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24、第 124 章

　　北迢界刚刚失去哥哥，好不容易从沮丧的状态下脱离出来，意想不到的变故就降临到了自己身上，老天似乎跟北迢家开了一个恶毒的玩笑，让他来不及做什么，就被君皇下令，撵出了国府。
　　据说，是明日叶主张的，而君皇国后都毫不迟疑的，双双赞同了他的提议，无过失的高级成员，被赶出国府，在光之国是罕见的，君皇统治后，就更是绝无仅有。
　　北迢界醒来的时候，只记得君皇当时差人将他送到无暗城外，余下的部分，他就没有意识了，周围堆砌着木料和石材，地上还残留着水泥灰，阳光从一侧的排风口里射进来，在风扇缓慢的转动下变换着形状。
　　他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被粗麻绳紧紧捆缚，尽管捆绑的手法很笨拙，但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也足够他解一阵子的了。
　　看样子，他一被贬，就立马让人给盯上了啊，北迢界回想一下，自己整天傻了吧唧的，该不会得罪什么人才对……也不尽然，正因为傻了吧唧，才可能在无意识中把人得罪苦而不自知吧。
　　就在他思索，究竟为什么被绑来的时候，明日叶的出现让他眼中一怔，他手里拎着食盒，比起被胁迫，更像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明日叶先生，别告诉我，你也是被绑来的，但因为长得比较纤细，所以不用绳子制约……吗？”北迢界放慢了手后解绳子的进度，他觉得，没必要太费劲了，明日叶不像坏人，这么做，一定有理由的吧。
　　“是我，让国主把你给开除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缺心眼？你看不惯了？不对啊……这应该没碍着你什么事吧……”
　　“……你哥哥，是我的直属上级，他做了难看的事情，简直是对下属的拖累，你是他的弟弟，难道不该负责任吗？”明日叶冷冰冰的把饭菜往地上一搁：“你不该偿还他欠下的债吗？”
　　“我哥哥不会做难看的事，就算你是我的前辈，也不能乱说哦。”北迢界不气不恼，却严肃的令人紧张。
　　“他都亲口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谋逆，通敌，奸细！”
　　“司法府断案，即便嫌疑人亲口承认，也不能就此下最后结论，这是常识哦明日叶前辈……”北迢界懒懒的往旁边一倒：“至于你说的还债，我哥哥既然为了某个非完成不可的目标，承受了巨大的罪责，那么我这个做弟弟的，替他分担也是应当应分的，想怎么样，都随你。”
　　“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点怨气？因为他，你已经失去了民众和国君的信任，就这样你也能不在乎？”
　　“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志气，如果不是哥哥，我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在国府，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最重要的成长时光，是他陪伴我的，尽管很严厉，可细想想，他对我……绝非冷漠。”睡了一觉，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北迢界钻牛角尖的那部分，现在回想一下，他都被自己蠢哭了。
　　人人都叫他缺心眼少主，如果他真的那样看待北迢唤，那他可就名副其实了。
　　“……看样子，你不是在说漂亮话。”明日叶长长的一叹，好像为了某种理由，突然间就如释重负了。
　　“啊？”北迢界不知道他在释怀什么，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明日叶只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对北迢唤真心实意，是不是真的爱着、相信着自己的哥哥。可即便，他在他面前拼命数落北迢唤的罪恶，北迢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会维护自己的哥哥，坚信双眼所看到的一切。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释然后的叹息，变得愈发沉重。
　　北迢界恍然想起，今天是兄长，被送到大罗场，接受“处决”的日子。他之前的谈定全部消失，解绑绳子的双手不住的发抖，一直到浑身冒出汗来、眼里布满泪水：“放开我啊！明日叶！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明日叶吼道：“劫囚吗！混的和你哥哥一样的下场吗！他早就做好了觉悟！可你呢！不过是徒增冤死鬼罢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明日叶的双眼，黯淡似无月的黑夜：“我答应你哥哥不会泄漏给任何人，作为男人我也该履行承诺，可是体会到了你们兄弟对彼此的爱以后，我办不到……我决定违背诺言，唯一的一次。”

