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3、第 13 章

　　始料未及的一瞬间，那抹浅淡的灰倏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晋童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脸色前所未见过的凝重。锁雁也断定说，那下面是空的，因为开采挖掘时已经造成了重压，加上笑霜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就承受不住坍塌了。
　　犀言被不止一个人拦着，不能如愿跳到坑里去救笑霜，她只好在竭力挣脱后拾起倒在一侧的锄头，拼了命的往坑沿砸。
　　“犀言，现在不能用工具，万一造成大面积坍塌，笑霜就必死无疑了。”
　　“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怎么回事啊？你和晋童老师都检查过了不是吗？为什么还会塌呢？”犀言一时情急，将怨气撒在念知和晋童的身上，甚至表示自己已经不能相信这两个人的话了。
　　“犀言，念知说的没错。”学员珠宝设计组的锁雁声援念知一边：“现在，只能徒手，一点一点的扒土了。”
　　犀言方冷静下来，丢开锄头，跪到坑沿边，轻缓而迅速的扒拉着软硬兼具的泥土，用这种无刺激的方式排除掉掩埋了笑霜的沙石，用最快的速度提升笑霜的生还率，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阿界和毓芽也很快加入到扒土的行列中，继而是晋童、念知、锁雁，还有迟疑了片刻才挽起袖子的晴裳三人。在犀言身先士卒的努力下，坑洞的面积和深度持续增加中，不知不觉流逝的时间，也把夕阳送下了山。
　　“晋童老师，天都黑了。”晴裳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再不想把脑袋低下去。
　　“是啊。”问欣和承露也异口同声的附议：“明天还有课呢。”
　　“你们，全都回去吧，我一个人留下找就行了。”似乎一样忘记了时间的晋童以组长的身份颁布指令。
　　犀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不走。”
　　北迢界也紧随其后：“我也留下！”
　　两人的意志坚决，不止让晋童略觉为难，晴裳三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生怕耽误第二天课业的样子。胶着中，是念知把这池浆糊稀释开来。
　　“锁雁，麻烦你带着晴裳和毓芽四人回去，并如实转告仙泉副组长这里的情况，让她不要耽误行程，和大队一起回去。晋童老师，可以吗？”
　　“锁雁，那就麻烦你了，毓芽，你们四个照常回去，石料的事情，不用担心。”
　　晴裳、承露和问欣很高兴的答应了，事实上她们收获不菲，还是找到几块自认为不错的石头的，毓芽也小有收获，听晋童老师这样承诺，反倒难过起来：“我不放心，我要留下继续找笑霜。”
　　“毓芽，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我一定把笑霜带回去！”犀言经过冷静和沉淀，比之前清醒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口不择言迁怒旁人了。
　　她并不知道，不论晋童还是念知，都没有怪罪她埋怨她的意思，因为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看见这个叫犀言的女孩子，不顾自己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臂，不断的、不断的徒手扒拉石头，比任何人都努力，用力，片刻不歇，指甲缝被锋利的石角割破，鲜红渗到土壤里，疼痛二重奏般折磨着她的神经。过程里，毓芽和念知无数次叫她休息一下再干，可犀言都不肯，她仿佛能够看见，笑霜的氧气，正一寸寸被上面结实掩埋的泥沙夺走。
　　来不及等晴裳几个离开，犀言又抑制不住动手的冲动了，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更是个认准一件事，就不留余力全心投入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云巫叔叔，犀言以为，能这样了解她的，也只有笑霜了。
　　所以，她不能失去笑霜，死也不能。
　　血混着沙土，在指尖上下凝固，手背被不断滴落的汗水打湿，晚风一吹，冷的像冰，就快了，就快了！犀言不断鼓励自己，下一秒就可以看到笑霜安然无恙的脸，下一秒，就可以听到那冷静却不失温柔的声音。
