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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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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袋里是一沓照片,大多是一对男女,男人的脸很眼生,但那女人他却有印象,他们在合作中有过照面,那女人给吴世勋递了杯奶茶,她是朴灿烈的秘书。
那堆照片砸在小秘书面前的时候,她差点吓得软了腿。照片里的男人是沈笙,两人笑得暧昧。
“你用不用跟我解释一下?”朴灿烈头疼地捻了捻眉心,秘书是他父亲亲自挑选后跟在他身边的,千防万防,防不了自己人。
女人隐忍着咬住嘴唇,缓慢地摇了摇头:“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一直都是沈笙的人。”她闭了闭眼,那个男人给了她渴望的爱情,虽然短暂绚烂如同瞬逝的烟火,“对不起,朴总。”
朴灿烈冷眼看她:“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全盘托出,还我父亲的清白,沈笙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要想得到公司大可不必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秘书低下头,捂住脸发出小声地抽噎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抱歉。
夜晚,朴灿烈坐在书房里,关着灯的房间只能依靠着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几丝光线。吴世勋离开后,他一直没有搬回自己家去。晚上睡在那张两人曾经共枕过的床上,就仿佛爱人还在身边陪着他。
他想着现在吴世勋会在哪里做些什么,今天白天金钟仁把那些照片带给他的时候,他听着那位大律师嘴里说出来的话,心想他的小爱人怎么会那么棒。自从提分手那次之后两人再没有联系过,朴灿烈突地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平静的也好,冷漠的也好,软糯的声线让他着了魔似的想念。
直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朴灿烈还僵着身体没怎么回神。
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国和日本有一小时的时差,隔着一片海的那头发出了迷糊的声音,吴世勋软着嗓子含糊地说了句日语。
朴灿烈鼻头一酸,他用发颤的手指将手机贴在了耳边,那边隐约的呼吸声他仿佛都听得到。
“朴灿烈?”没得到回应,那边换上了熟悉的中文,念着他的名字。
朴灿烈的眼泪,就那么砸了下来。
“吴世勋。”低哑醇厚的嗓音,朴灿烈皱起他漂亮的五官,委屈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
那边像是愣了下,半晌才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回他:“有多想?”
“非常想,特别想,想你想得快死了。”朴灿烈撒娇的声音像只大型犬趴在人身上,用他毛绒绒的脑袋蹭着他,“睡觉时候想抱你,早上起来想吻你,梦里面你骂我混蛋,可是我睁开眼,骂我混蛋的人却不在。”
吴世勋:“……”
他气结:“你就不能梦到点我好的?”
“我还梦到咱们高一的时候,那时候多好啊。”他常常听人说,人大抵都是现在过得不好,才总爱缅怀过去。他后来总想,如果早知道后来会对吴世勋爱之入骨,早在一开始,就该笑盈盈地把那人搂进怀里。
前方依旧崎岖多磨难,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怎样。
“咱们未来也会好的。”吴世勋小声地,“朴灿烈,我会等着你。”
朴灿烈被他这么一说又眼眶红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小爱人抢了先,那人的声音里含着两分期待和渴切,将那句在发布会上没问出声的话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灿烈啊,现在,我成为你的骄傲了吗?”
他想起两年前小爱人攀附在他身上,眸里闪着坚毅的光,认真地说想成为他的骄傲。
他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小猴子啊,你应该明白的。
朴灿烈在这厢哽咽着出不了声,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混着黏稠的鼻音轻轻地回他。
“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啊。”
朴怀宏贪污受贿一案在人证出现的情况下来了个大反转,法院判决下来的那天,S市已是深秋。朴灿烈从法院走出来,漫地的枯黄银杏叶□□冽的风刮得飘起来,他拢了拢衣领,嘴角终于勾起笑来。方才沈笙的脸黑得不成样子,这场磨了快三个月的战役,是他和他的父亲赢了。
在旁听席的那群记者大概早就把新闻发送了出去。离开前,他看见他的母亲抱着小儿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他闭了闭眼,感受不到一丝轻松。他想,真正的战争应该才刚刚开始。
那天朴怀宏贪污案翻案一事还没上多久热搜,就被另一话题牢牢占据了热搜榜第一。朴灿烈的电话快被打爆,他直接关了手机,开着车一路狂飙回了那幢盖在郊区的小别墅,跑到小阁楼里打开了天窗。寒气飘进屋子,他躺下来,看着苍穹里晦暗不明的星星。
金钟仁在他楼下敲门的声音简直像要抢劫的匪徒,不,也许说砸门还更准确一些。
“朴灿烈你他妈赶紧给我开门!”那人在下边喊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朴灿烈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下楼给人开了门。
金钟仁的拳头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朴灿烈朝他笑笑,特别无辜。
“大晚上来找我什么事啊?”
