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小子影

16、再不见笑颜若浮光

　　1939年8月4日早

　　一早天蒙蒙亮刺耳的哨声即想起，门口大喊集合；所有人都迅速的起床，整理衣服和被子，几乎一夜未眠的杨慕初明白这是早训，也仿照着别人一样将被子叠好。跟着跑出门去，集训也许雅舒会不会出现。匆匆跑下楼去，所有人都列队站好，军人的姿态，只是少军人该有的傲气，生存已经是他们唯一的主题。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心中也似乎松了一口气。仔细一看整个队列大约400人。杨慕初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因为这个列队早已成形，自己又要站在哪里。眼看一个教官摸样的人走了过来，正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后面跟着三个人都牵着狼犬。阿初立刻比拟着身高冲到第二排里面，挤了进去。那教官放在转了方向，站到队列前，颐指气使：“1987出列！”一般寂静。
　　“1987出列！”声音再次放大，而后面的狼犬似乎也变得异常兴奋，努力向前冲着身体。
　　“到！”1987已经成为他的名字。阿初立即走出队列。
　　“1987，你很难叫嘛。”那个教官慢慢走过来，一个巴掌打到阿初的脸上。这力道甚至让阿初眼前一阵目眩，昨天只有中午吃了一个馒头，胃里已经有些不适应。闭着眼睛微微的甩甩头，再次睁开眼睛，表情严肃的回答道：“对不起。”
　　“对不起！在这里要说抱歉，长官!”说着又是一巴掌甩了下去，阿初有了心里准备，脖颈稍稍用力，这次并没有造成带大的不适。
　　“是，抱歉，长官。”阿初昂起头，大声回道。两侧的脸颊已经微红。教官这才让阿初归列。
　　“围操场十全跑步走！”教官一声令下，整个队列右转，一字跑开。杨慕初目测了一下操场。十圈，一圈约300米；索性这个长度自己可以坚持住，只是每天食物摄入量过少。也难怪这些人都如此瘦弱。再看看周围的布置，铁网，哨岗，探照灯，想要跑出去几乎比登天还难，究竟要怎么做。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被周边的喊声惊住。
　　“帝国万岁，东亚共荣！”周围的人都齐声喊着。而刚才那个教官正骑着自行车在他们的队列旁边，引领者大喊：“天H万岁，战无不胜！”
　　“天皇万岁，战无不胜！”阿初也顺着大家的口型张着嘴，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发声，这种耻辱已经深深的将他刺痛，似乎也忘了身体的疲乏，不知不觉十圈已经跑完。队列被带至操场中间，每个人都筋疲力尽可是面容却紧张无比，阿初有些不明白，难道后面还有什么？
　　“解散！”教官的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跑开，是拼命的跑来。甚至有些人还惊恐的大叫。阿初呆立在当场，还在疑惑之时，阿初看到那三条狼犬已经被放开，撕开牙齿奔跑着，追逐这人群。杨慕初立刻蹲下，狼犬似乎乐于的去追逐那些更加惊慌的人，不一会儿就看见三个不同方向的人和狼犬撕扯在一起，尖叫声，狗吠声不绝于耳，有些人已经被扯得血肉模糊。阿初的看在眼里，心像是被谁死死的捏着，本能的站起身来，向其中一个人跑去去。狗的训练自己是略懂一些的，也许，也许可以帮上忙。那个教官也在兴致勃勃的观察着阿初的动作，似乎也很期待阿初的下一步行动。

　　阿初跑着冲向一个人，突然一个身影同样尖叫着从侧面跑过来将自己撞到在地上，体力消耗之后，这个突然的冲击，让阿初闭着眼睛也觉得有些头晕，按住头半天都没有力气起来。而撞到自己的人用极其低哑的声音讲到：“你去了，他们也是死，顺便带着你一起死。”阿初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竟是昨天躺在自己床上找麻烦的那个GD。
　　“你···”阿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立刻又再次大喊着踉跄的跑开。阿初硬撑着站起来，有些无力的回头，眼看着一个人和一只狗的战争，鲜血肉末，染红了尚未萌芽的草地。而剩下的人，有些漠然的站在一边，有些蹲在地上哀嚎；也不知过多久终于狗胜利了，他们咬着已经模糊的身影，慢慢来到自己的驯养员身边。这三个人有一个还没死，只是张着嘴大口的喘息着，眼神已经没了焦距，脖子上的动脉已经被咬破，血染红了一路。
　　驯养员用日语夸奖着狼犬，并拿出香肠喂给它们，嘴里念念道：“他们的肉还没有香肠好吃，对吧。”
　　“酸腐的下等人类。”辱骂声不绝入耳。
　　阿初有些站不稳了，这些都是自己的同胞，当他们最后再和狼犬搏斗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里，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他们怨恨吗？怨恨国家的无能吗？怨恨世道的不公吗？怨恨所生的年代吗？也许，也许他们甚至会怨恨比他们跑的快的其他人。阿初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温热的水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阿初紧紧的攥紧拳头，狠心的收回自己的视线，顺着人流茫然的走回宿舍。进门的时候，没有喝早上的米粥，将自己甩到床上；睁着眼闭着眼都是刚才的情景。那些是人，是人呐。
　　他们也曾经拥有着和你一样的信仰，阿次；这条路好长，好难走。