　　起初，明日叶接到“北迢唤犯罪”的种种消息时，内心是复杂至极的，他作为第一审的审判员，全程黑脸，北迢唤对于任何审问，都闭口不提，终于激怒了明日叶。
　　明日叶呵斥笔录员退下，一个人站在北迢唤的面前：“你骗不了我，整件事情就是谎言对不对？□□的首领另有其人，你也没有威逼起阳亲王、更没有谋反！我不明白，你干嘛为了那种人搭上你自己！”
　　被手铐脚镣束缚住清瘦身体的北迢唤，穿着单薄的囚服，脸上的沉默之色一成不变：“你是执法者，任何判断都该以实证为基准，不可妄言揣测。”
　　“好，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和□□有过来往？作为黑市势力的头领，难道天天待在国府里、加班到深夜就能胜任了？你又什么时候谋逆过？没有兵力没有武器，你只靠你一双写字的手谋反吗？诛杀白种人是芙雅伦萨做的，你什么时候参与了？”
　　明日叶逐条反驳，合理推理，让北迢唤一再叹息。
　　“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也就骗骗那些不知道内情的，我每天都跟随你，在国府里工作，如果你做了这些事，我会不知道吗？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别对你的朋友继续撒谎了！”
　　“知道这些，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从做上这份工作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好处，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北迢唤无言以对，思考了好半天，才终于松口：“……看来，我是瞒不住你了，本以为笑霜和宁蓝看不出来也就罢了。”
　　“笑霜是新手，宁蓝虽然有两下子，可终究年少，我已经干这么久了，自然……”
　　见他欲言又止，满脸悲愤，北迢唤微微一叹：“明日叶，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有你在，光之国的秩序就不会乱。”
　　“那又如何！可敬的前辈莫名其妙背负罪恶死去！我这个一直呼吁秉公执法的执法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告诉我！这样，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袒护起阳？！”明日叶激动不已的吼着，与冷静到可怕的北迢唤截然不同。
　　这个从不哭泣的男人，这次居然落下泪来，他激烈中饱含悲愤的模样，让北迢唤再度沉默良久，最后，他还是拗不过，对明日叶道出真相。

　　起阳亲王，才是黑市□□的首领，只有死去的左帮首领，和后继任的瓷菇之父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本想让六代少主，这些少不更事的出头鸟，去端了左帮的老窝，铲除这些会给他带来厄运的知情者，同时，这么做也能免于左帮他地同伙的记恨。
　　可这时候发生了意外，作为亲王的他，竟然东窗事发被调查了，国府里伸张正义的人不少，让他赶紧完蛋的更是大有人在，为了自保，起阳就用北迢界的真实身份，威胁北迢唤从命。
　　听到这里，北迢界一脸的悲惨：“真实身份？难道……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明日叶非常无语，但还是没受他的影响，把阐述进行了下去：“起阳以此威胁你哥哥，‘你封印他修罗道的印记，不就是为了保护他吗？如果外界知道了这件事，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吧’。”
　　“修罗道？”北迢界一脸发懵。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啊。”明日叶起初听说的时候，还在感叹怎么会有人马虎到这个地步，但见识到真正的北迢界以后，他认为这一点也不奇怪了：“起阳亲王用你修罗道的身份威胁你哥哥，他的做法也让你的哥哥陷入了矛盾，可最终，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妥协，护住起阳，同时，保护你。”
　　北迢界把头低的很低，他用这样的形式，来掩饰目光里呈现的痛楚，而有些痛，是从内心深处萌发的，别人看不见，灵魂却鲜血淋漓。
　　“起阳是个机警的人，正如他对付左帮首领一样，背黑锅的你哥哥，终究也是碍眼的存在，所以，他就让你哥哥，去承担一系列的罪名，比如，最无可饶恕的谋逆罪，谋逆者，一向都必死无疑，这样起阳就算蹲大牢，也能高枕无忧了。”
　　“并且……起阳的罪恶，会因为哥哥的‘犯罪’，转化成‘功勋’……”
　　“是的，‘为保护六代少主接受谋逆者的威胁实施贪污’，有了这个理由，他就能全身而退，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大权在握的亲王，而你的哥哥，则变成了光域的罪人。”
　　北迢唤，背负起“威逼起阳贪污”和“联合黑市□□剿杀黑市左帮”的恶名，黑市□□，就和所有同类组织一样狡兔三窟，想要围剿根本就不易，左帮同样势力庞大，在术法界各地都有“连锁机构”，一家被端，万家惶恐。北迢唤知道起阳的用意，于是将“仇恨”集中到自己身上，并且出乎起阳预料，把起阳的□□组织也拖下水，即便他死了、起阳脱身了，□□也会因为“害了左帮”而腹背受敌，一面要迎接各个正面势力的征讨，一面要遭受左帮余党的提防和报复，光之国处决了黑市□□的“首领”，和黑市左帮的目标殊途同归，自然不会引起左帮的注意，也就不会招来祸患和麻烦。
　　连起阳这种胆大狂放的人都畏惧的势力，左帮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连根拔起。那么他北迢唤就更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六代少主被人当枪使了。真要做这把会被折断的长枪，他北迢唤宁可自己担负。

