上全是泥,伸出左手无名指在嘴里用力一咬。
      殷律阻拦不及,看着她咬破手指,把指尖滴出的鲜血,涂在花砖上神兽围着的一颗圆形火珠上。
      咔叭一声。
      然后静止。
      黄鹂儿被这一声吓得清醒过来,不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
      沉重极费力的机括声又响起,咔啦咔啦了一阵,花砖猛地向下一沉,极慢极慢地落下去,很长时间才落到底,现出洞底一只暗色的小匣子。洞约有三尺深,殷律看看鹂儿,纵身跳下去,拿起匣子。
      入手颇沉重,看匣上没有锁,只是搭着扣绊。他打开匣盖,一道碧绿色的光芒,这么晦暗的宫殿里仍是晶莹夺目。
      这件东西殷律以前见过,可是……他翻过这块碧绿色的玉石来一看,神情陡变。
      这分明,就是遗失已久的半块传国碧玺!
      前朝败亡之际,碧玺被前朝的末代君王一剑劈成两半,一半被卫国开国的君王殷瓒寻获,另一半始终不见踪影,据说早已经被击成畿粉,没想到居然会藏在邲州这座荒弃已久的宫室内,藏在他母妃自缢身亡的宫殿中。
      殷律看向吓得跪在地下的黄鹂儿。
      她……她又是什么人?
      为什么皇叔要他去杀归宛城姓黄的一家?这当中,又有什么隐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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