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12、第 112 章

　　在君皇和国后的操持下，光之国总体水平朝可观的方向不断攀升中，可这并不能说明，它就没有多事之秋。
　　国后刺杀事件以雕塑仙子的落网为落幕标志，可她对于杀手们的口供予以否认，除了这项证据，司法府也确实找不到雕塑仙子其他的罪证了，京墨没有办法给予她制裁，只能秉承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将她释放。
　　同时，京墨的另一个好大哥起阳也在这时给她添乱子，侈欲无边不断吞财的做法，被宁蓝麾下的纪检机构查了底掉，不但如此，还牵涉了另一个重要人员——芙雅伦萨。
　　芙雅伦萨可是当今少主笑霜的亲生父亲，不过他这一遭可不是为了投奔女儿，早在之前，就已经为国后吞并东陆立下汗马功劳了，在享有地位和权力的同时，他也不安分的同东陆亲王勾搭起来，搞了这么一出大型的国府资产贪盗案。
　　消息不胫而走，笑霜很快知道，父亲参与了这次犯罪，宁蓝出于朋友之谊让她避嫌，可激愤之下的笑霜根本做不到以往的冷静，她本就不赞同父亲掺和到国府里来，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去世的母亲，没有人比她这个长女更了解这位父亲了。
　　正因为了解，笑霜才敢断定，空穴不会无因，她的父亲必定参与其中、而且泥足深陷了，在这样的情绪和思想推动下，让她置身事外，是完全不可能的，她立刻向国主国后请示，要求参与这次的协助调查。
　　宁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之所以让笑霜避嫌，就是担心有人借这机会，找笑霜的麻烦，说她“因私废公”之类的，毕竟面对亲生父亲，任谁都无法下手的吧。
　　——宁蓝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笑霜完全没打算手软，即便面对的是亲生父亲。不，应该说，正因为是亲生父亲，才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大义灭亲！

　　没有王令的少主，同样不能离开本土到东陆去，本次为了查案，京墨才准许笑霜用她专属的隧道一跃千里，论级别和地位，亲王更在上主之上，只有他们，才能随时回归本土同国君国后商议大事。
　　空青、起阳、代真谅、僮恩，四大亲王分别镇守东陆的东南西北四方领域，笑霜这次前往是有目的性的，因此直达起阳管辖的东陆南区，一出隧道涡流口，她惊住了。
　　虽是早春三月中，可遍地焦黄、寸草不生的景象还是让笑霜无法平静，她生长在这片土地，印象里的南部风光温暖秀美，后来格蕾莎继位，确实一度将环境搞得乌烟瘴气，可起阳统率这里已有了不少时日，怎么还没复原成该有的样子？相较之下，本土的复原进度堪称神速了！
　　老百姓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据说是前一年干旱造成的，虽然只有局部地区，可人口本就密集的东陆，还是会广泛受到波及，粮食不足以供应民生，老百姓们忍饥挨饿，苦不堪言。
　　笑霜随便拉住一个行走蹒跚的老人，有些心痛的问：“老伯，灾情持续多久了？”
　　“早些年就开始了，不过去年尤其严重……”老人佝偻的背脊，因为饥饿无力显得更加弯曲。
　　“没有人向各地城主还有起阳亲王汇报吗？”
　　“怎么没有啊，天天有人堵在城主府门口，甚至堵到亲王府去了，可就是没有回音啊！”老人泪水纵横，哭得不成模样：“我本是花之国人，那女王无道，后又被火之国的侵略者欺压，本以为投靠了光之国，会有好日子过，谁成想……唉！所有的统治者都一样，说一套做一套！”
　　“国府确实拨了救灾款，还有很多粮食，难道你们都没收到吗？”
　　笑霜的声音引来了周遭几个饥民，他们围上来斥责笑霜胡说八道，别说救灾款，就是一粒米，他们也没见着，为了果腹，人们把草根树皮都挖干净了，有的百姓实在受不了，要越境逃走，结果被起阳亲王派术师兵一个个抓回来了。
　　笑霜抬眼望了望远处高高的楼尖——那里是起阳的亲王府，比其他城主府更加富丽堂皇的所在，想必喜好享受的亲王大人一定不会浪费这笔赈灾款吧！笑霜在心里唾弃这个中饱私囊、不顾民众死活的亲王，觉得他有愧于国君国后的嘱托。
　　笑霜没有在东陆停留，赶在当天天黑之前乘国后隧道回了无暗城，一出涡流口，她就直奔国后所在的寝殿，东陆是京墨的主要管辖地，现在又是她的哥哥出了问题，不论如何，笑霜都想听听京墨的看法。
