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章旧年》寻常姬

4、四

　　听得有叩门声，书林开了门，见是秦医正来了，便请进了书房。
　　“陆大人。”
　　“医正来了，快请坐。”陆彥秋将手中医书放下，问道，“医正配的药中可是缺了什么？”
　　秦医正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老夫做了二十多年医者，治过十余种瘟疫，药量把握最是中肯。只是……此次瘟疫之源在于吃食，这泗城人最爱吃牛羊肉类，这些红肉最是细菌繁多，或有病死的牲畜肉类流出，人吃了短日之内不会有事，时间长了病原在人体内生长繁殖，人更易生病，一旦染上类似传染的病症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因而这解毒实非一日能成。”
　　陆彥秋若有所思道，“我今日的确发现，这城里几乎家家都备有红肉，皆因储存不当而腐烂发臭了。这泗城天气炎热，气味更是难闻得很。”
　　“可不是，我令人去处置，这些病患们还不肯哩。这不，我们也只好每日在面上覆上洁净的纱布，待晚间休息时才能回住所透透气。”医正说着，又叹道，“这瘟疫说到底医治不难，难就难在要清楚那留在身体里的毒素，需得花些时日。只是现在的状况，确实无法让这些人安心。”
　　“医正再费心想想，可有别的法子？若论稳定民心，还是要拿出去成绩才是。”
　　听了这话，秦医正却看了他一眼，并不做声。陆彥秋猜了个大概，示意医正继续说。
　　“若能把今日急怒而死那人的尸首带来令我等观察一番，找到确切的毒素，医治速度定能加倍。只是……”
　　只是如此情况下，谁又愿将家人尸首拱手送给医士开膛破肚方便他人呢？绕是如此，陆彥秋思虑再三，还是叫里正带来了那过世夫妇的家人。
　　该怎么说服他们，牺牲已故之后人身体便能救得其他人的性命？陆彥秋想了许多种说法，最终在看到厅中单薄而孱弱的少女时，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大人有事请讲。”那少女等了半晌，陆彥秋仍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这……你父母故去，你可还有其他长辈？”陆彥秋没料到这少女如此直白，反而语塞了。
　　“民女本是孤儿，幸得养父养母收留。如今他二人故去，自是没有亲人了。”
　　陆彥秋盯住那少女，见她依旧低着头，语气平静淡然，心中微微松动，一横心便直接说道，“你父母之故乃是意外，等到此间事了我自会给你个交代。只是眼下泗城瘟疫不绝，民生缭乱，实在不妥。我……我已与医正商量过，如若你愿意，将你父亲的尸首交给我们，那么找出原因，制得解药就会快得多了。”
　　匍一说完，那少女便惊咤的抬头直视着陆彥秋，仿佛想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了。见陆彥秋无退无避，目光坚定的样子，心知是没有错了，便又低了头，沉默起来。
　　“你不能理解，也算常理。”陆彥秋说着，垂眼扫了她一下，见她双手攥了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多次，显然是在考虑。
　　“大人可能保证，牺牲我爹爹，便能救所有人？”
　　陆彥秋点点头，招手让书林请出秦医正，医正又给她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前因后果。她这才下了决定似的，道，“还请医正和大人，善待我爹爹。”
　　“这是自然。”二人双双应了，秦医正立刻便召集了其他医士着手研究。陆彥秋见她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想着这毕竟是她的养父，还是不要看的好，便有心劝她一劝。
　　“姑娘不若在外间等候，医正做好检查，必会完整无缺的将你父亲郑重入殓，他会是这泗城的英雄。”
　　那女子有些出神的望了他一眼，道“人已故去，四大皆空。身后名望也算不得什么。那就，恳请大人将我父母一同安葬了罢。”
　　陆彥秋同意了。
　　待那女子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厅外，陆彥秋忍不住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后又有何打算？”
　　女子堪堪定住了脚步，背对他道，“我叫执夙，执着的执，夙愿的夙。”
　　执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