　　“犀言，你的手不能再用力了。”念知不得不再次制止她疯狂的行为。明知道她下一秒还是会强烈的拒绝：“你要为了今后打算啊。”
　　“有动静了！犀言，你先让一让，我下去看看！”北迢界的手也几乎一刻未停，更要紧的是，他这个精力旺盛的少年不断注意土下的动静，从日暮到夜晚，终于等来了成果。

　　笑霜被阿界从土壤深处带上来时，正处于昏迷状态，念知跟附近干夜活的哥伦城农人借了毛巾和水，替笑霜把头发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又喂她喝了两口生命之源。
　　万幸，笑霜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在最短的时间内醒过来了，睁眼后的笑霜总有一些茫然，看了看把她扶在臂弯里的北迢界，又看了看满目关切的犀言，问：“我还活着吗？”
　　“你当然活着了，我可不允许你死！”犀言抽打两下，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掉，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的体现。
　　“对不起，笑霜，是我的判断失误，导致你身处险境。”
　　“还有我……”
　　晋童和念知先后的致歉，让刚获清醒的笑霜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只怕，这不是晋童老师和念知可以改变的……”
　　“什么意思啊？”阿界挠挠头，完全没懂笑霜话里隐藏的含义。
　　可晋童和念知，却不约而同的瞠大了眼睛，是笑霜清清浅浅的一句提醒，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是不会失误至此的。
　　“不管怎么说，你能安然无恙，我真是太高兴了！”总算破涕为笑的犀言给了笑霜一个大大的拥抱，没轻没重把人弄疼了都不自知。
　　北迢界愣在一旁，很快又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他看见笑霜的脸色不太好，明显是被犀言挤压过度造成的：“犀！犀言！你快松开笑霜，她快喘不上气了！”
　　犀言不露痕迹的放松了力道，可拥抱笑霜的姿势看上去一点也没变，她看到北迢界一脸关切，恶作剧的贼念头涌上心头：“怎么？嫉妒啦？我可以抱得美人归，你不行啊嘿嘿！”
　　“谁说的！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北迢界立刻被挑衅到热血沸腾的样子，无比认真的朝笑霜投来希望的目光，遭到对方漠然的一瞪后，瞬间瘪了，蹲到土坑边去画圈圈。
　　而笑霜，对于北迢界方才的意图看的是一清二楚，这缺心眼，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燃起斗志的，还有，这么一副没有性别观念的单纯脸是怎么回事？

　　雪契公会的大部分人已经回去了，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十个小时，晋童说，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尽情的采集石料，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可以担保，全员不会耽误次日的课业。
　　怀着半信半疑的想法，犀言参与到接下来的采集中，不过这次，晋童不准许任何人进入地坑，给出的理由是，这本来就是课程之外的内容，她们只需要把他扒出来的大石块，一点点剖离、直至取出当中的宝石部分就行了。有了笑霜的这次意外冒险，他已经不打算再推学员入“火坑”了。
　　有失必有得，趁这机会，笑霜和犀言也得以亲眼见识到采集地层宝矿的全部流程，晋童组长出手利落、力道精准的运作也让两人叹为观止。倒是一侧抱臂观望的念知，不声不响，蛮有些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意味。
　　不出一个小时，晋童组长就挥汗如雨的脱下了外套，在几个埋藏了矿石的地坑里辗转自如，不时有硕大又不规则的石块被丢上来，内里星星点点的亮光被当空月盘照耀璀璨生华，若是把外面的灰层刮掉，不知要多么光彩夺目了。
　　后半夜开始，挖矿地点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分摊所得的场所，晋童把该挖的都搞定之后就不再插手，到一棵柳树下面沉思去了，现场只剩三女一男四个人，开始在堆成了小山的原生石块间忙活，五颜六色的彩光从灰层的间隙透出，犀言一时间犯了选择纠结症，不知该从哪一块着手比较好，再一看，念知和笑霜已经有了目标，并且用凿刻工具利索的处理起来。