“你不知道?”金钟仁狐疑地收了拳头,“你关什么机?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刚进门,他就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朴灿烈和吴世勋的名字特别显眼地挂在热搜榜的榜首,他点进去,最热门的一条微博上开扒了他俩的感情,从高中到工作后,洋洋洒洒像写论文似的编辑了好几千字的长微博,后面还附着好些两人的合照。朴灿烈看了嗤笑一声,他们的照片九宫格哪放得下啊,该专门弄个相册去保存。
“你还笑得出???”金钟仁头都要炸了,“朴灿烈你弄得清现在的情况吗?您和您的小爱人被狗仔曝光了,现在娱记都把公司和你家门口给堵死了。”
朴灿烈挑挑眉:“谁说是狗仔曝光的?”
金钟仁傻眼。
“是我找人放的消息,那条长微博还是我亲自写的。你觉得我文笔怎么样?有没有当小说家的才能?”
他笑得圆润的眼睛微曲,眼角的细纹都弯出了温柔的形状,金钟仁拼命想从其中找到一点开玩笑的迹象却无果,他忍无可忍地一个爆栗敲上去。
“朴灿烈你脑子被拖拉机碾了啊???你爸的事好不容易解决了你又赶着上什么头条???安生过几天日子会死啊!!!”
金钟仁要吐血了,前段时间打官司打得他实在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可以歇歇了这个人又自寻死路,他再也不想管这两个人的事了。
“钟仁啊别生气嘛。”朴灿烈也不恼,他拍了拍对方的背,“我会出面解决的,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啊。”
他笑得两排牙齿都露出来:“为什么朴灿烈和吴世勋不能相爱呢?”
金钟仁被他一个问题堵得无言,作为他们这些年情感纠缠的见证者,他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他们当然是能相爱的。我为你放弃梦想,你为我努力成长。他们应该得到祝福。
可是……
“朴灿烈,我必须要提醒你。”金钟仁别过脸去,“你爱的是一个男人。”
“我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确信,我要和吴世勋在一起。”他依然笑着,温润而泽。他考虑得一清二楚,在一个字一个字敲打下那篇长微博的时候,在一点一点收拾好吴世勋以前送给他的东西的时候。“我们未来会很好的,我不舍得小猴子再等下去了。”
金钟仁最后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走了出去,月色正美,无心赏景。他给吴世勋拨了个电话过去,那人的假期已经结束,又开始奔波于工作,网络这么发达,从中国传到国外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推特趋势早就被吴世勋给攻占了,INS和微博快炸了,评论里好的坏的都有。
“怎么了?”对面那人还漫不经心的。
一个两个都给我装没事人,金钟仁气极反笑:“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打电话来是干嘛的。”
“知道啊,我们妮妮怎么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这两人都是奇葩。
金钟仁想砸手机,所以到头来着急的就他一个?
“朴灿烈之前有征询过我的意见,抱歉啊钟仁,都没有跟你说。”吴世勋的声音这才弱了下去,“我怕你不同意嘛。”
“哦,你还知道我会不同意啊。”
“我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吴世勋那边传来女声催促的声音,过了会他才轻轻地开口,“我要去拍摄了,晚点聊啊钟仁,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很好的。”
电话咔哒声挂了。
金钟仁把手插进裤兜里,摇头叹息,真是两个笨蛋啊。
那晚凌晨朴灿烈和吴世勋同时发了条图片微博,两个人手腕上各戴着只表,一只象牙黑一只象牙白,是那款还没来得及发售就因为Chanse出事而夭折的初恋系列,两个当事人的行为等于直接承认了爆料的真实性。
微博又炸了第二次。
好多人拿之前吴世勋受伤的视频截图出来,恰好为里边朴灿烈惊慌的模样找到了个完美的理由。一群西皮饭乐不可支,纯粹靠美颜拉郎配的两人没想到是真的一对。
金钟仁看了看日期,忍不住笑。特意挑在朴灿烈生日这天,这两个人简直没救了。
吴世勋的微博小号被扒出来,里边存的老相片引起众网友一片哗然,也许人青涩时期的照片总能引起共鸣,低像素也抵挡不住的美颜,一波颜狗被高中时期的朴灿烈吸成粉,她们开玩笑哀嚎着,这么帅又这么专情的男人果然都有男朋友了。吴世勋高中时候的照片也被放出来,那时候不修边幅的瘦猴子模样和现在形成了巨大反差,结果又引起一帮人质疑他是否整过容,话题走向被越带越偏,金钟仁捂着肚子笑得岔气。
还有些网友蹭着热搜发了自己的故事,讲述他们自己高中时候的恋爱,能坚持到结婚的实在寥寥无几。
当初同一个高中的同学也有人发了微博声援两人。他们俩的恋爱在当时谈得轰轰烈烈,那条微博写得比爆料者更详细,甚至都精确到了几月几日两人做过什么,金钟仁好奇地点开那人的主页发了条私信问是谁,看到人回复了许俨两个字。
再过不久,鹿晗也发了声援微博,他文绉绉地发了句祝福的话,艾特了两个人。
大晚上的总是肾上腺素激飙的时刻,金钟仁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也不自觉回忆起十几岁时候的事儿。回忆起那些年的吴世勋,那些年的朴灿烈,那些年看着他们分分合合的自己。
他去天涯开了个帖子,站在吴世勋的角度上描绘了个过去的故事。在帖子的最后,他把朴灿烈问他的问题发了上去。
他写:
为什么朴灿烈和吴世勋不能相爱呢?
