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失》盛钰

8、沧海一粟（8）

　　何旭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鹿瞳左手撑着下巴，无聊地做着那张英语卷子，捡着自己想听的听，不想听的没用的话就自动过滤掉。
　　“哎，我说了这么久，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反正现在的局面，你怎么做都是以卵击石，你说张婷和顾庭那两座大佛哪尊你能得罪啊？你怎么也不着急啊？他们故意在月考前给你使绊子，就是像把你从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虽说这只是个虚名，但是各凭本事也就算了。你这个人平时，也就脾气臭了点、作业晚交了点、总是踩点上课，还有早退以外，倒也没和什么学校里的人交恶啊？”何旭一气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就像倒豆子一样通通都说了出来。
　　“你这么一说，”鹿瞳轻轻一笑，“我可没有优点了，说点夸我的话不行吗？”
　　“都什么状况了，你还有心情听好话？”何旭严肃地说道。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鹿瞳依旧笑着说，“也只能任人宰割。”
　　“你会任人宰割吗？”何旭倒很是直接。
　　“谁知道呢？”鹿瞳说道，“我们好好上课，做好学生的本分就行了。”
　　“我可不信你心这么大。”何旭嘟囔着说完，拿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个大小，倒也真的听话地转了回去准备上课。
　　鹿瞳见何旭转了回去，略一低头，就看见放在抽屉里的一叠资料，刚才面对何旭时脸上温柔和的浅笑渐渐退去。
　　鹿瞳走到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才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她走到张婷的面前把做完的试卷交给她，没想到她竟然笑着说是开玩笑的，鹿瞳仍旧是微笑着，连她的睫毛都没有一丝的颤动。张婷明显地一怔，似乎是没想到鹿瞳反应会如此平淡，先前眼中流露出的戏谑之色已被讶异所取代。
　　鹿瞳心下已是一片了然：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虽然张婷没说什么，也确实把她“记住”了，加上又有利益的推动，这件事对她而言，一方面是受益，另一方面还能锉锉她的锐气，何乐而不为？
　　鹿瞳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她更应该学会怎么为人处世。
　　鹿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一个毫无心机的高中生，“老师，您已经听说今天下午的事了吧？”
　　张婷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惊慌，仍旧强装出镇定的模样，问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吗？”
　　鹿瞳仍是笑着，语气仍旧带着一个学生惯有的恭敬，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在戳着张婷此时敏感的神经，“您有一个女儿在高三复读吧？”
　　张婷一听这话，惊慌的神色更加明显。她伪装的假面立刻被卸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鹿瞳眼眸好似失去焦距，像在发呆又像在放空，她以极浅淡的口吻说道，“她想考进一个好 学校这无可厚非，但是如果这是建立在不正当的交易之上，想必她也不会很开心。”
　　张婷坐在位置上的躯体猛地抖了一下，连桌子都似乎有了轻微的颤动，慌张地问道，“你在调查我？”
　　鹿瞳无所谓地笑了笑，问道，“您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
　　张婷见鹿瞳一脸了然，她便也决定不再隐瞒和装傻，立刻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样，虽然我有亏师德，你也知道源头是谁，我如果没有别人的授意，也不会真的……”
　　鹿瞳头痛得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再说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排西装笔挺的男人向张婷的方向走了进来，跟在末尾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李成栋。
　　“张婷，英语老师，是吗？”男人平淡的话语中似乎都包含着强大的威压，因此，张婷更会明白在他背后的人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张婷呆愣地点了点头，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明明是在室内，她却冷汗直冒。
　　“我们是学校监督委员会的，有人举报你涉嫌以公谋私，收受钱财等多项违纪违法行为。但是你放心，我们学校一定秉公执法，严格进行内部调查与核实，确认属实后才会移交公安机关处理。不过，委屈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一长串公事公办的话。张婷的神色顿时有些绝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仓皇地起身，准备跟在他们的身后。
　　“您的衣服都湿了，”刚刚被李成栋护在身后的鹿瞳忽然开口，虽然语气听起来很是温和，但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替人求情的感觉来，“您还有一个高三在读的女儿，也是被逼无奈。”
　　“您的意思是？”刚刚一直冷着脸的男人恭敬地问道。
　　张婷一脸震惊地看着鹿瞳，一半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另一半也没想到刚刚还一脸不容置喙的男人竟会对鹿瞳如此恭敬。