　　犀言内心对笑霜是非常佩服的，就她个人而言，学习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本来非常吃力，当初云巫叔叔也是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帮她“开了窍”，云巫叔叔还说，小犀言只有练武打拳的时候像模像样，其他方面也只能笨鸟先飞了，大概是她隐藏的好，从进入公会到现在，那么多出类拔萃的学员，还没有哪个把她当笨蛋看呢。
　　不过笑霜就不一样了，平时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然而发挥起来却总是鹤立鸡群般的优异，不消半刻，灰层下紫莹莹的透明晶体就脱落下来了，每一块都有蛋黄大小，呈不规则的形状，犀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真心觉得奇妙无比，就跟亲眼目睹蝴蝶破茧而出一样令她喜悦、惊奇。
　　“笑霜，这是什么石头，好漂亮啊！”犀言由衷的赞叹，还从笑霜手中接过一块来仔细观摩。
　　“这是萤石。”
　　“这就是萤石啊！”
　　犀言在书上读到过，萤石是可用来雕刻的宝石之一，和许多矿石一样有等别之分，最好的萤石，无裂缝，硬度好，光泽与色彩都出类拔萃，就是不太适宜新手试炼。
　　“你呢？”
　　犀言支支吾吾，又难为情的搓搓脸蛋：“我也不知道哪个适合我……”
　　笑霜二话不说，在几块未经处理的原石边观察了一会儿，拣出一只中等个头的：“就这个吧，如果没猜错，里面应该是‘宝石光’。”
　　经过细致的分离，岩石层被逐步去掉，里面宛如润泽冰块的橘黄色宝石光呈现出来，这是一种加工性能优良、特别适于新手雕刻的石头，不容易崩裂、质地均匀细腻，也是宝石光的优势所在，它和大多数宝矿一样，广泛分布在哥伦城一定深度的地层中，在哥伦城的矿藏出产名单里，居于中上。
　　掌心里冰块儿一样的小东西让犀言登时就喜不自胜了，书上也曾经告诉过她，这种石头特别适合深度的精细雕刻，因为轻易不会发生断裂崩碎的现象，柔和的质感就跟温柔细心的姑娘一样，叫人赏心悦目的同时，也倍感心安。
　　“念知，好大一块儿西瓜碧玺啊。”笑霜转眼就对念知的手中石来了兴趣，那是一块上面绯红、下面翠绿的透明洵头，水晶般光亮硬滑的外观，更是石如其名，跟块刚刚切好的西瓜一样，这样的石头非常罕见，即使是在哥伦城这样的宝地。
　　“嗯，我要这个也没什么用，送给你们吧。”念知突如其来的礼让，叫其余两个百思不解，她也难得微笑，弯弯唇角，语如莺唱：“你们看，我刚刚已经采到一块紫玉髓了，是见了西瓜碧玺，才一时手痒处理一二的，作业方面，有它我就够了，犀言之前那样帮我，笑霜又因为我的失察身陷险境，对你们，我是又感激又歉疚，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了，请接受我的心意，好吗？”
　　念知从无情感的眼中，显露出感恩与歉疚的神色，笑霜纵然是个多疑谨慎的人，也无法抵挡这样的“热忱”，更别提犀言了，现在激动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好，我们接受，你今后，也不要再提这些过去的事了，认识就是缘分，要是一直客客气气的，就太没趣了。”
　　“笑霜说得对！念知！我们以后就是患难与共的朋友！谁也不许再谢来谢去了！”
　　“嗯！”
　　三个姑娘正沉浸在结交了彼此的喜悦中，睡到一半开始梦游的北迢界看到笑霜手里的碧玺，口干舌燥的嚷着要吃，要不是笑霜反应及时抽开他的嘴，北迢界满口整齐又洁白的牙，怕是要七零八落了。

　　日出之前，采集到作业材料的三个人站在晋童组长面前，至少有一个人呈手足无措状，并且在难耐的沉寂中划出第一道涟漪。
　　“组长，天都亮了，哥伦城距离光之国那么远，马车再快也来不及啊。”
　　“挖石头挖傻啦？唔！”北迢界后面的吐槽没等脱口，就被犀言踩了脚。
　　“放心吧，我说了会让你们准时回去，就一定会，只不过今天上午，你们要辛苦些了。”
　　是啊，她们三个一夜都没睡，还忙着给原石做初步的细琢，看晋童老师如此胸有成竹，犀言想到了那种可能。
　　果不其然，深藏不露的组长先生，不但挖矿功夫一流，竟然还懂得远距离瞬空转移术，这种一同传送多人的空间术法，在整个术法界都休养生息、化干戈为玉帛了的今天，实属罕见。
　　更罕见的，则是晋童纯熟自如、毫无差错的运作。五个人落地时，面前矗立着雪契美术公会基地外的标志性建筑，那种忽然间重归的亲切感，简直无与伦比，叫犀言感动莫名。
　　回来了，这惊险又刺激，却不乏温情的一次旅程，终于结束了。
　　某些想要看她们热闹的学员，也深感遗憾，没能如愿以偿的第一人就是夭梦了，她见三人陆续步入教室，身后并没有跟着北迢界或晋童，立即就放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雕塑组的‘雌性三剑客’吗？怎么？没被活埋反而活着回来了？”