　　“事情我已经听宁蓝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需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顾忌，这是你们的职责。”京墨不假思索，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笑霜：“不过看样子，你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对我说啊。”
　　“这个案子只怕又要牵连甚广，可不论牵连多少人，我都要和宁蓝一查到底！所以……请国后大人准许，成立临时的纪检督查机构，专门用来审查这次的国府涉案成员！”
　　“可以，不过……我不同意临时的。”京墨眼前一亮：“你的建议很好，既然要成立，那就是永久性的机构，上可审查制裁王室，下可鞭笞处罚平民！”
　　“多谢京姐，国主那边……”
　　“就交给我吧，国主大人一向从善如流，不会反对的。”京墨在笑霜告辞离开前，嘱咐她：“这次案子，就由你主查主审，宁蓝协助，切记，要公平公正，自己也要多加当心。”
　　“笑霜记下了。”

　　事发后，许多人都充满了意外，笑霜平日里看上去不声不响，平静麻木，可真的做起事来，周密又干脆，她和宁蓝商量以后，携手大查特查，把起阳和芙雅伦萨的老底翻了个遍，只怕作为当事人的亲属——她和京姐，面对亲人时，也有很多的不知详情。
　　该案的头目，最后被坐实是起阳亲王，芙雅伦萨和其余五名协助者皆属从犯，笑霜拿上京墨交给她的“东陆军队王符”，一到南区，就用“王令”喝退了起阳亲王的手下术师队，并且，这王符还有令当地术师军“倒戈”的权力，被勒令的术师军们只好把“原先的主人”包围起来。
　　“笑霜少主，你这是何意啊？也不进屋坐坐，一来了就风风火火的。”起阳云淡风轻的笑着，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可他就是有本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松悠然，自在欢乐。
　　笑霜想起南区百姓们还生活在苦难之中，就对起阳这样的反应极端不满：“从你的术师队包围你开始，亲王大人就应该清楚，我为何而来了吧？”
　　“我清楚啊，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配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起阳摸了摸腰间的刀柄，隐隐暗示着笑霜什么。
　　笑霜何等聪明，秒懂后冷笑道：“这么说，起阳亲王是打算违抗王令了？”
　　“能让我臣服的王令，须得国主和国后亲自下达才可以，至于你吗……不行。”起阳伸出两个指头，朝笑霜摇了摇，全程蔑视神态。
　　“我就是国主国后亲自指派过来逮捕你的，来人！把起阳亲王拿下！”
　　真被围困到水泄不通时，起阳反而把手从刀柄上挪开了，笑霜的果决和无畏让他相当惊愕：“你不过小小少主，我乃堂堂亲王！皇亲国戚！你敢抓我？！”
　　“带走！”笑霜想都没想，就严厉的重复了指示。
　　在被捆住的过程里，起阳奋力叫喊：“你会后悔的！”

　　第二天到议事殿参加国会，笑霜不但没有被跳梁派称赞，反而有很多人当她的面嘲笑她，说她为了出风头、不惜得罪一直以来偏袒她的国后、这下京墨的脸可被打疼了。
　　笑霜倒真没考虑，会不会得罪京姐，哪怕她昨天没有对自己讲“要公正公平”这样的话，京墨代替国主上殿主会后，也真的没有责怪她，反而打从心底大加赞赏这个少主，还当众赞美笑霜有四代少主相夫光子的气节。
　　“相夫光子少主誉满天下，一生清廉！你不愧是她的妹妹，拥有她的气节，干得漂亮！笑霜，接下来的后续工作，也全都交给你了！”
　　虽然在很多跳梁派眼里，京墨是硬着头皮夸奖笑霜的，可笑霜自己清楚，于她来说，于京姐来说，相夫光子的存在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莉生大概看到了平庸同伙们所看不到的东西，因此第一个咬牙切齿：“国后大人，你不觉得让别府的少主干预司法工作，这种跨领域的行为很荒唐么？”
　　“一点也不荒唐。”京墨恢复往常的高冷架势，目视前方，不曾在莉生身上逗留：“四代时期的跨领域管理、互惠互助的事情多如牛毛，这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们的强盛，反而增长了每个上主的全方面实力。”
　　“哦这样啊。”莉生悻悻的一笑，又朝笑霜开起火来：“我只是觉得震惊，查着查着，不但查出父亲有罪，甚至查出了亲王大人是主谋，不知道笑霜少主有没有鸡飞蛋打的挫败感？”
　　“就是啊，抢风头不成惹了一身骚！好笑好笑！”小琲幸灾乐祸。
　　在外面，整个跳梁派都在明里暗里的嘲笑笑霜，回到后殿，想不到京墨一句话，差点捅疼她的心：“笑霜，我问你，如果我不同意你治我起阳兄长的罪，你会如何？”
　　“京姐是要出尔反尔吗，你之前也不是这么说的。”
