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4、第 14 章

　　按照关系远近，笑霜用不同的方式向几天前帮她扒土的公会同道们表示了感谢，能够捡回一条命，或许在旁人看来无比庆幸，可惜笑霜对此却态度异于常人，她偶尔也会感到奇怪，都说人在生死关头会激发出求生的本能，然而她被重重土石淹没时，想的，却是就此长眠。
　　当然，她不会把这吓人的想法说出来，不说旁的，就犀言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肯定会揪着她没完没了的，笑霜想一下都觉得头疼。
　　晋童组长在课上夸奖笑霜和犀言作业完成的漂亮，不但选材好，且雕琢工艺令人叹服，犀言往常被夸赞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高兴，毓芽受到其情绪感染，揶揄说是不是遇到了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犀言便坦言，是笑霜的死里逃生，让她觉得如今看什么都是喜气洋洋的。
　　笑霜也没忘记，这两日忙于完成浮雕作业的犀言有多辛苦，旧伤新伤，使得她根本没法自如的使用雕刻刀，笑霜和念知，于是扶着犀言不断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在石料上雕刻琢磨。当时，犀言感动的眼圈发红，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这样一个感性单纯又热情的姑娘，赢得部分人好感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开罪了一些人，比如，被排除在夸奖之外的瓷菇的亲友们。
　　夭梦头一个不服，这夸奖里头怎么可以只字不提瓷菇，她甚至壮起胆子直接质问晋童：“组长，你怎么把瓷菇漏了呢？她的作品连女君大人都说好呢！”
　　“这次瓷菇的作业，完成的并不理想，具体缺陷我刚刚也已经指出了，还有你，夭梦，你用木头充当石料做作业，我没有说什么，可你完成的太过粗糙，又作何解释？”晋童不容置辩的严肃目光飘移过来，吓得夭梦立马闭嘴，连时间紧迫这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了。
　　晋童的后半节课，没有哪个学员敢再造次，直到下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整间教室里的气氛才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翻转。趾高气昂迈步进来的仙泉副组长，从上讲台开始就不给笑霜一组好脸色，甚至面对同组的问欣和承露，也采用一样的态度，要知道，这两个人平时和瓷菇众也是没红过脸的，当晴裳百思不解做了课上提问时，更是遭到仙泉置若罔闻的冷漠对待。
　　晴裳并没对瓷菇有过巴结的举动，因而被瑙瑙视作瓷菇一派，讲起话来自然也像刀子一样：“你不是挺能的吗，还用得着老师教你？”
　　晴裳平日里活泼有余，但勇气不足，从未跟谁起过争执，被扫了面子，也只是沉默着羞红脸，坐下之后一直没再抬起头。
　　仙泉自然不会去注意笑霜一组学员的状态，一心只在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几天后，雕塑界会举办学员浮雕大赛，各个公会都会参与，还要各派两名参赛者，赢得比赛的人，可以得到实习雕刻师的认证证书，以及不菲的奖金，为了选拔出最优秀的学员代表雪契上阵，明天，晋童组长会来主持临时考试，从你们中间选出最适合的两个人。”
　　学员雕塑组的教室里，于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人对于能够参赛跃跃欲试，发愁的人，则是对此不抱信心，甚至担忧真的被选中了，一旦落败又该如何，雪契美术公会可是光之国一等一的艺术机构，他们出来的人，如果不拿个头奖，还怎么见人啊。
　　学员间的议论不绝于耳，仙泉副组长也罕见的遭到组长晋童的批评，因为晋童的本意是，要当天宣布考试这种突袭消息的，为的，就是看学员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够达到什么水平。
　　次日，考试虽然如约举行，不过晋童却临时更改了内容和主题，当时，满脑子都是“百花浮雕图”的瓷菇听闻“噩耗”，整个人都变得惨白，这个主题，可是前一天仙泉副组长偷偷告诉她的，并且只知会了她一个人，她翻遍雕花类的书籍寻找最佳图案，想拿到考场上来一展身手，不想，晋童这个阴沉的男人居然临时改变了题目！
　　仙泉心里的悲鸣几乎呼之欲出：“晋童组长，是不是搞错了？昨天说的，可不是这个主题啊！”