　　明日叶去大牢里看望北迢唤的时候，也正是北迢界频频受阻的那天，他对明日叶说：“我信任你，也相信换位思考的话，你的选择会和我一样。”
　　明日叶听到了更深入的原因，难以把持失控的情绪：“那个混蛋！我要去找他！”
　　“明日叶！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明日叶顿住，眼泪狠狠流淌，咬牙沉默。更让他难过的是，自出事以来，北迢唤一直淡然面对，坦然接受，全无一丝后悔和怨恨。这样的气度，他明日叶没有，可又偏偏，打从心眼里的折服和钦佩！
　　“我走了以后，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这也是我对你坦白的原因，抱歉了，明日叶，我本不该把你也扯进来，可不论如何，你都要答应我，严守这个秘密，不论你今后走到哪，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尘封。”

　　当真相全都摆在北迢界面前时，明日叶看得到他眼里五味杂陈的泪水，悲伤，仇恨，淹没了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
　　“阿界，我告诉你这么沉重的真相，不是要你横冲直撞去报仇，而是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意愿，作出选择，你的哥哥一直试图保护你，甚至要我把你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你避开这里的一切，可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权自己选择，不过，但凡你做出一点违背阿唤前辈心愿的事，我还是不会看着不动的。”
　　“对不起，明日叶大哥……现在，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
　　这一想，就是一天一夜，明日叶耐心的等候，到了第二天清早，他端着热饭热菜来到门口，发现仓库的大门已经开了。
　　北迢界，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刚接触阳光的时候还必须用手挡在眼前，可明日叶发觉，经过一天一夜沉淀的阿界，已经不一样了。
　　他成熟了，不会思维混乱的悲愤落泪，也不会不顾一切的冲动挣扎。
　　“我想好了。”
　　“你的决定是？”
　　“北迢家没有懦夫，我要回去面对这一切。”
　　“你打算怎么做？起阳他可是……”
　　“放心吧，我不会违背哥哥的心愿，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并且好好的活下去。”
　　“阿界，我真的希望，我告诉你这些是对的。”
　　“谢谢你，明日叶大哥，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哥哥原来这么在意我……我一直大大咧咧的，总被他训斥，有时候我也会产生他是不是讨厌我这个不争气弟弟的念头，然后就更加嬉皮笑脸，更加惹他生气……哈哈，我是不是很糟糕，一定是了，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差劲更混蛋的弟弟了……”
　　北迢界喋喋不休，一直笑着落泪，笑着讽刺自己，脑海里浮现一幕幕兄弟相处的情景，竟然成为了最后一丝永恒的留念。
　　才过去短短几天，他一直赖以为幸的生活，就这么骤然的结束了。
　　明日叶看到北迢界逞强中泪流满面，也不禁湿了双眶，明天，就是给阿唤前辈举办丧礼的日子，虽然“罪臣”没资格享有这些，更没资格葬入国都墓园，可知晓了一切真相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前辈弃尸荒野的，虽然他知道，前辈根本不在乎这些。
　　连名誉都可以牺牲的英雄，又怎会计较死后的遗体归属？
　　——阿唤前辈，请你原谅我，也请你相信自己的弟弟，我看得出来，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只需要你保护的小鸟了……羽翼渐丰的鸟，也终有振翅高飞的一天，我会陪你……一起见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