　　“细想想，他对我一直很好，亲生兄长也不过如此，出于私心，我实在不希望他受任何苦头。”
　　“既然国后大人已经把审查权交给了我，那我一定会公事公办的。”
　　“坚持如此，不惜像跳梁派说的那样……得罪我吗？”京墨忽然摔碎一只杯子，显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怒，她充满杀气的眼睛紧紧盯着笑霜，像随时能碾死对方一般凌厉无情：“为此，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笑霜除了些微的伤感，全无半点畏惧：“即使要死，我也不会改变决定，起阳亲王是罪人，他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在过去，笑霜绝对不会为了别人的事送掉自己的命，可自从当了少主，处在和当年光子姐姐一样的位子，她才明白，是这种荣誉感、责任感，推进着每一个天地盟，大公无私、绝不包庇，她不知道光子姐姐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为何维护罪人，但至少，做少主的过程里，姐姐清清白白、无愧于民。
　　“可你的父亲也犯了罪，你连他也不顾吗？”
　　“正是因为父亲也参与其中，我才必须要插手，制裁他！”
　　“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宁蓝怒闯烛阴殿，门口的几个护卫根本拦不住，可巧，她又听见了京墨最后这句话，她愤怒的指责国后黑白不分、徇私枉法，并且维护笑霜：“这本就是我宁蓝的职责，是我坚持要制裁罪人的！就算要死，也该由我承担，不关笑霜的事！”
　　看着一个少主剑拔弩张，另一个少主目光执着，京墨竟在这紧张的时刻里放声大笑：“我在想，当年晴尊大人也一定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吧，面前站着的，一个是相夫光子少主，一个是宁日潇少主，虽然个性不同，但我总觉得，晴尊大人当年和我今天看见的，一模一样呢。”
　　京墨当然不会出尔反尔，她只是想看看，笑霜在外部和内部的双重压力下，会如何抉择，结果让她十分满意，这孩子，果然配做第二个相夫光子！

　　虽然得到了京墨的高度赞赏，和更深一层的信赖，但这不表示，笑霜就真的没有情绪波动、不会伤神费神了，她在外面兜兜转转，最后到了白雨城主新盖好的简易城主府里。
　　白雨城主是个节俭的人，原本的城主府就被他多次抱怨太大太浪费，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国后的帮助，自掏腰包，盖了个平民百姓家的一院一屋。
　　“比较简陋，别介意啊！”白雨笑着招呼笑霜，把最好的茉莉花茶拿出来泡了一壶：“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忙里偷闲吧，白雨前辈，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跟犀言在一起久了，笑霜也学会了省去不必要的前缀。
　　“是因为最近查案的事吧？”
　　“我是在明知道父亲犯罪的情况下，坚持调查的，我本来想用大义灭亲向他证明，他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可真的走到这一步，我反而……”
　　“犹豫了？”
　　“我对自己做过的选择不后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好像有点明白，宁蓝要我避嫌的用意了。”
　　“是因为外面的议论，还是国后对你的看法，你可清楚自己在顾虑什么？”
　　笑霜困恼的摆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我都在顾虑吧……比如，我不想看着父亲真的去毁灭……但是，但是……”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我会！”笑霜不假思索，同时斩钉截铁，就和她面对京墨的试探时一样。
　　“那就没什么好发愁的了，笑霜。”白雨语重心长的开解道：“人这一生，有很多次都要面临艰难的选择，而你当下所处的位子，所担负的责任，就注定你只能走唯一的路，在家里，你是你父亲的女儿，在私下，你是国后大人的朋友，可是在国府里，在少主之位上，你是谁？只要你记住这一点，就不难办到了。”
　　“对啊，我是少主，是光之国的六代少主……谢谢你，白雨前辈！”重获清醒的笑霜洗去了思维里的困顿和迷茫，她对给自己解惑的白雨感激不尽。
　　白雨看到有志的后辈大彻大悟的明朗神情，也很欣慰：“不论面临什么，都要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勇敢无畏。”