　　“昨天是昨天，可今天才是考试。”晋童漠然的回应让仙泉哑口无言，随后，组长又重申了今次的主题：“海浪，希望你们能在面前这张一平方米的木板上，刻出一幅生动、恢弘的景象。”
　　考试时间共八个小时，时间由考生们自由分配，瓷菇不止一次偷窥笑霜和犀言木板上的内容，可惜，即便看到了，也未必雕的出来。临时考试的结果非常显然，连仙泉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笑霜展示的浮雕作品细腻生动，纹路虽浅却华美繁复，犀言的海浪浮雕大气磅礴，纹路粗细深浅拿捏的恰到好处，远看近观，都令人心潮澎湃。反观瓷菇，只是一坨毫无创造性的、线条拙劣的东西，比起海浪，更像是一个不敢发作于人前、把怒气都暗暗发泄在雕刻板上的学员冲动后的杰作。
　　在周遭不断传来的赞美声中，笑霜和犀言简直被捧成了这个雕塑班的明星学员，除了个别人士惨无人色的脸，其他无不笑容明媚、喜意洋洋。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犀言伸着懒腰往家走，却被早早堵在公会门口的夭梦一把拦住，见她来者不善，犀言心下暗叫不妙，今天一整天光顾着得意，忘记在这个表妹面前收敛了，这下回去，舅母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的。
　　“表妹啊，平时我们都分开走，今天要不一起？”
　　夭梦鄙视的瞪了她几眼，平时，不是她们分开走，而是她这个表妹根本不屑于跟她眼里上不得台面的表姐一起走，所以宁可陪着瓷菇绕远，也不要和犀言一同跨入家门，但这次，夭梦破天荒的善笑起来，前一秒还阴云密布的脸上，这一刻已经灿烂骄阳。
　　“犀言，我们平时都没机会一起走，你也知道的嘛，那么多人想暗害瓷菇，我作为她的一等粉丝，肯定要沿途保护她的呀，不过今天，你拿到了好成绩，我担心被害的是你，所以，分一点瓷菇的恩惠给你，送你回家，别太感激涕零哦！”
　　犀言听了非但不恼，还被她惊人的一番话逗乐了：“哈哈哈，你说话真有趣，那好吧，就劳烦夭梦表妹，送我这个重点保护对象回家啦！”
　　“还真当自己是保护对象啊，不要脸。”夭梦恨恨的嘀咕，一手挽过表姐的胳膊，总想隔着衣服狠狠拧裂她的肉：“我们回家吧！”
　　自从进公会，多半都留宿在雪契公寓的犀言，就很少回夏家了，她沿途看到水果店，还买了不少舅舅一家三口喜欢的凤梨、山竹、榴莲，本以为久未归来，就算是舅母，也会给她一个笑脸，不想，进门开始，整个客厅的氛围就乌压压的，舅母冷着脸，舅舅也对犀言的重归不闻不问。
　　犀言从进门开始，就跟以往一样，一直在哄他们，讨好，赔笑，迎合，不同的是，以往人们在做这些的时候，真假无从分辨，而犀言再清楚不过，她的每一句恭维，都是发自内心的期盼，她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被舅母、表妹还有渐行渐远的舅舅接受。
　　夭梦和母亲咬了一会儿耳朵，用玻璃碴子一样尖利的眼神在犀言脸上扫来扫去，然后，舅母态度不善的对犀言提出正面要求：“你和那个叫笑霜的，听说马上要去参加浮雕比赛了是不是？而且获胜的人，有机会得到雕刻师的资格证，以及很高额的奖金？”
　　“是有这么回事。”犀言略低着头，乖溜溜的回答。
　　“我也没必要跟你绕弯子，我希望，你能把这个机会，给我们夭梦。”女人用的完全不是那种商量的语气，而是近乎命令的口吻，根本不容犀言反对的架势。
　　“舅母，对不起，我做不到，应该说，这是公会的决定，我们组长的决定，不是我让给谁，上面就会答应的。”犀言再不想得罪舅母，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擅自做主。
　　理所当然，她的婉拒没有得到这对母女的宽恕，她的解释也没有入她们的耳底心间，夭梦先母亲一步发作，摔碎了犀言此前买回家中的花瓶，继而才是作为舅母的这个女人，她跑到犀言跟前，冷不防就甩过来两个大耳光，左右开弓打得夭梦连连叫好。
　　“贱丫头！谁给你说不的权利的？从你进我家门开始！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真把自己当成夏家的千金了？我呸！你还想和我的女儿平起平坐？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父母是什么货色！”讲话已经不足以宣泄倚秋这么多年的怨恨，她伸手揪起犀言的耳朵，用力的拧。
　　犀言经受得住舅母对她的体罚，可话里的内容，她却万不能苟同：“舅母！你骂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的父母！他们是这个国家的英雄，是最了不起的人！”
　　随后的两个耳光，是夭梦表妹给她这个表姐的，理由是她胆敢反驳这个家里的王后娘娘，就当母女两个预备联手将犀言痛打一顿时，一直沉默的夏夜君出声了。
