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失》盛钰

9、沧海一粟（9）

　　鹿瞳匆匆地和李成栋告别之后，便飞也似地从咖啡厅跑了出去，一辆黑色轿车立即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先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把背上的书包往车里一丢，右手拿着的大杯果汁险些沿着杯盖的缝隙洒出来，坐了进去，先是单手关上了车门、又系好了安全带，再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福叔，开吧。”
　　很短时间内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她竟然已经做得非常顺畅了。
　　她整个人懒懒地靠着座椅，目光却移向了车窗外飞逝而去的行道树，淡淡地问道，“福叔，顾庭这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顾庭这个人……”阿福开着车，等车稳当地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他才又继续说道，“目前查不到任何关于他有用的信息。”
　　“他做事的确很谨慎，那就把查到的信息都发给我吧。”鹿瞳降下了车窗，眼睛还是看着窗外，又继续说道，“另外，找时间查一下我们学校一个名叫胡雯的人，她也许能成为查顾庭的重要突破口。还有，福叔，为什么林雪丽的人还会在学校任职？”
　　“太太之前也常年在国外，当初出于保护小少爷，肯定会在学校安排一些自己人的。”
　　“这个我倒是不惊讶，”鹿瞳用平静诉说着惊讶，“我是想，她几年前居然就有这个实力了”。
　　她开始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因此眼下的乌青愈发的明显。
　　“还查到些什么？”鹿瞳问道。
　　“顾睿，是你那天认识的人吧？”
　　“他？”鹿瞳问道。
　　“他今天来这所学校办了入学手续。”
　　“入学手续？”鹿瞳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他和顾庭有什么关系吧？”
　　“他是顾庭同父异母的弟弟。”
　　“同父异母？”鹿瞳忽然不可觉察地笑了笑，“顾庭和鹿恒认识吗？”
　　“这个还不清楚。”
　　“不清楚？那就是认识了。鹿恒刻意安排让我和顾睿认识，他就肯定了解过顾庭这个人。他的目标应该是我和顾庭吧。”鹿瞳的声音仍旧是平静的。
　　“小瞳，你的意思是小少爷他……”
　　“福叔，你说说看，”鹿瞳淡淡地说道，“顾庭和顾睿，谁更受到别人的瞩目？”
　　“以前是……顾睿，”阿福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颤抖，“因为顾睿原本就更聪明，但后来……变成了顾庭。”
　　“你没有觉得很相似？”鹿瞳古井无波般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沉寂，“我和鹿恒不也是这样吗？”
　　“不会吧，可小少爷一直在医院啊！”阿福颤抖着道。
　　鹿瞳沉默着，若有所思，“林雪丽在学校不是有人吗？”
　　“顾睿，更像是一个巧妙的连接点，连接了顾庭和我。怪不得，之前我和顾庭根本没有交集，怎么他忽然之间就对我产生了敌意。难道是想让我和顾庭鹬蚌相争吗？”鹿瞳又摇了摇头，“可是我觉得很奇怪，目前看来，能成为渔翁的，也不会是鹿恒。”
　　“这是什么意思？”
　　“福叔，鹿恒是绝对不会做无用功的，一定是有所图谋。”
　　“这是……小少爷在算计你？他图什么……”
　　“他就算在病房里，也还是想要运筹帷幄。”
　　“小瞳，我们现在去找小少爷摊牌吧。这样继续下去，他和你之间，终究有一个人要受伤的。”
　　“停不下来了，福叔，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鹿恒。”鹿瞳眼睫微垂，“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停不下来了。”
　　“林雪丽竟会让我去劝他，”鹿瞳干干地笑了两声，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难道她也……”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鹿瞳喃喃自语道。
　　“小瞳……”阿福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鹿瞳说，“还能怎么办？逆来顺受啊，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逆来顺受也可理解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虽然看着柔弱，但你不会是坐以待毙的性格。”福叔笑了笑，他想给鹿瞳些许慰藉。
　　“你也很了解我，福叔。但这次他是来真的，你看着我们俩长大，对我和他来说，你永远是最亲的人，你明白吗？”
　　“小瞳，可是我不能……”
　　“别再说了，等顾庭的事结束之后就回到爷爷身边吧。”
