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上善若水花离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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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余阳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清洗荷叶上的泥污。明亮的阳光下，轻薄的纱衣微微飘动，清澈的流水从那纤纤素手中缓缓流淌下来。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亮，远远望去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光。一瞬间赵余阳看得有点愣神。
“赵大哥，你来啦。怎么不叫我一声，进来坐吧。外头太阳大，当心中暑。”
“曲姑娘，我碰巧在这附近办事，路过这……所以进来看看。”赵余阳不清楚为何自己只是出来信步而行，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她的门前。正当他欲转身离去时，她却看到了伫立在那的自己，于是只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跟你说过多少遍，叫我苑锦。你救了那株荷花就相当于救了我，所以你不用那么客气。”说着曲苑锦便将他拉到一竹几边坐下，顺手给他倒一杯茶，“这是今年的新荷叶用松枝烘了，冲上虎跑泉沏的。你尝尝。”
“唔，果然清新爽口。曲姑……呃，苑锦。你可真有心思。”赵余阳边喝茶边找话说，“上次救的那株荷花怎么样了？它活得好吗？”
“哦，它已经活过来了。在这，你来看。”说着趣苑锦便拉着赵余阳往屋后的水塘走去。
那是一个半亩见方的水塘，一潭幽幽的碧水平静得如同一面磨光的镜子，只有微风拂过才会激起阵阵涟漪。而在水塘周围却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花缸，里面栽着各种各样的荷花。六月本就是荷花的季节，因而大多数的花都开得极其热烈，整个水塘竟像是陷入了一片粉白的世界，美得如同梦幻一般。赵余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不到她竟营造出这梦境一样的所在。这里有很多的品种，纵使如他这般不懂花的人也能看出来。
“苑锦，你这似乎有很多品种的荷花。我不懂花，给我介绍一下，怎样？”
“好啊，想不到赵大哥你对花这么感兴趣。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自己种一些。其实花都是有感情的。”曲苑锦慢悠悠地边说边走，赵余阳跟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她优美的声音和着风声竹影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韵。
“这是红莲，此花在湘鄂交界居多.碧荷万顷,红莲无数,细雨扶风,千娇百媚.是以古人于红莲极为钟爱。我记得李白曾有诗云‘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真真是惹人怜的花。”她边说边顺手将花瓣上的污泥拿清水洗去。
“李白的原诗应该是‘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说完之后赵余阳才发现这首是讲的是诗人对一位佳人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不觉有些窘迫，只小心地观察曲苑锦的反应。
“赵大哥果然好才学。”曲苑锦回眸一笑，继续说，“边上那株是白莲，在它左边的是重台莲，再过去就是睡莲。此花多浮于水面，莲叶宽大，姿态优雅。你再看那边，那是洒金莲还有并蒂莲。”她微微地笑着脸上溢满骄傲自豪之情。
“不知有没有一种花是生长在红壤中的，那种如血般鲜红的土壤？”
“这样的花……有，好象是叫血莲。当然不是天山的雪莲，是鲜血的‘血’。”曲苑锦疑惑地看着赵余阳，“这种花十分稀罕，不是行家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赵大哥想不到你对荷花这么有研究。呃，你是不是见过？那花长得如何，我真想亲眼见见。”
“没什么，我只是见此地红壤这么多，随便问问而已。”赵余阳状似无意提及，眼中却是一片深意。
“种植血莲的红壤是有特别要求的，不是随便什么土都可以拿来种的。所以它才很难培育，也为众多爱莲人士所追崇。”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走，淡淡地聊。热烈的阳光穿透云层留下一笔又一笔浓得抹不开的金色，耀眼而奢侈的颜色却能让人不可遏止地沉溺其中，一眼便成永世。
这真是令人神往而留恋的颜色，颜萧抬头看看窗外，恰巧望见一朵金色包裹着的云。他就这么怔怔地盯着那朵云，似中了魔咒思绪又开始溯回到他与纪小荷的第一次相见。
那天他又饥又渴地倒在玉颜斋的门前，几尽昏眩过去。她就这么轻轻地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她问他，你怎么了？很难受吗？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唯一封印进记忆的印象是那天她穿了一件浅粉的衣裳，整个人就像她所钟爱的荷花的颜色般明媚。此后他便顺利地留下来了，原因是他失忆了，无家可归，而她则正好缺少一名伙计。多么顺当的理由，多么和谐而温馨的日子。纪小荷就像姐姐一样关心他，帮助他，而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感情就是姐弟之情。直到她为了他甘愿受尽那禽兽的凌辱，为了他站上断桥纵身跃入湖中，为了他她连命都可以舍弃。当看到她跃入湖里时眼中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时，他才发觉自己是爱她的，深入骨髓的爱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令他卒不及防。而残酷的是当这场爱被唤醒的时候，也是它行将就木的时候，随着她的离开那份爱也随之逝去。如今残存在他体内的惟有悔与痛，看到纪小荷像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一样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的心瓣瓣破碎。真的，心真的好痛，痛到颤抖，痛到麻木，痛到他以为心已经不会再跳动。可是他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他没有追随而去，他连为她殉情都那么懦弱。他真的很该死，却没有勇气去死，因为纪小荷离开的时候说过“萧，你要好好活着”。
小荷，你看到了吗，我一直好好活着；你呢，又去了哪里，过得好吗？颜萧绝望地闭上双眼，两颊一片湿凉。
“颜施主，该你落子了。”
“啊，苦禅大师，颜萧一时失态。”说完拈起一子落下。
“我佛慈悲，看来今天是老衲输了。也罢，下次有机会再与施主你切磋。”苦禅大师言罢盘腿闭目，诵佛打坐。
“大师此话怎讲，明明是颜萧输了。大师怎说是自己输了呢？”颜萧不解地看向大师，却见他身形笃定恍若未闻。“颜萧告辞。”他起身离去。三年来，只要他一有烦心之事，颜萧便会来灵隐寺找苦禅大师下棋。大师总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曾多次劝解他放下心中执念，可情之为物岂是说放即放的。这是他的业障，这辈子怕是要陷于此中了。颜萧刚踱至门边，却闻苦禅大师说道：“心中郁结谓执著。七情六欲是执著，执著即苦，而世间万物唯爱是苦执。老衲渡你三载，仍不得莲国，此谓输也。”
“大师乃出家人仍执念于输赢。何况颜萧红尘中人又怎能看破执著。多谢！”
苦禅大师无奈地摇头，不知当年自己的一时慈悲是将他渡出苦海，还是把他再一次推入深渊。也许正如颜萧所说，自己也为执著所困而不得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上善若水花离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