　　上午

　　也不知道平复了多久，脑中像是炸开了锅一样，阿初逼着自己反复回想早上的情景，想到心痛无以复加，想到自己渐渐麻木。眼睛睁开闭上，睁开闭上，反反复复的纠结后，阿初终于缓缓坐起来。胃里已经彻底空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了，饿的有些发虚。看着外面的阳光，也就九点钟左右的光景，离午饭还有很久。回过头看着通间的人，大家都好安静，有的睡觉，有的坐着发愣。
　　“醒了？”头上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早晨的那个声音。阿初站起来，看着他正躺着闭目养神，表情异常放松，玩世不恭。
　　“早上谢谢。”阿初同样也把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小认真的说着。
　　那人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阿初，眼神很犀利：“我什么都没做。”阿初笑着，点头：“对，我叫杨慕初。”
　　“12号，元朗。原北平地X党。”元朗轻笑，便不再理会阿初。早上看着这个杨慕初居然有勇气跑向那些狼犬，救他也是一时的义气感爆发，事后自己也心中打鼓。索性这个人不是笨蛋。杨慕初点头微笑，也没再多言；便坐回自己的床上。12号，自己是1987号，早上列队的人不到400，已经有一千五百人消失了。12号，这个人很不简单。阿初攥紧拳头，再次站了起来：“请问，楼上的女人”
　　元朗真开眼轻佻一笑：“想女人了？”
　　“ ”阿初有些尴尬，他是想女人了，但不是那种想女人：“我妻子和儿子在上面。”
　　元朗听后立即换上严肃的表情：“女人是不出操的，可是每天要去织布，做鞋。”
　　“哦···”阿初略有所思，有些庆幸，但是被分开关押，如何可以见到，再次陷入困惑。
　　“如果你想见他们，你侧边的窗口，向右边的角落，可以有一个很小的视线，看到她们去工厂。早上八点，晚上八点。”阿初还没有来的及说谢谢，元朗即翻身下床走到一个空地去做俯卧撑。
　　阿初终于发自内心的一笑，如果时间把握得当，可以一天见两面，能看到总是好的。

　　1939年8月10日上海

　　千户由美用了一个月多月才让杨氏起死回生，手上可控的资金计划几乎全部压入。每天还要到处去应酬，接待记者。特高课内，千户由美换好衣服，拿起皮包，准备出门：“柰子，最近公寓外面很安静？”
　　“是的，阁下；这一个月都没有异常。”
　　“恩。”千户由美若有所思。
　　“他们不可能放弃上海，应该也不会轻易的放过杨慕初才对。”长谷柰子有些疑惑。
　　千户由美点点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压抑，这种压抑从决定送走杨慕初开始就有，越积越多，越来越深。长谷柰子说的对，他们已经在酝酿一次绝地反攻的机会：“明天宣布杨慕初病危，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宣布他病逝。”现在杨氏几乎在自己的手里，杨慕初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晚上 苏锡文寿宴