　　“让你失望，真是不好意思。”笑霜看都不看一眼，只接了句话就坐到椅子上，拿出雕刻工具和石料，开始作业。
　　“呀，这贵族出来的小姐就是不一样，瞧瞧这雕刻刀，一水儿的名贵呢，木雕专用的，石雕专用的，不知道肉雕专用的有没有啊？”瑙瑙也不请自来的凑上前，在笑霜摊开的工具包旁边指指点点，这里面的各类雕刻刀，都是用最优质的材料打造，偏巧，瑙瑙家里就是开刀具工厂的。
　　笑霜仍不看她，笑里带着寡淡跟藐视：“你想学雕肉，就去食堂找那里的阿姨，不过烹饪也是靠天分的，我怕你连雕刻刀都拿不好，更别提菜刀了。”
　　平日里对笑霜犀言都能躲就躲的瓷菇，这一天也不知吃错了啥药，竟然主动上前，乐嘻嘻的示好：“笑霜，你看我这个雕的怎么样啊？老师虽然说，要从浮雕开始学起，然后才是凹雕和圆雕，不过我觉得浮雕是个人就会，不需要学，所以你看看我的圆雕好不好看？这块翡翠是不是很上乘啊？”
　　这就有趣了，平日里退避三舍，如今却是天花乱坠，难不成要她逐字逐句分析瓷菇大神的心意变化过程？依她看，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无非就是想炫耀自己在哥伦城的山洞里，挖到了好翠。
　　伸手不打笑脸人，笑霜于是看向瓷菇平摊的手心中晶莹剔透的雕塑半成品，她没有对其拙劣的雕刻功底进行评价，倒是这块所谓的“翡翠”，引起了她丁点的注意。
　　“这不是翡翠，是水沫子。”
　　笑霜一句话，就让瓷菇的脸色五花八门变幻不断，瓷菇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现在也是气的微微发抖：“你什么意思啊？指鹿为马就为了给我难堪？”
　　“你想多了吧，这确实不是翡翠，是一块价值照比翡翠差了点的水沫子，不过你运气不错，在水沫子领域中，这块算优良的。”坐在一旁的念知看了眼后也如是说道。
　　于是，教室内以瓷菇为首的瓷菇党，和以笑霜为首的“三剑客”，外加一个毓芽，就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甚至是争吵。
　　“瓷菇，你可别班门弄斧了！”早一天回来的毓芽可是把什么都看的真切的：“笑霜犀言，你们不知道，昨天瓷菇为了显示自己的心灵纯净，非得拿水晶做练手，结果雕了个全碎，还有夭梦，用琥珀雕，也碎成了渣渣！”
　　“我用琥珀怎么了！琥珀生成的年代最久远，哪像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懂？你懂你上来就用那么大的刀雕琥珀？你以为质地不那么坚硬就等于好用？你想没想过琥珀本身多脆弱多易裂啊！”
　　直到仙泉和晋童走进来，夭梦和毓芽在知识上近乎暴走的探讨才有所终止，仙泉见晋童在场，也不好直接抨击个别人士，就一块儿训诫起来：“我不反对你们就学术展开研讨，但是这么大声，让其他组见了，岂不笑话我们学员雕塑组没有素质？”
　　“你们在争论什么？”
　　“晋童老师！他们说我这块不是翡翠，是什么水沫子！你要给我做主啊！”瓷菇立刻摆出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姿态，小鸟依人状跑到晋童身边，将那半成品递了上去。
　　仙泉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晋童也分毫没有迟疑的断言道：“这确实是水沫子，瓷菇，这也不怪你，我还没有讲到如何分辨翡翠和水沫子，它们两者看起来一样，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要想判别，还是有办法的，别急，你总会掌握的。”
　　然而瓷菇和她的亲友们却并不这么想，她们就此认定，晋童组长是站在笑霜犀言一边、故意和她们唱反调的，这个学员雕塑组里，大概也只有仙泉姐是她们的靠山了。
　　放课后，仙泉把瓷菇单独叫到办公室，一开口却是让瓷菇始料不及的责备：“你怎么这么冲动，还没搞清楚就问，现在可好，让她们觉得你没有常识，你的‘大神’名号，还要不要了！干脆你拱手让给犀言和笑霜得了！”
　　“我哪知道那不是翡翠啊，昨天你也没告诉我……”
　　“你还敢说，要没有我盯着，你们几个能偷偷摸摸藏走那么多块宝石吗？你说我没提醒你，那你告诉我你拿这块水沫子了吗？”仙泉将半成品用力摔在桌上，瓷菇心疼的一把抓起，生怕碎了，看她为了蝇头小利如此的不上进，仙泉摆出一副操碎了心的悲痛样：“你啊！就算看不上笑霜和犀言，也不能太急功近利了，过些天，有一个浮雕比赛，我也许会派你，或是你的亲友去参加，不过在那之前，晋童组长安排的作业，你一定要好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