　　“是！”

　　东陆的一切基本由国后京墨掌控，不过作为她丈夫、光之国实质的一国之主，唐元纪峥嵘这次还是忍不住插手了，他很清楚，不论空青还是起阳，都对京墨这个妹妹体贴入微，京墨也很依赖他们，这次起阳出事，心中最难过的一定就是她了。
　　为此，君皇私下里主动提出要“赦免起阳亲王”，京墨闻言，却立即反对，她说，光之国不是某一个人的私有财产，这种包庇护短的行为，断不可取，也一向是她京墨最讨厌的，起阳的事情不同寻常，如果只是像犀言那样，当众吵嚷、揍人几拳，她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眼下，起阳的行为和祸国殃民没两样了，京墨确实痛心，但这也是她最厌恶的。
　　和决绝的妻子多有不同，唐元纪峥嵘更多时候，发自内心体现出一种心软和慈悲，他生怕京墨处置了起阳以后，会自责追悔，伤及自身，就暗暗联络空青亲王，希望他能以另一个兄长的身份，好好劝劝这个执拗的妹妹。
　　有了君皇的授意，空青出入烛阴殿也更自由了些，比起起阳的张扬狂放，他则显得稳重可靠，严于律己，一落座，就询问妹妹这两天身体可好。
　　“身体再好，心一乱，也茶饭不思了。”
　　“是为了起阳的事吗？”京墨沉默，胃口不佳，但茶水却一杯接一杯的灌。空青拦下她将饮的第四杯茶，心疼的说：“不吃饭光喝茶，胃会受不了的。”
　　“哥，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这次轮到空青沉默了。京墨长叹一声：“我心烦意乱，并不是因为心疼谁，而是……我一直严苛的约束国府上下，第一个突破这束缚的，居然是我的哥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我在乎自己怎么想，我会觉得……这样的我，太没有用！”
　　“你的心情我明白，但事已至此，你除了想开，别无他法。”空青深深的凝视妹妹片刻，也跟着微微叹气：“听说，你拒绝了君皇的建议。”
　　“即便我有一百个理由赦免起阳，我也不会去做，他错了就是错了……”京墨捏住茶杯的手有些发抖：“他私下里经营什么，我可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闻不问，前提是，不要祸乱我的子民！这次，他贪取救灾粮款，如果不是宁蓝明察秋毫，笑霜执意查办，我都不知道要失去多少子民！”
　　空青定定地望着她深色的眼瞳，轻握住她发冷的手：“我知道，你并不是在欲擒故纵做样子，你是真的要制裁起阳，同时对这次失察，觉得愧对民众，但是我想告诉你，就算是立于顶点、最最勤奋的王，在他的领土里，也有他照顾不到的事、看不到的肮脏……”
　　“整个南区！有百分之十的田地荒芜，好几个月过去了，我竟然是最后才知道的！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可这算什么？我天天往东陆跑，可跟瞎子还是没区别啊！我做什么国后！还当什么君皇的辅助？！”京墨把手用力敲在茶杯上，杯子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掌心，空青见状立刻从抽屉里翻出药箱，亲手为她包扎。
　　京墨或许在旁人面前、甚至是君皇面前伪装自己的心，可空青太了解这个堂妹了，她是绝不会在他这个堂兄的面前掩饰自我的，京墨对自身的廉洁要求、对下属的作风管束，是十分公正严格的，唯独一样，一旦被激怒，她就会找这个人的弱点或罪证，最后名正言顺、不惜手段残忍的除掉对方。
　　也正因为她有着刚柔并济的特性，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促成大事、稳定大局。可空青眼中的堂妹，不论外表多么不近人情，内心，都是个娇柔可爱的小女孩。
　　“我自己来就行了。”京墨见堂兄有些发呆，主动要求。
　　“抱歉，我走神了。”空青温润一笑，继续帮她上药包扎：“还记得吗，以前，都是你给我们治病疗伤的，你从小就嗜医成狂，见了医书，不吃不喝也要钻研透彻。”
　　“我这辈子，不是从政，就是从医，反正出不去这两扇门。”京墨若有所思的垂着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宛如人工造就。
　　空青记得，她除了钻研医书，就是猛攻“帝王学”，他和起阳从术法界各地网罗到的书籍，京墨全都要借来看，而且记忆力和参悟力都过人一等的京墨，往往就在读书的过程里找到新突破了，在帝王学的研习中，她最着重的，就是各种“用人识人之术”，此外，捭阖、连横、合纵等术也皆有涉猎，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当国后就游刃有余到令人惊叹的原因。
　　她是有准备，来掌控这个王国的。