　　千户由美备下厚礼给苏锡文带来，跟苏锡文寒暄过，便自己在会场转悠，总是有些不安。满屋子的贺喜和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吵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陈婉琳宛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挽着苏锡文到处和被人打招呼，而大太太和二太太则是坐在主位上，怒气冲天的看着。千户由美拿着酒杯在手心里晃了晃，高脚杯中的红酒，更加的通透，透着魅力的色彩。
　　千户由美微笑着走向大太太和二太太，总要找些事情做，站在桌边恭敬的叫道：“二位太太。”
　　“你好啊，杨夫人，杨老板没来啊？”大太太知书达理的站起，请千户由美坐下。
　　“阿初他有些不舒服。”说着眼神瞄向了陈婉琳，露出狡黠的笑容：“二位太太，真是大方，让个小妾跟着苏市长到处转悠。”
　　二太太有些生气，想张嘴，被大太太制止：“我们家三太太爱笑，喜欢热闹，我们就让她好好热闹，外面嘛，总比的家里上下尊卑，这般约束。”大太太说的很傲气，千户由美见挑拨不成，便觉得无趣起身要离开。
　　“杨老板，你怎么来了，不是病了吗？这么赶来真是太给面子了。还是来接你的那个方可维杨夫人的啊？哈哈”苏锡文的憨笑声从身后响起。千户由美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苏锡文是在和杨慕初说话，可是怎么可能。杨慕初明明已经被送走，而且如果他潜逃，军部会通知自己的。那这个杨慕初又是谁？千户由美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扶住桌子，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的手，已经倾斜，酒渐渐撒了一地。
　　“杨夫人！杨夫人！”
　　在大太太的好几声喊声下，千户由美在回过神来，而此时她分明意识到背后有个呼吸声，离自己好近；这种压抑感让她几乎要窒息，万般的可能扫过脑中。最后的定格是那最希望和最不希望矛盾综合的猜测。
　　“可维，辛苦你了。”

　　千户由美放下酒杯，屏住呼吸缓缓的转头看到杨慕初正和煦的看着她，茶白的西服套装，白皙的皮肤，温柔的笑容，这的确是杨慕初。可是
　　“可维，跳支舞？你不是很喜欢吗？”杨慕次笑着很温暖仿佛要将别人包裹一样。说完也不顾已经有些失神的千户由美是否答应，拉着她就走进舞池。
　　华尔兹，经典中拍三部曲，千户由美跟着起舞，旋转中有些顿顿的叫了一声：“阿初。”
　　“恩？”
　　“你没有不舒服了？”
　　杨慕次莞尔一笑：“都好了，真是辛苦你。”
　　“没事。”千户由美本能的答着，眼前到底是谁？这个人又有什么目的，是哪方便的人，或者军部的情报还没有送来，这个人究竟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一种可能，千户由美不敢想象，努力的逃避，一首舞曲结束，在众人的掌声下，杨慕次搂着千户由美走下舞池，高兴地来到威廉和苏锡文身边，拿起酒杯，顺便给了千户由美一杯，千户由美那里敢喝，只是拿着。此时必须冷静，静观其变。
　　“苏市长，杨氏最近真是困难，也难得你肯帮忙，杨某万分感谢。”说着举起酒杯敬苏锡文。苏锡文大笑：“客套话不是，我苏锡文能把这市长的位子坐稳，靠的就是各位的支持，杨老板的支持我是知道的，记得清楚的。”杨慕次赔笑道：“最近住在昌平路身子总是不好。前几天可维把您旁边的那个别墅买了，给我和小江养病。”说着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亲了千户由美的额头：“可维，你把为了小江的安全，布置了她的假葬礼真是谢谢你了。还好已经将那个人抓到，都是你的功劳。”
　　“杨老板的意思是，俞杨太太没死？”苏锡文大惊，陈婉琳也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小江娘家的仇家要赶尽杀绝，可维为了保护小江的安全，才出此下策，各位不要怪她。”杨慕次将千户由美搂的更紧，似乎怕别人伤害她一样。
　　威廉笑着道：“怎么会呢，方小姐是好意。”方小姐，俞晓江没死，我就成了方小姐。这个人和军统有关，千户由美不由的将手中的杯子抓紧。
　　“是啊，对了苏市长我做你的邻居您可高兴？”杨慕次笑问
　　“高兴，您身体好，就好。哈哈哈”苏锡文乐见其成的等着杨慕初搬来，终究是一场戏，近点看挺好，想着深深一笑，看着千户由美。
　　“那就好，今天我就去那里住，都整理好了。明天还要去公司，这么久了，也该忙起来了。可维也辛苦了，但是我少不了她啊。可维，明天还是和我一起去公司吧。”杨慕次低头微笑的看着千户由美。
　　“好，阿初。”千户由美硬挤出微笑道好。
　　“好，我们继续晚会儿，早点回家，小江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说着杨慕次和苏锡文，威廉打了招呼，拉着千户由美继续走进舞池。旋转中千户由美看到刚才被刺激的大太太和二太太正在用着讥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将自己刺得好疼，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无论如何必须先搞清楚，自己很被动，可是又不能主动暴露，为今之计，只能等，静观其变。如论是谁，都得杀。无论是谁，都能杀？想着千户由美不由自主的将头靠在阿次的肩上，一副幸福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