　　“你不必这样。”这一句话是对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说的。鹿瞳向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在她经过张婷身边时，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
　　鹿瞳需要知道那个人背后的目的，因此只能通过张婷。而要让张婷心怀感恩地和她合作本来是不可能的，但今天这么一出闹剧，却也让事情出现了转机。她的脸背离张婷的目光时，嘴角才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她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李成栋忙不迭地从办公室追了出去。
　　黑衣男子又恢复了刚才的冷脸，语气冰冷地说道，“既然……她都替你求情了，那就暂且放过你，但你做错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让它回归正轨。”他说完也带着一排黑衣男子走了出去。
　　此时，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了张婷一个人，她的脸色仍旧是惨白的一片。她想她总该是庆幸的，庆幸鹿瞳的几句话竟让她避免了牢狱之灾。她大口的呼吸了几口空气，像原本菜叶子般焉了的脸色也慢慢地缓和了些。
　　“鹿瞳，你等一下，”李成栋停下来喘了口气，连忙叫住了鹿瞳，“怎么回事？”
　　鹿瞳却无暇管他，步伐不停，还向前快速地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向后面的李成栋摆摆手，“我要回家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你不想知道那天偷听的人是谁吗？”李成栋的音量不大不小，却正好传进了鹿瞳的耳朵里。鹿瞳正打算往前走的脚步突兀地一顿，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成栋，只见他一脸苦相地蹲在原地喘气。
　　她的语气顿时变得温和了些，“去学校旁边的咖啡厅说吧，您走前面。”
　　“这还差不多。”李成栋喘着气往前面走了几步，鹿瞳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还不动声色地给阿福发了条短信告知她现在的情况。顾睿刚办理完入学手续，正从校门口走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鹿瞳和一个人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走进了咖啡厅。
　　他进门的时候故意观察了鹿瞳坐的位置，挑了个和鹿瞳相背的座位坐了下来。
　　一位女服务员走上前来，礼貌地问道，“您需要点什么吗？”
　　顾睿随意地看了眼菜单，用手指了指，轻声说，“这个。”
　　服务员正欲说些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来，用食指竖在嘴巴中间，眼神中还带着点恳切的意味。也许是因为他天生的好皮囊，服务员竟羞红了脸跑了回去。
　　于是，他专心地听起了隔壁桌的谈话。
　　“您现在可以说了吧？”鹿瞳问道。
　　“我今天去看了监控，跟在你后边的是隔壁2班的胡雯。”李成栋回道，“你真没什么印象得罪人家了？”
　　“我是那种疯狗吗？”
　　“不，”李成栋笑着说，“你是那种安静地鄙视别人的小白兔。”
　　顾睿听到这个形容，也忍不住低头一笑，服务员正欲放下杯子的手也不禁一抖，洒出了些许。
　　服务员连忙道歉，他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服务员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他已经垂着眸在玩手机了，也就不好再打扰。
　　鹿瞳一脸不屑地看了眼李成栋，问道，“那您有她的照片吗？”
　　“这个，”李成栋拿出手机翻了翻，“你都不关心同学的吗？”
　　说完李成栋递了他的手机过来，鹿瞳接过去，看见上面是一张女孩的证件照，疑惑道，“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她看完又把手机递了回去。
　　李成栋一边接过去，一边叹了口气道，“我教师端登录了，查了他们班入学时的证件照，你就说有没有见过吧？”
　　“我见过，”鹿瞳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果汁，“昨天早上，她和顾庭，……顾学长一起检查迟到人数，我和她见过一面。”
　　“什么？”李成栋大惊失色，“你在顾庭检查的时候迟到了？”
　　“没有，不然你昨天就该收到通知短信了。”鹿瞳一脸嫌弃地看了眼惊慌的李成栋，继续喝着果汁。
　　“那有发生什么吗？”李成栋紧接着问道。
　　“顾庭……顾学长喊住了我，说我比以往来得早，我接了句话就离开了，后来……”鹿瞳顿了顿，“顾学长和胡雯说了点什么，隔得太远了我没听见。”
　　“闹了半天，你和胡雯连句话都没说上。”李成栋疑惑。
　　“不会是？”李成栋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女孩子之间，肯定是为了感情。”
　　“什么意思？”鹿瞳兴致缺缺地问道。
　　“这你还不懂，胡雯喜欢顾庭，却看到顾庭故意和你搭讪，这你还不明白，是女孩的嫉妒心啊！”
　　“可这嫉妒心差点害死你和我。”
　　“你总是冷静得令人可怕。”李成栋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咖啡。
　　“也许，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吧。”鹿瞳的眼睛望着玻璃墙外，“这件事，就交给老师你去调查吧！我现在要先回家了。”
　　“欸，等等，”李成栋急忙拦住她，“这件事交给我，但明天的比赛得交给你。”
　　鹿瞳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的时候，也顺便在柜台把账结了。
　　顾睿看着她手上拿着一杯还没怎么喝过的果汁，匆匆忙忙地背着书包跑出去的身影。
　　他坐在位置上，半垂着眼睫，无声地笑了笑。
　　随后，他也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背包，到服务台结了账，也离开了这家咖啡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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