　　鹿瞳说完就下了车，她关车门的力度仍和平常一样。她的脸还未完全褪去稚嫩，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可是那个每天缠着他读童话书和讲睡前故事的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现在的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可是，除了守在她的身边，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没有办法替少爷做得更多了。当年，少爷动身去美国之前，嘱咐他好好照顾小瞳，他做到了。可是少爷再也回不来了。阿福看着鹿瞳慢慢走远的身影，就好像当年的少爷一样。他现在才感受到，鹿瞳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伴随着微亮的晨光，从房间的缝隙里渗透进去，将还在床上睡觉的半梦半醒的鹿瞳给弄醒了。鹿瞳机械地起床，然后就是一如往常的程式化的动作，刷牙洗脸吃早餐。鹿瞳在简单的收拾后，开门走向老宅的大门，她故意提早了半小时，就是为了错开福叔。没想到，福叔早已立在了门口。
　　鹿瞳蹙了眉，她故意把时间提早，为此还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避免福叔不听她的话，执意要卷进她和鹿恒之间的事情来。
　　鹿瞳问道，“为什么？”
　　阿福笑着回道，“小瞳，你每天想什么我还能不清楚吗？但现在一时之间找不到可靠的人能够保护你，放心，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好吧。”
　　鹿瞳早上走进校门的时候，居然还是顾庭在校门口当值，但旁边的女生却换成了一个斯文清秀的男生，她偷偷瞥了眼身后的许多女生，个个眼睛里都泛着快要满溢出来的桃心。鹿瞳腹诽道，这是当值吗？怎么跟展览品一样。鹿瞳的心里不免生起一股悲哀，脸上却是淡淡的一笑。
　　顾庭今天仍保持着和昨天一样的“假善”般的微笑，鹿瞳对他的微笑一直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果不其然，顾庭又喊住了她。
　　“鹿同学，今天来得尤其早呢！”顾庭漫不经心地淡笑着说道。
　　“……”鹿瞳无语凝噎。
　　“以后每天也要像今天一样早哦。”顾庭笑着说道，“还有……”
　　鹿瞳不等他说完就赶紧快步往校园里走去，突然身后一股重重的力道打在了她右边的肩膀上，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回头，“何旭！”
　　何旭一看她这脸色，吓得一溜烟就跑走了。
　　鹿瞳黑着一张脸走在后面。
　　顾庭看着，笑了笑，说道，“还有演讲比赛加油哦，我很期待。”
　　鹿瞳走进教室的时候，何旭坐在座位上，一脸的战战兢兢。等鹿瞳在座位上坐好后，他才慢慢转回身，声音有些歉疚，说道，“刚刚不好意思啊，小鹿，我真没想捉弄你。”
　　“我知道了。”鹿瞳一脸的不耐烦。
　　“这样吧，今天你可以不交数学作业，我去被李成栋骂一顿，这样你可以消气了吧！”
　　“我没生气，”鹿瞳道，“你可以转回去了，我现在要睡觉了。”
　　何旭瑟缩着转了回去，等到早读一结束，就又巴巴地向后转了下，悄悄看了眼鹿瞳。此时，鹿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虽然按往常来看，她一天至少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觉度过。
　　何旭从前只觉得她是个不会有情绪的玻璃娃娃，但是今天的她好像终于也有了点人间的烟火气。何旭看着她，傻笑了好一会儿。
　　“你笑什么？是不是真要我揍你？”鹿瞳抬起头来，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傻笑。
　　“没有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不管是不是天才，最后总还是个人。”何旭说道。
　　鹿瞳没理他，“切”了一声，又趴回去继续睡觉了。
　　何旭看她真的不像生气的模样，就又默默地转了回去。他突然记不起来他和鹿瞳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熟了，他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了然地笑了。
　　一天的课程结束得差不多了，剩下了两节自习课，给每个班组织同学去往大会场观看演讲比赛。会场里，老师们都在紧张而忙碌地指挥着，每个班该坐到会场的哪个区域，同学们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
　　鹿瞳作为参加比赛的选手，坐在李成栋的身边。她观察一下四周，猛然间发现了顾庭一直在盯着她。她轻声问道，“这个比赛重要吗？”在吵吵嚷嚷地会场里，李成栋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比赛是为省赛做准备的，你说重要吗？”
　　“哦。”
　　李成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平淡的回应是怎么回事？他顿时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安慰道，“你千万不要紧张，上台演讲的时候严肃点，以后我的数学课你爱上不上，随便翘课。我带的班已经连续四年拿第一了，虽然时间都很紧凑，但是我选的代表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不是硬性规定每个班的第一名吗？”鹿瞳无情地拆台。
　　“那你至少别让我们班面子里子都丢了好吗？”
　　“好的，你放心。”
　　这个回答不仅丝毫没有安抚李成栋的作用，还让她陷入更加深一层的惴惴不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