那帖子很快变成了热帖,追贴者愈来愈多。天已破晓,清晨的微光从窗子里透进来,金钟仁站起来伸个懒腰,想着咱们国家的夜猫子怎么这么多。有人在贴子里说好羡慕这样的爱情,有人说看得泣不成声,更有人说楼主你考虑出书么我一定买写得真好。
金钟仁想了想可实施性,觉得还不错,如果要给这个故事起个名字,就叫十年吧。
他俩在二零一零年认识,在第十年复合。十这个数字,本身就是种完满。
后来,金钟仁才知道吴世勋口中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沈笙吃了官司,朴怀宏重回董事长之位,朴灿烈却顺着之前的革职不愿意再回公司,他向父亲摊了牌,他已显苍老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两年他为公司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这次他出了事,也是朴灿烈一路支撑帮持着他才渡过了难关。他一向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
“灿烈,你想好了?”
“想好了。”朴灿烈点点头,“这两年灿言也长大了,我会先带带他公司里的事。”灿言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儿子,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也上大学了。
朴怀宏伸手揽住了儿子宽阔的肩膀,给了他个结实的拥抱:“你选的路会很难走,就算累了也不能回头。但既然你选了,爸爸就一定支持你。”
经过这次事件后,朴家父母已经分开住,朴怀宏搬出了主宅,独留那妇人一人。虽说本来也是一年回一次家,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告别。朴灿译被送去念了寄宿制初中,一个礼拜回家一次。
朴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朴灿烈和吴世勋的事情,她早早就知晓了。这世界的消息流通得这么快,能瞒得了谁?
“妈?”朴灿烈刚进家门,就觉得家里氛围古怪得很。
照顾家里的阿姨快步走过来,给朴灿烈提个了醒:“太太心情不好,灿烈啊,你温和些跟她说话。”
她是从心底里可怜这个女人的。丈夫离开了自己,儿子也让她不得安生。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蜗居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着以前那些录像带发呆。
朴灿烈推开房门的时候,妇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画质不是高清,画面里有个孩子,留着乖巧的蘑菇头趴在桌子边搭积木。那时候还年轻的妇人还容光焕发着,光是站在那儿,就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灿烈啊……灿烈……”她断断续续地喃喃着。
朴灿烈犹记得,小时候母亲给他和小译拍了许多录像,说作为成长的记录,以后长大了还可以拿出来回味。却怎料到,回味起来竟夹杂着苦味,涩意翻涌。
“妈,我在这儿呢。”他柔声着,走过去,蹲在母亲身前。
“灿烈啊。”妇人灰暗浑浊的眸子突地闪出光来,“你回来了。”
“回来了,我回来了。”他伸手抱住母亲苍老的手,那双手上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老样子,你知道的。”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天冷了身体就僵,不爱动。”
“这样不行,多走动对身体好。”朴灿烈站起来,伸手想扶母亲,“今天天气不错,妈,我陪您去外边走走。录像什么时候都能看,咱们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妇人颤着音应了声,须臾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拽住儿子的手,尖锐的指甲像要刻进人皮肉里,生疼。
“你,你有没有和那个叫吴世勋的人……”她目光如炬,死死注视着他,“有没有……”
她像溺水在湖里的人,抓着那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灰蒙蒙的眼底闪烁着微弱的一点光斑,朴灿烈不忍地转过脸,迟早要跨越的一个坎,他说不了谎。
“妈,对不起。”他说得每句话都像个雷,要把人炸得粉身碎骨,“我爱他。”
妇人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灿烈啊……灿烈……”她撕扯着嗓子,扭曲着干枯的五官,“……为什么会这样?”
朴灿烈轻轻抱住母亲因哭泣而抖成筛子的瘦弱身体。
“妈妈,为什么不能祝福我们呢?”朴灿烈轻抚着母亲的头发,他那端庄优雅的母亲到底是不复存在了,“两个人相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您也明白的,不是吗?”
“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妇人在儿子宽阔的怀抱里忍不住泪流。
那一年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形象还历历在目,她一手培养照着她所设计的人生轨迹成长的儿子怎么偏偏就栽在了那个小子手里?她本该引以为傲的儿子,终于要离她远去了吗?
她猛地推开朴灿烈,摸索着爬去床头。赫然眼前的安眠药,等朴灿烈发现去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