　　“都住手，你们两个，别太过分！”
　　一家之主发话了，虽然平日里悍妻当家做主更多些，不过当倚秋看到夜君凶狠愤然的神色时，她还是发憷了，很快就把犀言推倒在沙发上，然后拉着女儿夭梦灰溜溜钻进了卧室，并把门从里面锁好。
　　“犀言，过来坐。”夏夜君拍拍他身旁的位置，让一脸怯色的外甥女不要害怕。
　　犀言看到舅父慈爱未消的目光，慢吞吞的移动过去，乖乖坐好：“舅父，为什么舅母和夭梦这么不喜欢我呢？”
　　“她们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她们的性格……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我这个舅舅，也没能保护好你，实在是……愧对你的父母啊。”
　　夏夜君长叹一声，他的日益苍老，也让犀言觉得心酸，所以犀言看到夫妻两个一天多过一天的白发，就忘记了自己受过的委屈。
　　“舅舅，你从来没跟我说起过我父母的事情，我怕你不高兴也一直不敢问……今天，你能给我讲讲吗？”
　　外甥女充满希望的样子，让夏夜君没有拒绝，他更加冗长的沉沉叹息，终于肯揭露真相的一角了：“你的母亲，叫夏缡，很早就嫁给了你的父亲云巫寿轮。”
　　“云巫……”犀言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本能的怔了一下。
　　“他们两个，是令世人称羡的伴侣，寿轮曾经是光国术师队的副队长，夏缡则是十三禁卫军第十二禁卫队的副队长，两个人在光之国内外，都有很高的名望……作为夏缡的弟弟，我曾经无数次自卑，自卑于自己的碌碌无为，甚至还嫉妒过姐姐的才干、胆识，甚至是机遇，可是后来，我和你舅母、还有夭梦，被敌人的头领当做筹码丢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那个地方，进去就只能等死，除非……有人肯献出生命，打通我们回家的路……于是，你的父母，就牺牲自己的性命，替我们所有人解除了危机……”
　　“当时，你和舅母都在吗？别人也在吗？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父母做出牺牲呢？”犀言并非觉得不平，只是她不敢去想象当时的情景，所有的人都活着，而她的父母，却永永远远的死了。
　　“当时，不少人抢着牺牲，可是最后都没能拗过他们两个……而且那一天，你也在的，犀言。”
　　“我……也在？可是，我为什么都想不起来呢？”不觉间，犀言听的泪流满面，她用力晃着头，却发现里面好大一部分都是空的，都是被她遗忘掉的。
　　“当时你十岁都不到，从那个怪地方出来后，我们和你就失散了，再见到你，就是云巫浊带着你赶到我家了，之后的事情，一直到今天，你也都知道了。”
　　犀言注意到，舅舅话前话后的状态很不一样，说出这些之前，他整个人是憔悴的、不安的、心事重重的，可当这些过往逐句道出时，每进一步，她都能感受到舅舅如释重负的轻松。
　　“舅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虽然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哪些情况，可是，能够证实，自己的父母的的确确是大英雄，也的的确确是爱我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犀言谢谢你！”
　　夏夜君的神色里有难过，有羞愧，他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在犀言的追问下道出自己介怀的事：“我知道，倚秋和夭梦对你的态度不好，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很苛刻，不过……犀言啊，你能看在舅舅的份上，让你妹妹一次吗？”
　　“舅舅，你知道这次机会，对于犀言来说有多重要吗？”犀言有些伤心，并不是因为舅舅依然偏护自己的女儿，而是，他并不了解，作为一个努力奋进的人，有多么珍惜这次机会。
　　“我知道，好孩子，你有多努力当舅舅的当然知道，可是……你的成绩一直优异，雪契的比赛机会也很多，你每次都能名列前茅，想要拿到这些成绩，易如反掌，可夭梦不一样，她资质平庸，如果你不让她，她这辈子注定会被埋没，别人也就算了，可你呢？你是她的亲表姐，你忍心吗？”
　　被舅舅动之以情的一番话动摇了，犀言想起更多的，是自己幼年时进入夏家家门的一幕幕，当时，舅母和表妹对她还是不错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温暖，回想起来，也很有温度，也足够让她妥协了。
　　“我知道了，这次，我听你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